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宮寶神識入魂,看到封印完好,他才放心。
眼下自己要死了,說什么也不能讓九面玉狐趁虛而入,他知道九面玉狐一旦吞魂奪體殺了他,其修為在人間無人能撼,說不準還有能力破爐而出,那時就是人間浩劫,親朋好友可能轉瞬即死。
值此危難之際,人間有沒有浩劫,他并不在乎。
然而,他不想死后,還還給親朋好友招此災難。
封印之下,九面玉狐不似昨晚那么體大雄壯,但卻眼珠上翻,陰狠的瞪著謝宮寶。它道:“現在只有我可以救你性命,只要解開封印,我便有足夠的魂力破開八卦爐,時間不多,你得拿定主意,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回我只想救你,不會吞魂奪體傷你性命。”
謝宮寶蹲下身子,像摸阿貓阿狗一樣撫摸它頭:
“你要是阿貓阿狗,我自然不會拉你一起死。”
九面玉狐使勁擺頭,瞋道:“什么意思!”
謝宮寶嘆道:“哎,誰讓你認我做宿主呢,你就認命吧。”
九面玉狐氣得嗷嗷大叫,拼命的往前蹭,張嘴要咬謝宮寶。
謝宮寶后退兩步,朝它那血盆大嘴伸指虛點:“看吧,還說不會吞魂奪體傷我性命,兇相畢露了吧,妖狐就是妖狐,我若信了你的鬼話,我豈不成大蠢蛋了。等著吧,等著跟我一起死。”說完,退步離開,魂識入神,醒轉過來。
外界鱗集蒼宇,繁星輝燦,正是萬籟俱寂午夜時分。
烏鏡枷對應著外界的時間,此時勞工官兵都已入眠。
但是,九幽齋卻還亮著燈火,石亭里聚坐著五人。
烝鮮族法老、陳幻山、陸景升、雍牧坐在桌邊,而張翠兒則侍立在旁,服侍著他們的茶水,五人都是一樣愁眉苦臉。他們頂著廣場窟塔,眸子里充斥著迷惑和怒火,端見陳幻山猛拍桌子,朗道:“還談論什么,老子這就帶兩個人沖進去,我倒要看看他們把謝老弟怎么了!”
陸景升罷了罷手:“陳兄,沖動解決不了問題。”
陳幻山惱道:“我哪里沖動了,都三天了,頭兩天去塔前問話,嚴松還客客氣氣說謝老弟在里面跟他師傅談經論道,今天再去問,他就懶得再見我們了,依我看謝老弟八成遇害了!這些日子承蒙謝老弟關照,吃的喝的都不比外面差,我陳幻山也不是孬種,這塔說什么也要闖一闖,謝老弟沒事最好,倘若死了,那也要殺他幾人解解惡氣。”
陸景升白了他一眼:“謝老弟又沒死,你急什么。”
陳幻山怔了一下,問:“沒死么,你怎知道的?”
雍牧挺直腰桿,也問:“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連我魂識出游都進不了這窟塔,難不成你還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不用進塔,就能探知塔內情形?”
陸景升端起茶杯抿了抿,眼角瞟向下面窟塔:“我是靠猜。你們想想,頭兩天我們到塔前問話,嚴松的態度確實頗好,這說明什么,至少說明頭兩天謝老弟是安全的,可能真跟曲池談經論道也說不定。要說事情有變,也是今天,你們看,從晚飯時分開始,塔門前就連續不斷增持崗哨,或許塔內正有事情發生,但我肯定謝老弟還沒死,否則門前的崗哨早也撤了。”
他話說完,侍立在旁的張翠兒接上口來:“既有事發生,那還等什么,你們快救公子去吧。”
陳幻山、雍牧、法老也都齊齊站起。
陸景升朝他們壓壓手:“這事急不來,急則生亂,都坐下聽我說。當然,這塔是一定要闖的,但也要有相應的實力才成。——法老,煩你去挑五十個本族死士待命,我們只闖塔門,不與兵卒戀戰,假如謝老弟一切安好,那什么都好說,倘若謝老弟和曲池斗法,我們把他接應出來,就必須馬上撤離。”
陳幻山點點頭:“對,就從那晚發現的隧道逃走。”
法老起身抱拳:“既如此,老夫這就去挑死士。”
窟塔,八卦爐中。
火勢好如潮汐,波翻浪滾。
謝宮寶在“巽宮”位下已經盤坐了四十個時辰。在這四十個時辰里,他就像置身于無間煉獄,只覺皮膚辣疼,血液沸騰,就像全身爬滿了餓鬼,啃食著他身上的每一塊肉;他熱得疼痛難耐,昏了醒,醒了又昏,如此昏昏醒醒不知多少回?撐到此時此刻,離死也就只差毫厘之距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體內的純陽之氣也顯現頹勢。
由是,鍍在身上的一層金光開始慢慢由盛轉衰。
與此同時,九面玉狐這頭是一樣的力衰氣竭。
而架在謝宮寶身上的魂盾更有消失之象。
周邊的溫度陡然升高,但謝宮寶卻渾然不覺了,他的疼痛已經達到極致,無可復加。昏昏沉沉間,他只能感覺到自己在搖晃,好像虛弱的坐都快坐不穩了。
此時,身邊的小光也開始大喘粗氣,漸漸不支了。
但他神智清醒,不像謝宮寶那樣被烘得半死不活。
他見謝宮寶身形俱枯快死了,摟其脖子抽噎起來。
謝宮寶迷迷糊糊的聽到泣聲,瞇開眼縫,無比吃力的抬起手摟住小光,嘴角抹笑:“我還沒死呢,別……別哭。”一大一小就這么摟在一起,遲暮之下形如父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轟隆雷響,從“震宮”凹槽處射來一束雷電。
這雷電擊穿九面玉狐的魂盾,一下劈中謝宮寶的天靈蓋。
謝宮寶只覺身子微麻,清醒了一些,卻又沒有疼痛感。
正覺詭異,那雷電竟沒有消失,直接鉆進了他的體內。
緊跟著,氣海一沉,有大量的混元真氣倒灌入海。
謝宮寶細細感應,察覺體內兩處封印皆遭雷電瓦解,而純陽之氣和九面玉狐亦遭雷電裹挾,一點一點被拉了出來。謝宮寶心道:“它們這是要被熔煉成丹了吧,看來我的劫數也到了。”
純陽之氣先被拉扯出來,這是一團金光氣云。
氣云被拉出謝宮寶的天靈蓋,立時遭火淹沒。
緊跟著九面玉狐,也從謝宮寶天靈蓋冒頭出來。
但這九面玉狐與純陽之氣不同,它是個活生生的妖物,知道這一去必遭熔煉,因此拼盡全力穩住身形,卡在了謝宮寶的天靈蓋上。然而,雷電如繩捆著它,強拉硬扯的把它拉出了半截身子,九面玉狐咬牙使勁,一邊回扯電繩一邊破口大罵:“臭小子,我若死了,你頃刻間也要化為灰燼,還不快幫我!我情愿待在封印里!”
謝宮寶苦苦一笑:“我連自己都……都幫不了,怎么幫你。”
“該死!”九面玉狐仰頭咆哮,拉扯電繩,暴虐的撕咬起來。
而這時,純陽之氣在火焰里聚成一團,越縮越小,如石如丸。
小光瞅著純陽之氣愣了一下,繼而大喜,沖謝宮寶嗚嗚了兩聲,而后把身一縱竄入火團,張嘴把那團純陽之氣全吃下肚去。咽下純陽之氣,他也不回,就這么站在八卦爐的中央任由火燎。
謝宮寶喊:“小光,回……回來!”
小光不僅不聽,還引純陽紫火自焚。
在爐火與純陽紫火雙重焚燒下,小光的軀體漸漸化開。
“小光!不可不可!”謝宮寶想沖過去將他拉回,怎奈手腳麻木使不出半點力氣,他只能淚眼凄凄的看著小光煉化而不能施以援手。隔了一會兒,小光煉化到一半,突然體冒金光,一頭扎進謝宮寶的體內。
謝宮寶全身乍放金光,只覺好不舒坦。
繼而又是一驚,他察覺魂體裂了開來。
緊接著,皮膚血液也在分裂,像是重生重塑。
過了片刻,一道人影裹著金光從他體內竄出。
謝宮寶委實嚇了一跳,這人影竟是他自己。
這一刻,他猛然記起在千冢嶺吸收純陽之氣以后,自己就有了變化,當時與曲池對掌,這人影便曾隨他神識指令揮掌拍出;在龍涎寺跟高丸斗法,他也曾用分身重影之法驅使這道人影襲擊高丸而取勝。——這是肉魂解化出來的一道分身,一個神識主導兩個思想,神奇無比。不過這種奇術自從封印了純陽之氣,他便再也使不出來,何以此在危難之際,竟又有了這道分身,且自行竄出?
正納悶間,只聽在頭上掙扎的九面玉狐愕呼:“啊,仙胎!臭小子,你可真是幸運的很,你可真是幸運,連天罡魂力還沒修得,居然因禍得福,肉魂解化,育成了仙胎!”
謝宮寶怔了一下,心道:“仙胎?”
抬眼看那分身,似乎并不受神識控制。
這分身飄到火爐中心,任由爐火熔煉。
煉了片刻,突然從體內爆出萬道金光,威力悍強,竟將八卦爐也爆開了。與此同時,那分身搖身一變,變成個新生嬰兒,那嬰兒像一束閃電扎向謝宮寶的眉心,游進了泥丸宮里。
然而這時,九面玉狐也潛入到謝宮寶體內。
謝宮寶心呼糟糕,急忙疏導混元真氣,將九面玉狐半途截住,而后默運功法,架起一道封印。九面玉狐得脫束縛,喜不自禁,正企圖吞魂奪體,哪料又給混元真氣封印,它怒不可歇,不停的撞擊封印:“臭小子!你育成仙胎,有了兩條性命,為何不肯送我一條!好!你會后悔的!你會后悔的!”
謝宮寶沒空搭理妖狐,從爆開的八卦爐一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