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上一章有很久以前玩過的《古劍奇譚》里的一首歌“烏詔族葬歌”,因為也是楚辭改的,記憶里很有感覺,就拿來用了,忙著發忘了做說明,在此向改編者和廣大玩家道歉,這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已將前文更改成《大招》。
攝政二年,正月初一(農歷十月初一),河內郡修武縣。
修武縣歷史悠久,早在殷商時便有城邑,稱之為“寧邑”,后周武王興兵伐紂,大軍途經寧邑時,遇暴雨三日而不能行,就地駐扎修兵練武,故改為“修武”。
時隔八百年,今日再度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駐扎于此,其營地扎滿了修武縣邑外圍,營壘足以繞城三圈,浩浩蕩蕩。
這卻是兩月前,才在南方消滅殘楚政權的秦軍主力。
八月時,項籍大敗于符離,又戰死于大澤鄉,于是黑夫使人戮其尸,分為五,令使者持之,以降將英布等為先導,去招降楚地各郡仍在負隅頑抗的楚人。
時有楚將季布堅守壽春不下,趙佗圍攻月余,動用了殲星弩等大型器械才勉強陷之,而季布為人守諾,見城破,又知項籍已死,遂自刎殉楚。
壽春之戰后,黑夫遂在各路大軍集結的泗上大封功臣,殺白馬,令奉常陸賈東來,與太祝叔孫通一同主持封賞功臣的策命儀式,誥曰:
“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曰勛,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帶,泰山若厲,邦以永寧,爰及苗裔’。”
“然天下初定,大城名都散亡,戶口可得而數者十六七,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
不論徹侯還是關內侯都是虛封,一如秦制度,食其戶賦而已,列侯沒有直接之國治民的權力。
于是封徹侯者十五,有韓信、東門豹、吳芮、趙佗、章邯、共敖、小陶、曹參、尉陽、利咸、陳平、蕭何、張蒼、酈食其、彭越,這十五人或是獨當一面的方面軍司令,或是縱橫睥睨的說客,靠三寸不爛之舌讓形勢大變,亦或是像彭越這樣以數郡歸降的降將,加上先前已是徹侯的常頞、李于(繼李斯之爵)、還沒死的子嬰,十八位徹侯以縣為邑,戶口從上萬到兩三千不等。
關內侯者澤有三十人之多,有利倉、季嬰、灌嬰、陳嬰、陸賈、吳廣、董翳、司馬欣、周昌、周苛、駱甲、李必、安圃、尉驚、公孫信、梅鋗、公孫白鹿、酈商、雍齒、殷通、陳恢、呂齮、隨何等等……此輩功勞相較于徹侯略小,故以鄉為邑,也稱之為鄉侯,戶口從兩千到五六百戶不等。
黑夫這效仿昔日周公大封建的夏公,在“代天策命”時滿臉肅穆,事后卻只吐槽:“如此一來,真是徹侯滿地走,關內多如狗了。”
列侯集團已然形成,他們將是未來二十年的中流砥柱,對于他們的后代承襲,黑夫還有一個計劃:“以南方廣袤的實封土地,替換虛封之邑”,但秦始皇帝令將士戍邊引發巨大反彈的前車在先,所以并不適合在天下初定時拋出來。
封賞已畢,黑夫令真定侯趙佗為九江守、金湖侯陳嬰為東海守,繼續略定楚地,追剿負隅頑抗者。
又令高密侯曹參為臨淄郡守,統轄整個齊地軍政,監視依然保有自己軍力,控制濟北的巨野侯彭越,恢復齊地秩序。又分兵駐守韓魏,他自己則率領關中主力,還至洛陽,北渡孟津,在正月時抵達河內郡。
在修武停歇時,黑夫卻遇上了一個小插曲,來拜謁的,除了降將司馬卬外,還有一個身份獨特的人物:
衛君角……
黑夫知道,衛國本是周代一個大諸侯,但后來日漸衰弱,至戰國,已淪為魏國的附庸,國君去侯號,只稱君,地位跟魏國隨便一個小封君并無區別。
秦王政六年時,秦軍奪取魏國的東部領土,設置東郡,將衛國最后的領土濮陽收歸己有。或許是想起了衛鞅對秦的貢獻,希望給他的同族留點香火,又或者當時的執政者呂不韋乃衛人的緣故,秦竟未滅衛國社稷,只是將衛君角遷徙到了河內野王,讓他在這做一個安樂封君。
秦始皇親政后,也不知是將衛君忘了還是忘了,竟也沒管他,衛國作為上一時代的遺留物,就這樣違和地存在于秦朝大一統的江山里。
不過在紛亂的局勢里,這衛君角卻是上演了一出墻頭草的操作:兩年前,就在黑夫即將攻克武關之際,他見胡亥的政權即將倒塌,而趙、魏方興未艾,已經威脅到了野王縣的安全,遂發動私屬和縣人,將野王縣令殺了,投靠了張耳。
而到了去年,眼看韓信連破趙魏,兵臨河內,衛君角又立刻捕了野王的趙魏使者,宣布復歸大秦!
只可惜進入河內接受司馬卬投降的灌嬰沒吃這一套,他將衛君角拘押在修武縣,等待發落。
這一等,就是大半年。
經過半年軟禁,衛君角五十余歲的人,卻憔悴得像六十,滿頭枯槁白發,此番黑夫北上至于修武,這可是他最后的機會,遂不顧年邁,膝行至黑夫面前,長拜道:
“罪人衛角,見過夏公!”
這時候,掌管黑冰臺的涢水侯季嬰在黑夫旁邊耳語一番,黑夫遂笑道:“衛角,我曾聽聞,你兩年前,曾在張敖面前大發豪言,說你乃吾父?”
這是衛角當時無心的一句玩笑話,卻不了今日贏了天下的,就是黑夫,他只能當場打了自己一耳光,說道:
“冤枉,此乃張敖賊子胡言,我當時明明說的是,夏公起兵抗暴,靖國難而北伐,于吾等而言,猶如再生之父!”
黑夫卻搖頭道:
“余可不似冒頓,愿意收年紀比他還大的韓廣為子,說罷,你今日苦苦請求謁見,是為了何事?”
衛角作揖道:“罪人只望夏公能繼秦始皇帝之政,使衛為新朝三恪之一……”
“三恪?”
黑夫看了看隨行至此的叔孫通,叔孫通立刻解釋道:“武王未及下車,封黃帝之后于薊,封帝堯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陳,謂之恪;下車乃封夏后氏之后于杞,投殷之后于宋,此二王之后。遂為‘二王三恪’之故制。”
總之,就是古代“存滅國,繼絕世”的傳統,不過秦以法家立國,并沒有一味效仿周制,對天下諸侯,基本都是絕滅殆盡,奉常處也不見有“二王三恪”的典章啊。
但衛角卻以為,他們衛國之所以沒有滅亡,是被秦始皇帝當成了先王之后的“三恪”,以繼姬姓之香火。
卻見他再拜道:“三恪二王,世代之所重,興滅繼絕,政道之所先。今夏公掃平天下,承敝易變,乃是得天統矣,仁義遠勝武王、禮制遠勝周公,還望夏公能留存衛邦,戶百足矣,以繼姬姓之血食啊……”
叔孫通等儒生,倒是對效仿周制很感興趣,但他們琢磨的“二王三恪”名單里,壓根沒衛國的份。
黑夫更是直截了當,拒絕了衛角的請求。
“人死不能復生,山崩不可復陵,衛國早在立東郡時,就該取消了,當時是呂不韋念著鄉土之舊,容許衛繼續為封君,故汝得以茍存,然汝得秦寬宥,卻首鼠兩端,魏來降魏,秦來降秦。而今國朝再度一統,侯爵封君,皆當以功勛方能得封,衛既無尺寸之功,反而有罪過,不可復存!”
衛角被貶為庶民,只予其家人良田百畝,遷至衛國最初的封地,朝歌居住。
“夫衛角不恤庶難,反復難馴,今其子孫將耕于衛,宗廟之犧,為畎畝之勤!”
高岸為谷,深谷為陵,這便是這場戰爭帶給這時代的動蕩。
黑夫要通過此事,告訴天下,那些所謂的王族之后,卿族大夫,千金之子,就算秦始皇帝時保留了他們的財富、名望,但經過這場慘烈的內戰,這群人,尤其是逆我者,亦將徹底跌落云端,而布衣卿相們,已然躋身朝堂。
除此之外,黑夫之所以取締衛邦,還有一個小心思:
“我不能讓后世各種真相黨BB說:‘震驚,秦始皇帝和黑夫,都沒有統一中國’!”
連小小衛邦,黑夫都不打算留下,更勿論還割據北方數郡的敵國了……
對于此次出兵,對士卒的說法是:“當沿始皇帝巡視故道,從河北經雁門道上郡,以歸關中。”
但真實的目的,除了黑夫要親赴北方,收取韓信兵權外,還有一封令人警覺的告急……
“偽代王韓廣以匈奴為援,并廣陽郡,收趙余孽陳馀等,欲裂句注、恒山以北!”
換而言之,燕代五郡,也就是后世幽云十六州的地盤,全在韓廣手里,更不能容忍的是,他居然認胡做父,勾結匈奴冒頓!
韓信方滅趙國,定太原、邯鄲、巨鹿、恒山,還要提防敵友不明的遼西“召王”政權,分兵駐守各地之后,兵力已不足以奪取代北。
而當韓信請示:“是休兵過冬,還是增兵順勢北上。”時,黑夫的反應是立刻投袂而起,下達北上的軍令,還留下了一句讓人費解的話:
“現在不是大宋。”
“而是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