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宮寶提速至極,一口氣翻了兩座大山,
待得停步,回頭眺看,方泰吉并沒追來。
實際上,方思弱事先做過考量,她料定老爹不會追來,因為秋道仁就在左近,倘若追趕,鬧出動靜,豈不自找麻煩。——看到謝宮寶回頭眺望,緊張兮兮的樣子,她就覺好笑,輕咳一聲:“咳,都停下步子了,你還抱著我不肯放嗎?”
謝宮寶松手把她放下:“你老爹恐怕殺我的心都有了。”
方思弱白了他一眼,無緣無故哼了一聲,提步就走。
謝宮寶追上她,問:“你哼什么,我哪兒得罪你了?”
方思弱一邊走一邊拿玉簫打草:“我哪敢哼你,我是哼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瞎眼看錯你了,你明明知道我人不見了,也不想法子尋我,你認識了兩個顏羽族的姑娘,就只顧自己快活,哪還記得我。也就我好心,不記恨你,要是換做別人,早把你心肝挖出來看看是黑色的還是紅色的了。”
謝宮寶苦笑道:“我一直都在尋你,哪有快活,女貞和三娘跟我只是朋友。”
方思弱停下步子,扭頭偷笑,又道:“真是這樣嗎?好吧,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你別以為我在吃醋,我才沒有那閑工夫呢,我是覺著你不懂女人,就別胡亂招惹女人,否則下次暗害我的,指不定又是哪個了。”
謝宮寶勾頭嘆了口氣,沉吟半晌:“哎,你說的對,女兒家的心思我確實不懂,我要懂的話,你也不會險些就遭難了,我替仙兒姐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記恨她。”
方思弱把手一背,踮了踮腳尖,朗聲笑道:
“我剛跟你開玩笑呢,我不恨她,走吧。”
謝宮寶道:“咱們回軍營吧,別瞎逛了。”
方思弱道:“你啊你,不知道說你什么好,你那仙兒姐有時候表面上啥也看不出來,實際上脾氣大的很,她就是個醋壇子,難道你一直都沒覺察出來嗎?剛才你罵她兩句都還好些,干嘛要趕她走,就她那個脾氣,她受得了才怪,她要不出意外還好,一旦出了什么差錯,(日rì)后你肯定要怪我頭上。走吧,剛才我看著她和鄒大哥是往這個方向去的,咱們追上她,我大不了低聲下氣跟她和好,免得你再為難。”
這話前面是責,后面以德報怨,滿滿是(情qíng)。
若非有(情qíng),(愛ài)屋及烏,一劍之仇焉能不究。
不追究也罷,竟還主動提出與顏仙兒和好。
這一出,實在出乎了謝宮寶的意料之外。
謝宮寶聽罷有感:“善解人意,她不如你。”
“你也別盡挑好聽的夸我,我是妖女嘛,做什么事都是有(陰陰)謀的,我跟她和好,就是(陰陰)謀。”方思弱心腸軟,嘴巴硬,偏偏要把自己說得如此不濟,以彰顯自己本心未改,依然是個小妖女,不容別人欺負。
兩人往前奔走一陣,漸漸遠離了軍營范圍。
估摸著走到秋道仁和方泰吉的視線之外,謝宮寶放心大膽的飛上半空,居高臨望,瞧見鄒奇走在遠處山嶺之間,忙攜上方思弱騰空弧躍而至。三人碰面,鄒奇先訓了謝宮寶幾句,然后告訴他,顏仙兒早就穿進妖山了,不過她看上去很平靜,當無差池,只是不準人跟著。
跟謝宮寶說完顏仙兒的去向,鄒奇又道:“愚兄此次南下,是聽思弱妹子說你無蹤無跡,恐是遇到難處,我來也是想探查明白,實時援手,現在看見你沒事,我也該回山受罰了。師弟、妹子,你倆珍重,愚兄就告辭了。”
謝宮寶和方思弱留他不住,只好送出一段,在妖山底下分手。
目送鄒奇駕羽飛去,兩人稍愣片刻,方思弱環指妖山,說道:
“這山毒霧迷障的,你家仙兒姐怕是難找了。”
謝宮寶道:“不找了,前方戰事要緊,我得趕回軍營,商量明天出兵事宜。”
話說顏仙兒獨上妖山,哪兒也沒去,直接奔來裂天峽。
順著山巖峽道緩緩下到崖底,來到(陰陰)陽渡,面湖坐下。
半年前,她持劍行兇要殺方思弱,就在這個地方,正像她自己解釋的一樣,那一劍只刺進去半寸,她便猶豫了,看著昏睡的方思弱,她深恨自己為何變得如此卑劣要殺一個半死不活的活死人,師傅的教誨,師門的栽培,在她(挺tǐng)劍刺下之時,全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不可否認,她是因醋行兇,因恨殺人,但這不像平時的她。
當時,那把劍插在方思弱的(身shēn)體半寸處,久久也刺不下去。
她在極恨與良心的譴責之下,糾結著要不要再往下刺?
最后壓下魔心,拔劍出來之時,她幾乎都快瘋了。
然而,此時舊地重游,坐在這(陰陰)陽渡,她那顆魔心瞬間爆發,倘若能夠時光倒流回到半年前,她會毫不猶豫的刺下那一劍;可恨時光荏苒,一晃半年,方思弱居然奇跡般的蘇醒了,她后悔當初心慈手軟,致使自己今天慘遭不幸。
顏仙兒勾著頭,以湖為鏡仔仔細細看著自己的容貌。
其實,她向來不以美貌自喜,也不愿與人比較姿色。
但此時此刻,她腦海里就在拿自己跟方思弱比較。
她覺得自己的容貌不比方思弱差,可是為什么拼盡力氣也得不到謝宮寶的垂青?雖說她與謝宮寶尚有夫妻之名,但這些都是虛名,何況還是一樁冥婚。實際上,當得知方思弱蘇醒之后,她不止一次想象,如果謝宮寶非跟方思弱糾纏,她便試著妥協接受方思弱,好好相處。可是事(情qíng)發展到現在,一切都變成空想了。
顏仙兒受此打擊,(身shēn)心受挫,心境也為之一變。
她除了痛恨方思弱,也無法原諒謝宮寶的無(情qíng)。
她對著湖面上的自己說道:“顏仙兒,你還想他做什么,他心里除了妖女,幾時有過你。那晚在白駝山莊,他魂體出竅過來看你,說什么再也不見方思弱和誅姬,他說謊騙你,你還當真了,你說你傻不傻!謝宮寶無(情qíng)無義,你對他再好又有什么用,他念過你跟他一起長大么,他念過你是他妻子么,在他心里,你只不過是軒仙流的一名弟子,任他欺負,今(日rì)之辱,你怎能不記!”
她越說越氣,湖面上她的那張臉(陰陰)(陰陰)暗暗的,放佛浮著一團黑氣。
喘了幾口氣,她渡船下墓,去往深處,鉆進了千歲燕的筑巢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