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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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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菡娘曾經對京城的各大商家做過功課,得知眼前這個快要倒閉的粗云樓,其實本是家規模極大的老字號布莊,祖祖輩輩傳了幾代,后來就傳到了眼下的這個大當家云子祥的爹娘手里。

  但似乎是因著什么事故,云子祥的爹娘在南下蘇杭去親選布料時被馬匪在野外劫殺,粗云樓倉促間換了大當家,大當家的重任就落在了當時只有十八歲的云子祥身上。

  云子祥是家中獨子,災事發生時只能由他挑起粗云樓的大梁。

  然而云子祥并不是塊經商的料子,又從小到大沒怎么打理過家中事宜,一心只讀圣賢書,希望科考能考出個名堂來。

  眼下天降災禍,云子祥必須放棄讀書,撐起粗云樓的大梁。

  可是,即便云子祥再怎么努力,經商這一塊,沒有天賦就是沒有天賦。不少供貨商欺他年幼無知,沒有經驗,經常好壞摻半的給他供貨。云子祥分辨不出來,便全都按照好貨的價格賣了出去。一來二去的,就是再老字號,也消耗不起這樣的信譽流失。

  等后頭云子祥趕忙聘請了經驗豐富的老掌柜把關這一切時,已經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粗云樓無論是客源還是經營上,每況愈下。

  原本粗云樓的布莊規模就大,云子祥又不愿意因著這個裁剪繡娘的人數——這樣在他看來,等同于在葬送祖宗的基業。

  云子祥不僅不裁員,在這么蕭條的現況下,每個月的工錢還要照常發放,這樣進一步導致了有時候個別繡娘接到活時,也是不愿意干,她會想,都是拿一樣的工錢,憑什么旁人都閑著,就我要在這兒做衣服?——繡娘的怠惰直接導致了成衣質量的直線下降,要知道,一家布莊的經營范圍,不僅僅是出售布匹,成衣生意也是占了一塊大頭。

  這樣一來,粗云樓在經過兩年的風云飄搖后,終于到了快徹底倒閉的地步。

  方菡娘牽著方芝娘的手,站在粗云樓的店面前,抬頭看著這家傳了幾代的老字號布莊。

  門頭上高高的掛著一塊牌匾,上頭寫著遒勁有力三個大字“粗云樓”。看落款,應有二百多年的歷史了。

  只是這牌匾經過了二百來年的風吹日曬,難免有些敗舊了,就如同眼下風雨飄搖中的粗云樓。

  方菡娘心底感慨,面上依舊是一片平靜,她拂了拂方芝娘肩上落下的薄薄積雪,牽著方芝娘的手進了粗云樓里頭。

  從店面上能看得出,這原是一家極大的布莊。

  方菡娘環視了一下布莊里頭。

  只是眼下偌大的一個布莊,墻上只掛了一些過時花色的布匹,以及數件款式老舊的成衣……空空蕩蕩的店面,冷冰冰的,只有些劣質炭燃燒的出的煙氣在氤氤繚繞,除此之外,半點紅塵熱鬧都沒有,真真是一副衰敗之像。

  店里頭只有一個伙計,正無精打采的縮在柜臺里頭,聽到有人來,他依舊是懶洋洋的縮在柜臺里頭,頭都懶得抬一下,雙手蜷縮在厚厚的粗布棉襖里,他面前是一個有些年頭的炭盆子,里頭是半截馬上就要燒完的劣質木炭,煙氣四下散發著,微微有些發黃。

  秋珠見兩位小姐在店內環視半晌都沒人來招呼,眉眼沉沉,聲音微微提高,道:“店里頭沒人嗎?那衣服我可要拿走了?”

  聽到這話,伙計才帶著有些被人打擾的不快抬起了頭,結果一看店里頭站著的三位姑娘,頓時呆住了,呆呆愣愣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秋珠原先是平國公老夫人身邊得力的一等大丫鬟,要知道,樣貌不端正的,根本無法達到這個地位,因此,秋珠的容貌那是不必說,自然是美的。

  而方芝娘,她雖然年齡不大,樣貌還未長開,但眉眼間的秀美已是藏都藏不住了,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日后定然是個極為出眾的美人。

  至于方菡娘,她本就生得極好,又是處在花季年齡,正是少女最嬌妍的時候,如何傾國傾城的話語,都顯得有些贅述了。

  方菡娘對伙計的反應并不如何在意。她心平氣和的看著那個伙計,并不因為對方的失禮而惱怒。

  方菡娘平平靜靜的,聲音像是泉水般清冽:“你家大當家呢?我有筆生意要跟他談。”

  那伙計似是被少女的聲音喚回了心神,他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不知為何,明明是寒冷的室內,額頭上卻沁出了細細的汗水。

  “姑,姑娘,”伙計年紀也不大,二十啷當歲的小伙子,面對這個年齡比自己小近十歲的小姑娘,他竟然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說話都結結巴巴了,“我家東家,東家忙的很,你找我們東家,有事?……”

  這個伙計頭一個反應,竟然是,這小姑娘是不是東家在外頭欠下的情債,讓人找上門來了?

  不對啊……

  伙計立馬否定了自己的看法。

  這伙計雖然是在粗云樓混日子的,但眼力勁還是有的。

  前頭的這兩個從首飾穿戴上來看,明顯是主子,后頭那個年紀稍大些的,卻微微后退跟在兩個小姑娘身后,面色里頭還有恭謹之色,應該是丫鬟。

  但,無論是主子還是丫鬟,這三人身上穿戴的,無一不說明了,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家。

  以他東家云家眼下的境地,云大當家巴不得同這樣的人家聯姻呢,又怎么會欠下情債被人找上門呢?

  伙計心里頭飛快的琢磨著,眼睛卻有些不敢直視方菡娘了。

  實在是容色太麗了……

  方菡娘也不管伙計心里頭到底在想什么,她隨意四下的看了看,手里依舊牽著方芝娘嫩嫩的小手,幫她暖著手,口中漫不經心道:“哦,忙的很是嗎?所以,我這兒有樁能把粗云樓起死回生的生意,他也沒時間做了?”

  伙計干笑一聲,說話總算順暢了些:“姑娘您別開玩笑了……我看您年齡不大,是不是冬日里沒什么樂子,來小店找樂子來了……”

  他根本不相信方菡娘說的話。

  方菡娘平平靜靜的笑了一聲,不帶半分諷刺意味的,平鋪直述道:“哦,你們已經墮落到把百年的老字號真的變成一間‘小店'的份上了。或者這重振粗云樓聲譽的事,確實是沒什么興趣。”

  伙計渾身一震。

  平心而論,方菡娘說話語氣淡淡的,并沒有什么嘲諷的語氣。但就是這平平淡淡的語氣,才襯得話里頭那絲讓人難堪的意味,更加使人難受。

  伙計猛的站起來,有些惱了:“姑娘,那我就去后院把我們東家找來!你可要記得你自己說的話!”

  方菡娘平平一笑,不置可否。

  不多時,從店里頭樓梯后頭的罩門那兒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一個眉心皺出了深深的眉心紋的青年從那窄窄的門里頭鉆了過來。

  青年一抬頭,看見方菡娘三人,微微一愣。

  伙計在青年后頭叨叨著:“……非說能把咱們粗云樓起死回生……我就不信了,咱們粗云樓是被好多人陷害成這樣的,一個小小的丫頭還能有什么辦法?”

  那青年似是猛然回過神,有些窘迫的咳了一聲,下意識的就看向了方菡娘——無他,方菡娘牽著的方芝娘年齡太小,秋珠明顯又是個極守規矩的丫頭范兒。

  不過,方菡娘倒是沒有讓他失望。她朝青年微微點了點頭:“這位就是粗云樓的東家,云子祥云公子了吧?”

  云子祥為著自己的失態有些窘迫,連忙拱手回禮道:“在下正是。聽聞姑娘說有一筆生意同在下商談……”

  方菡娘微微一笑:“怎么?云公子就打算讓我同舍妹,在這兒與您商談么?”

  云子祥臊的滿臉通紅,有些沒眼去看滿目蕭瑟的屋子,連忙做了請的手勢,請方菡娘幾人去后院商談。

  那伙計嘟嘟囔囔的回了柜臺后頭。

  說是后院,其實是粗云樓的后廂房。

  不過,有天井相隔,天井里頭種了棵兩人合抱那般粗的梧桐樹,將大半個天井遮的嚴嚴實實。

  天井里頭的雪堆積的很厚了,大概是人手不夠,院間的小路都無人灑掃。

  秋珠這種做慣了管事大丫鬟的人,忍不住就微微蹙了蹙眉。

  云子祥回身相請,自然就看見了秋珠的神情。

  他并不因著一個丫鬟的不滿而惱怒,甚至有些窘然道:“……其實這樣的雪景,還挺有意思。”

  方菡娘微微一笑,并不對此發表什么意見。

  只是因著積雪未清掃,小路上難免要滑一些。

  秋珠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兩個,一個扶著方菡娘,一個扶著方芝娘。

  方菡娘卻微微點頭示意秋珠過去同她一起攙扶著方芝娘。

  方芝娘年齡太小,方菡娘著實有些擔心她會滑倒。

  三個姑娘便這樣小心翼翼的,一塊兒走過了院間的這條路。

  云子祥看著這些,心里頭更是有些窘迫了。

  好不容易到了一間稍稍寬敞些的屋子,看模樣,應是待客用的,里頭有著幾把紫檀木的扶手椅,幾張小幾,都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了,散發著古董桌椅年頭越久越圓潤的光澤,從這里頭倒是能窺見一絲粗云樓云家曾經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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