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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終焉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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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上,凡存在的,終將毀滅。”

  易瀟放下那尊菩薩法相,蓮花寶座上,貼著一張又一張的符箓,當年幾位菩薩一起在普陀山道場修行之時,終日論道,以法門之妙,悟道之深刻,當屬觀世音菩薩為最。

  故而普陀山日月佛臺,最大的這尊菩薩像,便是觀世音菩薩。

  菩薩蓮花寶座上,便貼著一張赤紅的符箓,上面的這行字,留著一個清秀而儒雅的落名。

  出自地藏。

  一張一張看去,當年的幾位菩薩,各有所長,留下的符箓當中,各自有些精妙佛法,對于常人而言,若能聆聽諸位菩薩的大道圣音,此生便可高枕無虞的晉入大金剛境界,這已算是天大的造化。

  可對易瀟而言,并無太大影響。

  如今看來,自己與那幾位菩薩的修行境界已在了同一層次,這些符箓上蘊含的神魂波動也好,意志強弱,都無法讓自己有“服從”的感覺。

  甚至有些菩薩的修行理念,自己無法認同,細細看來,若是以大君與觀世音菩薩結合的長生法去審視,那幾位菩薩走上了一條歧路。

  世道變遷,除了地藏王菩薩以外,其余的佛門古老菩薩,連投胎轉世的神念都不曾留下。

  易瀟收起那張符箓,他站在觀世音菩薩像前,觀摩這些符箓只不過用了數十個呼吸,在這期間,他已用魂念溫和包裹住了這尊巨大法相。

  青石說的造化就在她的眼中。

  易瀟抬起頭來,與菩薩對視。

  那雙眼中,有自己熟悉的魂魄氣息,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讓自己神魂都開始期待的躁動。

  魂力輕輕敲打著菩薩法相,那尊千年保存完好的雕塑,外殼開始剝落,從第一道裂紋開始,迅猛綻放出一朵蓮花,接著所有的石面崩碎開來——

  易瀟的魂力無比準確的捉到了那一縷神魂。

  蓮衣飛起,他閉上雙眼,憑借著神魂的準確指向,抽出纏繞在自己小臂上的那條白巾。

  自己母親的第三道神魂,終是如愿以償的到手。

  三道天魂集齊。

  易瀟深吸一口氣,他落在地上,緩慢睜開雙眼。

  菩薩法相崩碎的那一刻。

  他終于明白了,青石所說的造化是什么。

  天極海海底,那一尊菩薩法相所壓的海眼口,有第一縷微弱的火苗,從觀世音菩薩的眼中溢出。

  接著便是第二縷火苗,整尊巨大菩薩像的裂紋之處,綻出旺盛的氣焰,在短短數個呼吸之間,伴隨著菩薩像的支離崩塌,蘊藏在普陀山千百年來的造化傾瀉而出!

  漫天火雨,繚繞一人而轉。

  易瀟看著不斷擴散,洶涌將方圓一里地都籠罩的青色火焰,心頭一慟,鼻尖忽地酸了一下。

  魂海當中的第六柄鑰匙,極其輕松的落了下來。

  第三魂海如開天辟地一般轟然開擴,無數魂力醞釀而生,第七柄鑰匙第八柄鑰匙,第九柄鑰匙,幾乎在一瞬之間,插在了大圓滿境界的魂海當中。

  涅槃火焰,只得一縷,便可開辟第二魂海。

  如今漫天火雨,數以千萬而計。

  火海當中,白巾翻飛。

  這是一個母親,留給自己孩子最盛大的禮物。

  “凡存在的,必將毀滅。”

  “那我便送給你,永恒存在的,永不毀滅的。”

  “長生。”

  源天罡面色木然,他挑起眉尖,回頭望向那扇高亙之門。

  當自己推開門的那一刻,整個世界的時間,會被自己重新推回起點。

  重鑄六道輪回。

  他平靜而木然的望著那扇門,立在黑暗的最深處,門的后面推開之后,是否就能回到過去,回到煙云繚繞的天上仙闕,把一切都改寫?

  白蓑少年輕輕重復道:“凡存在的,必將毀滅”

  天上仙人,瓊樓玉闕,風為衣兮云為馬。

  當年種種,過往煙云。

  天道崩塌,只因一劍落下。

  源天罡抬起一只手,接住沉重墜下的“陸沉”,他緩慢說道:“縱然這世上有一千一萬種毀滅可我唯獨不能接受這一種。你們攔在我的面前,試圖讓我不要開門,無非就是你們沒有經歷過喪失親重的痛苦。”

  青石瞳孔忽地縮起。

  站在高亙門前的源天罡,緩慢而有力的抬臂,平穩舉起那柄陸沉劍尖。

  “你們所有的勸說,所有的大義,只是因為你們站在無關痛癢的那一方,站在自己的立場,你們甚至沒有經歷過痛苦,又怎會知道我的痛苦?”

  陸沉劍的劍尖開始繚繞純白仙氣。

  源天罡五指攥劍。

  劍氣迸發。

  劍宗明的獨孤第一時間疾射而去,追趕那道純白劍氣,兩縷劍氣纏繞在一起,一路糾纏不休,迸射出無數火光。

  青石驚愕看著那個舉起陸沉的少年,陸沉劍尖疾射而出的劍氣,不斷掠向鬼門之外,若是射入人間,以如今的中原氣運,如何扛得住陸沉劍氣?

  劍宗明已經出手,萬物一劍,那道純白劍氣飛掠的途中,所有的物事,哪怕是途徑的虛無,都變成了無數劍氣,試圖去攔住去路,在極短的時間進行了無數次的消磨,最終劍氣緩慢消弭。

  青石看到那個舉劍的少年,并沒有任何波瀾的神情。

  他面色堅毅,雙手合十,佛光驟然大放。

  這一次源天罡沒有再一度射出劍氣。

  白蓑少年站在通天巨門之前,他低聲笑了一聲,身子微微拱起,舉劍的那一只手,攥攏五指,緩慢向著腦后拉扯,以劍尖對準某個方向,整個人像是一柄大弓。

  “陸沉”像是一只箭矢。

  青石神情大變,飛掠而出。

  “陸沉”蓄滿全力,通天門前,傳來一聲沉悶而痛苦的嘶吼,少年竭盡全力,擲出這柄陸沉之劍。

  那柄陸沉化作一道漆黑之箭,在出手之前,不斷摩擦,鬼門的怨氣與煞氣在周身凝結,不斷扭曲,最終脫離五指的那一刻,嗤然滑行迸射而出,以一種神鬼莫及的速度,轟出一道曠世的軌跡。

  試圖攔住“陸沉”,以肉身硬抗這一劍的青石,在箭道軌跡方圓數十丈,便被不可阻擋的氣機拍開。

  劍宗明瞳孔縮起,劍意涌蕩,“萬物一劍”境界,喚起的無數劍氣,在“陸沉”絕世罕有的這一擊下支離破碎,無法阻攔絲毫。

  于是擲出的這一劍,就這么掠出了鬼門。

  青石跌坐在地,怔怔看著這一幕。

  竭盡全力拋出“陸沉”,此刻雙手扶膝,躬身大喘氣的白蓑少年。

  飛掠至鬼門,直至最后仍然不放棄,想要以劍念止住“陸沉”劍尖去勢的劍宗明,伸出雙手,卻只抓住了一道閃逝而過的漆黑虛影。

  青石和劍宗明,面色蒼白。

  短暫的死寂。

  然后就是落在人間的“轟”然一聲。

  比什么聲音都要來地刺耳。

  涼甲城外。

  率騎而沖的江輕衣,滿面血色,他身姿巍然,在黑霧當中沖殺砍掠,雖無傍身,養神到了魂圣境界,頭頂上浮現了一個瘦削劍客的虛影,劍氣繚繞,陰森鬼物遇到浩然正氣便自行潰散,不得接近三尺之內。

  舉頭三尺有劍氣。

  即便如此,他的劍氣已經開始發顫,元氣接近干涸。

  七進七出。

  這些陰兵數量太多,殺之不盡,若是不出城迎戰,城內的百姓受到不斷沖擊的煞氣污穢,便會遭受無端痛苦。

  江輕衣忽然抬起頭來。

  他有些惘然的感受著那股劇烈的狂風。

  從遠方的天際,落下了一道灼目的白點,拖曳出了一條頎長的尾巴,如晝夜交替的流星。

  然后便是砸落在地,即便距離不知多遠,都能聽到的轟然一聲。

  西關的大地開始連綿震顫。

  江輕衣腳底土石不穩。

  遠方的山石拔地而起,樹木飛起,接著化為虛無。

  江輕衣惘然抬起頭來,那尊籠罩在自己頭頂的瘦削劍客,面色無悲也無喜,注視著遠方擴散而來的沖擊波,像是注視著生命的盡頭與終點,緩慢以雙手持劍,一手從劍身掠過,抵在劍尖。

  就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這道虛影,在此刻脫離了江輕衣的自主意念,幽幽飛掠而出,攔在了主人的身前。

  一人一劍。

  西關的數萬鐵騎。

  十六字營。

  廝殺沖陣的陰兵。

  陰魂不散的黑霧。

  在短暫的寂靜當中,迎來了至高的喧囂。

  整座涼甲城,頃刻之間,淹沒在一片白光之中。

  北原上持劍廝殺的紅衣納蘭。

  他身后浴血奮戰的七萬草原王庭。

  洛陽城頭,與陰兵死戰不止的蕭布衣。

  與他并肩而戰的青衣大神將翼少然。

  蘭陵城頭,三天三夜沒有合眼,此刻正注視著城下黑霧的齊恕。

  空中樓閣,躺在榻上,終于睜開雙眼的老人。

  蕭望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光明。

  所有人,都迎來這片光明。

  這并不是象征著新生的光。

  大千世界,死寂了很久。

  像是所有的人,所有的生靈,在此刻全都死去。

  有人站在那扇高亙門前,緩慢開口:“當年就是這道光毀滅了我的一切。”

  這是一抹,終焉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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