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河市官府辦公樓、第六層的一間辦公室。
一位戴著銀邊眼鏡的中老年男子,約有六七十歲,頭發簡單向后梳著,烏黑透亮,不見一絲白發。
他扶了扶鏡框,瞇著眼睛。
擱在面前的是一張類似于簡歷的紙張,上面有韓東的生平經歷與簡略信息,其中最上面的兩行文字,有著紅圈標記。
第一行:寧墨離的弟子。
第二行:蘇河市統計載錄的第十五位武者。
嗒嗒。
他敲了敲辦公桌面,臉龐流露慎重與沉凝:“這么年輕的武者,只怕年少輕狂。且拜師寧墨離,有可能成為一個無法亂紀的武者。”
“幸好。”
“再有兩周左右,韓東即將前往江南學府。”
江南市與蘇河市,截然不同。
作為江南省的唯一天級市,乃是全省的中心,堪稱藏龍臥虎。而在江南市,武者不算罕見,武將才能上得了臺面。
旋即。
他搖頭失笑,喃喃低語:“這孩子的經歷,比較正常。基本沒什么打架斗毆的惡劣事項,哪怕跳出教學樓,也是為了幫助同桌。”
“可是。”
“表面上看似性格溫和,待人禮貌。但能擊斃一位武者的人,絕對不可等閑視之。”
官府的評級,與武術世界不同,殺得了武者,自然就是武者。
而最讓他們這些官府領導感到詫異的是,韓東僅僅只是一個剛畢業的高中學生!擊殺武者,堪稱殺伐決斷,尚可理解。
但之后的冷靜處理,讓人難以置信。
一個高中生,能有以殺止殺的血性,已是不易。更遑論之后的理智從容,讓錢高作為代言人,與其他武者妥善溝通,合理合法的轉移宏石遺產。
這,才最讓他動容。
他是蘇河市官府的最高領導,能讓他動容的人或事,實在不多。目前卻增添了一位韓東。
咔噠。
他嘆了口氣,撂下鏡框,忍不住拿出一根香煙,聞了聞:“希望這時代早些過去,我掌有管理城市的權力,卻管不了練武人士。”
正當此時。
辦公室門輕輕敲響,穿著一身正裝的溫錚,走了進來:“領導,韓東方面的財產轉移,已經全部辦完。另外韓聞志夫婦經營的生意,是否還要提為優秀個體商戶。”
“當然要提。”他想了想,點燃香煙。
“領導,其實韓東比較低調,也許他不希望我們過多干預他的日常生活。”溫錚沉吟,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那身為蘇河最高領導的男子,抬頭看了看溫錚,靠在辦公椅上,輕輕吸了口氣煙,默然無言。
一個新晉武者,不算什么。
問題是這位新晉武者年紀太小,而且有一位兇威赫赫的師尊寧墨離。
與此同時、韓東家的小區。
嗡嗡。
一輛嶄新的大眾汽車,駛入小區,停在單元門口的車位上。
陳淑當先下車,嘖嘖贊嘆:“轎車可真不錯。你爸那輛城市越野看著大氣,坐起來卻沒這車舒服。”
韓東合上車門,笑呵呵道:“媽,你可說錯了。大伯送我的這臺應該是轎跑,不是轎車。”
“有什么區別?”陳淑追問。
“這……我也不知道,反正應該有區別。”韓東語塞,攤了攤手。他并不看重車輛的貴賤。
因為這是大伯的心意,沒法衡量。
哪怕再有錢的親戚,也很難送給侄兒一臺車,此等親情才是最最難能可貴的東西。
陳淑繞著車子,轉了兩圈,搖頭笑道:“不管是什么類型,至少這車蠻好的。你大伯出手也太闊氣,這輛車可得二十多萬。”
她也知道。
早在兒子并未展露與寧老先生的關系之前,韓聞廣就已經買下了這臺車子,但陳淑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
送車,也該自己當媽的來送。
陳淑感到不適,可也由衷的為兒子激動開心,畢竟這是韓東的人生第一臺車子。
嘰喳渣。
兩三只鳥兒盤旋上空,來回飛舞。
韓東抬頭看了看,淡黃鳥兒與藍天白云相互襯托,宛若一場清澈通透的壯景,令心情舒暢數分。
“兒子。”陳淑疑惑道:“你一點都不激動?”
激動?
韓東收回目光,看向媽媽:“為什么激動?”
陳淑無語,摸了摸銀白顏色車子的后視鏡,慨嘆道:“這可是你的第一臺車,而且對你而言,應該也算好車。”
在她心里,兒子還是剛畢業的高中生。這么年輕的孩子,能有一輛車都算是罕見至極。
“還好,有點小開心。”韓東微笑。
財產交接的也差不多了,估摸能有上億。因此二十多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數目。武力才是一切的基礎,也是自己賴以自由的倚仗。
可惜這筆巨額金錢,具體來源無法告訴爸媽。
因為這是屬于武術世界的收入,編造一個謊言,就需要繼續編出無數謊言,方能維持。況且自己名下的產業,原本屬于宏石。
而眼下,宏石已死。
若是讓爸媽知道自己的具體產業名稱,再細細推敲,說不定真能察覺到一些異常比如宏石的古怪消失。
爸爸媽媽的智慧,他從沒懷疑過。
尤其在子女方面,爸媽定當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偵探思維。當初自己以為瞞住了爸媽的武術生事實,也僅是單方面的以為罷了。
但問題是。
有錢不作炫耀,如同錦衣夜行。
韓東沉吟了一會兒,左掌按在車子前蓋上,正色道:“媽,其實你兒子是一位超級富豪。所以這輛車子,對我來講,真的不算什么。”
“哦。”陳淑打量著車子,隨口應道。
伴隨著唧唧喳喳的鳥兒啼鳴,韓東臉色僵住了,錯愕地站在車子前方,有點小尷尬。
天可憐見!
他萬萬沒想到,老媽居然這么淡然,難道不應該激動驚訝的追問自己到底有多少錢?
我的親媽,請你給點反應唄!
韓東不甘心,索性繼續強調:“我真是有錢人。”
“媽曉得,你卡里有數百萬的匯款。估計除了這些,你可能還有更多。”陳淑摸了兩下車子,溫聲道:“放心,媽沒偷看你的手機,只是前兩天你手機擱在沙發上,剛好來了兩條銀行轉賬短信。”
韓東怔了一怔,深深吸了口氣。
虧自己還想著炫耀,敢情爸爸媽媽早已知曉了這些。
可看到媽媽陳淑的復雜目光,韓東心里的優越感仍是瞬間沸騰,有股原地爆炸的滋味,仿佛翱翔在無邊無際的藍天,俯瞰大地。
這,這就是炫富嗎?
不過。
說好的震撼呢?我的親媽,再小小的配合一下唄!
于是。
韓東矜持淡笑,嘆了口氣:“這些都是我辛苦掙到的血汗錢,合法合規。但不知如何與你們解釋。金錢太多,也有負擔。”
“其實我只想混口飯吃。”
“金錢于我,如同浮云,我一點都不在乎。”
說到這里,陳淑的臉色已經異常古怪,上下打量著韓東,以為自己認錯了兒子。
她的注目,擋不住深情的自我剖析。
韓東臉龐帶著真誠,滔滔不絕:“媽,你要相信你兒子。我自己也想不通,為什么要這么有錢?也許少一點,能過得更好。”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但在心里,我每時每刻都在反問自己,有錢,真的好嗎?”
咳咳。
旁邊路過一位中年婦女,猛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漲紅,瞥了眼韓東與陳淑,跌跌撞撞的離開。
她同樣想不通。
這世上,怎么還有這樣的人,怎么能有這么的炫富境界。
另一側。
陳淑也頗感迷茫,欲言卻止,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咱們還是先回家吧,小茜應該正在睡午覺。”
“好的。”
韓東連道。
與武術相比,區區一點金錢,他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炫耀的。若非武術世界的鐵則,韓東更想告訴爸媽自己的真正武力。
兩人走上樓梯,打開防盜門。
韓東耳朵一動,登時聽到了小茜的均勻呼吸聲音。
“對了。”陳淑關門,然后低聲囑托:“我沒與你爸講,先別在你爸面前提這事。他心思比較細,經常琢磨,等你能解釋錢的來源,再告訴他。”
“恩,我知道了。”
韓東點點頭,回到臥室。
看到媽媽陳淑的態度,他忽然懂得……此乃現實生活,并非影視劇的流水情節,隨便扔給爸媽海量金錢,實在不負責任,況且爸媽也不需要。
爸爸媽媽的盼望,不是自己多有錢,多有權。
嘩啦。
韓東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仰望高懸藍天的太陽,嘴角抿著一絲悠然微笑。
他的生活,越來越好。
他身邊人的生活,也同樣如此。
這一切盡皆來自武術的不可思議之力量。不過距離最終目標,還差一些。
繼續練武!
韓東怔怔出神了一會兒,隨后練習陽極樁。
嘩嘩。
隨著氣血如同奔騰河流般的流轉體內,時間也在流逝,轉眼便是到了黃昏時分,韓東吃了兩口晚飯,仍然站樁。
一品之上,即是武者。
而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凝合之力,愈加厚重,越發雄渾,顯然自己正在朝著武者境前進。
夜幕降臨,明月當空。
咯嗒。
咯嗒。
臥室之內,只剩時鐘轉動的聲音。
韓東雙腿略微彎曲,維持站樁。那雙清澈透徹的眼眸,蘊涵無與倫比的氣勢,漆黑臥室也擋不住閃爍精芒的眼眸。
“力量與氣血,大約融合一成左右。”
“只有全數融合,才能衍生出內力。不過,饒是一品凝合之力,也堪比尋常武者的凝霧內力。”
約有一個小時后,他終于結束站樁。
今天練了約有七個小時的陽極樁,略有成效。
呼哧。
呼哧。
韓東調整呼吸,坐在床上,暗自思量。
最近這兩天,一直忙著處理擊殺宏石的后續影響,只收獲了二十多絲灰白氣流。
他驚奇的察覺到。
灰白氣流仍在增強身體素質,對于力量與氣血的融合進程,并無任何效果,這讓韓東有點茫然,不太懂灰白氣流到底是什么,究竟有什么作用。
難道只是單純的讓身體變強?
與此同時,潛藏心底的困惑再次浮出灰白氣流的來源!
經過這些日子的驗證,他終究明白歷史年限并不是灰白氣流的真正條件。譬如蘇河市官府里的會議桌,竟然也有一絲灰白氣流。
而那張會議桌 由蘇河市當地企業造出,約有八年的時間。
“唔。”
“灰白氣流是什么,我不知。但灰白氣流的來源條件,必須要梳理清楚。”
韓東瞇著眼睛,暗自沉思。
臥室燈早已熄滅,小區也靜謐無比,他正坐在床沿上,思考著灰白氣流的相關事情,臉色卻猛然一變。
唰啦!
韓東倏然站了起來,一躍而出,落到窗邊,死死盯著漆黑一片的小區,只有稀少的零星燈光,以及綠化樹的沙沙響音。
宛若正常黑夜里的小區。
但清晰可查,有一股異常明顯的森森寒意,正在不斷靠近。
此時此刻,體內靈感猶如一面晶鉆剔透的鏡子,比較精準的映照出了森森寒意的移動蹤跡,讓韓東得以感應。
靠近。
仍然在靠近。
仿佛它有著自己的目標。
嘰喳渣。
偶爾有兩只鳥兒,似乎受驚,飛離了棲息安眠的綠化樹。
沙沙沙。
八月中旬的夏風,吹過小區里的樹木,響起細微的響音。
一只青黑顏色的幽影,飄忽不定,閃閃爍爍,先是飄到韓東家的單元門門口,然后沿著樓房墻壁,向上移動……移動……繼續移動……無聲無息的移動。
終于。
它止住上行。
它的一雙淡黑眼目,蘊涵疑惑之色,悄然趴在五樓的床沿,向里面不斷張望。
但似乎因為有窗簾阻擋,看不清。
于是。
它晃動了兩下鬼軀,緩緩向前,散發寒意,那雙詭異眼目即將貼在細密網格的紗窗上。
“喂。”
“你在看什么呢?”韓東穿著黑色背心與淺色短褲,蹲在旁邊的窗沿上,面無表情的輕聲問道。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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