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彌漫寂靜。
韓東雙掌搭在膝蓋上,在后排的左側,正襟危坐。而寧墨離則是坐在后排右側。
前方。
董區寒正在轉動方向盤,駛向蘇河市的郊區。
參照寧墨離的意思,他們即將乘坐直升飛機、前往青山宗,大約需要三個小時左右……至于青山宗的具體地址,寧墨離沒有多言。
車內氛圍,有些壓抑。
呼哧。
董區寒伸出右掌,擦了擦額頭。
他穿著深色正裝,靠在車座上的后背,早已濕透了。因為寧墨離的異常狀態,令他感到了天崩地裂的恐懼。
誰不怕死?
作為二品習武人士的董區寒,當然怕死。
幸好后方坐著與自己關系尚可的韓東,讓董區寒略有安心,哪怕寧墨離再怎么瘋狂,也得維持師尊的形象。
須臾后。
一座略顯華貴的私人機場。
董區寒抹了把臉,轉身垂首恭聲道:“寧老先生,韓先生,我們已經抵達機場了,立刻出發嗎?”
“你先下車。”寧墨離淡淡道。
董區寒急忙點頭,忙不迭的下車,輕輕合上車門,感受外界的凜冽寒風,內心卻暗生擁抱冬日的感激情感。
“太可怕了。”
“最近這些日子,寧老先生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了。”
他暗暗嘆息。
古人有言,伴君如伴虎。但這也不是人人皆可體驗的情況,董區寒走到后備箱,輕輕打開,拎出了一個巨大行李箱。
旋即。
董區寒站在遠處,與機場主人溝通了一會兒。
這座私人機場的所有者,乃是蘇河市的首富,他恭敬地站在董區寒旁邊,目光泛著擔憂。
“別擔心,只是借用一下直升機。”董區寒低聲安慰道。
“恩,當然沒問題。”
他臉上擠出微笑,只是有點苦澀。
凡是蘇河市內、知曉武術世界的人,基本聽聞過寧墨離的恐怖,乖戾無常,喜怒隨心,實乃一位兇名遠揚的兇人。
車內。
寧墨離點燃一根香煙,臉上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徒弟,即將前往我們青山宗的宗門,你有什么感想嗎?”
“期待,激動。”韓東義正言辭道。
寧墨離吸盡了半截香煙,任由煙灰灑落車里,淡淡頷首:“如今青山宗只剩你我二人。若是以后,你有能力重建宗門,可以再擴招我們青山宗的門人。”
“恩。”韓東急忙點頭。
他心生疑惑,但是沒問。
師尊講的這些,也不是什么太要緊的事兒,為何不能抵達青山宗宗門之后,再行囑咐?
寧墨離悶悶哼了一聲,褶皺老臉露出期許之色:“快了,全民習武的時代,即將來臨。”
韓東大吃一驚:“什么?”
全民習武?
不可能,竟然這么快!
自從知曉全民習武的禁止、武術世界的鐵則、武宗之上境界的名額限制,他便心生好奇,真相究竟是什么。
隨著時間流逝,韓東不再著急。
待到晉級武宗境,必然知曉一切。況且參照前世記憶,至少接下來的四年,開啟不了全民習武。
可是。
如今是怎么回事兒?
難道自己無意間的舉動,產生了蝴蝶效應,間接提前了全民習武時代的來臨?徹底改變了華國乃至于整個世界的原本軌跡?
寧墨離皺了皺眉,瞥了眼韓東:“為師與你提過,這一切的關鍵只在于世界各國的某項科研方案。若能成功施行,全民習武便不再有嚴重危害。”
“你的心性,還需磨礪。”
“區區這點小事兒,驚訝如此,不堪蓋世之名。”
聞聽此言,韓東不由無語。
他并非為了此事吃驚,而是由于前世記憶與此世的偏差。隨著自己越來越強,前世記憶愈加模糊,偏差也越來越離譜。
換而言之。
略微參考前世記憶,穩定社會至少長達五年之久,可若是偏差太過荒謬——如今的安穩生活,還能持續多久?
妖魔鬼怪,日益變強。
也許終有一日,它們要進行全面入侵……或許是五年之后,也可能提前發生。
“不對。”
“那項神秘科研即將成功,卻不代表必定成功……希望別發生這么巨大的偏差,否則五年穩定期,或許得大大縮減。”
思緒電轉間,韓東略微松了口氣。
寧墨離吧唧兩下嘴巴,面無表情的瞥了眼韓東,幽幽道:“全民習武開啟之后,武術宗門必然要廣開山門,擴充習武力量。”
“門人的數量,為師不強求。”
“你只需記住一點,無論用什么方式,必須讓宗門發揚光大,重歸往日輝煌。”
此言一出,韓東不由皺了皺眉。
但寧墨離的褶皺臉龐,依舊潛藏冷漠,只是擠出一絲極其古怪的溫和微笑:“另外,青山宗只有你我二人,繁瑣的入宗儀式,以及門徒授予流程,暫且全數取消。”
“恩。”韓東點了點腦袋。
“抵達青山宗后,你自己游覽宗門,千萬不可打擾為師的祭奠,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寧墨離溫聲道:“想必你也知道什么后果,為師便不再贅述。”
后果?
韓東嘴角扯動了兩下。
單單言語上輕視宗門之名,皆能讓寧墨離犯病,更且遑論置身于青山宗的宗門之內,恐怕寧墨離提前講出這些,也有此顧慮。
蒼天在上。
怪不得自己這位師尊,最近心情不太好,估計正因于此!
“咳咳。”他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師尊,你多久沒有回咱們的宗門了?”
寧墨離吸了口煙,淡笑道:“好徒弟,竟然開口問為師,不愧蓋世之名,勇氣委實可嘉。”
韓東臉色有點僵。
他只是在想,自己答應與師尊前往青山宗,是不是太輕易,太過草率了?假如時光倒流,或許自己不該答應。
因為寧墨離患有神經類疾病的癥結,估計正是青山宗!
但是。
無論如何,結果必定相同,誰讓他秉持尊師重道的美德呢?這與寧墨離的師尊兇威、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唉。”
寧墨離瞥了眼韓東,罕見的嘆了口氣:“算算日子,大概有二十年零一百六十一日了。”
“這么久。”韓東瞳孔一縮,愈加感到不妙。
“你且放心,為師向來溫善純良,不會輕易動怒。尤其最近,為師深深懂得生命的可貴。”寧墨離搓了搓手掌,搭在韓東肩膀上:“況且精神狀態是否有問題,為師自己也知曉。”
“我,寧墨離,當然是沒病的。”
“好徒弟,莫非你不信?為師有十多份精神病醫院的診斷書,上面的診療結果,盡皆寫的清清楚楚。”
信你有病,還差不多!難道猛虎有了微乎其微的素食傾向,就能變成小貓咪?
于是韓東撣了撣衣襟,不畏強權,不懼暴力,拿出了二十一世紀良好青年的端正態度:“徒弟當然相信師尊。”
“呵呵。”
寧墨離破天荒的樂了兩下,右掌向外推門,推的車鎖崩裂,推的車身震撼,摧枯拉朽的推飛了華貴車門。
扭曲變形的車門,拋落在二十余米的遠處,砸的水泥地面作響。
“走吧。”
“徒弟,走吧,回青山宗吧……該回去了。”
寧墨離一步踏出,站在車外,微笑看向韓東,目光閃爍兇殘痛苦與希望憧憬的雙重神態,矛盾到了極點。
為了今日,等了太久。
有時候,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抑制的絕望,但終究熬過黑夜,看到了一線曙光……橫空出世的韓東,定當重耀宗門名。
韓東怔了一下。
他沿著寧墨離這邊的車身漏洞,下了車,注視師尊:“師尊,我們回青山宗。”
“恩。”
寧墨離背負雙手,走向直升飛機,渾濁眼睛微微瞇著,眼底浮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淡笑。
嗡嗡。
機艙內部,一片安靜。
嗡隆。
直升機停在濕潤的大地之上,四周皆是大海。
“到了。”
董區寒摘下通訊設備,回首恭聲道。
他駕駛直升機,一直向東,中間微調了兩次方向,總算抵達了青山宗宗門的位置。
這是華國東部的海域。
冬季的午后陽光,和熙萬分,灑照下方的波瀾海域,也照出了這一座荒無人煙的島嶼。
時而有兩三只海鷗,在島嶼上駐留,飛翔。
偶爾有海浪拍打岸邊礁石,激起浪花聲音。
“青山宗。”
寧墨離踏出機艙,步履沉重,走向島嶼深處。
唰啦。
韓東整理了一下漆黑風衣,向董區寒輕輕頷首,隨后緊跟在寧墨離的后方,目光泛著驚疑不定。
“這是華國東海?”
“青山宗……不應該建在群山之間的嗎?竟然建在海上,而且還是華國東海上的一座島嶼!”
面對如此真相,他感到萬分荒謬。
但轉念一想,似乎也沒誰規定,青山宗必須建立在群山間。
約有三分鐘后。
兩人走到了青山宗的正門前方。
這是約有二十米高的石門,通體由淺色石頭打造而成,呈現方形的構造,磅礴厚重,宏偉莫名,但正門門梁上卻出現了斷裂,顯得搖搖欲墜。
“青山宗。”
寧墨離站在正門前,微微一笑。
嘀嗒。
那張褶皺老臉,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渾濁淚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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