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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血染黃沙 浮云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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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賢王呼延都,曾經號稱草原第一猛將。他統帥的部族,也算是草原部落中比較大的一支了。歷代單于可汗對他的家族素來都很是倚重。

  上次他隨大單于羿稚邪出征馬邑,沒想到竟然意外身死,部族精銳也損失了六千多人馬。消息傳回來后,整個部族都陷入了一片悲傷的海洋。

  三個兒子呼延俊杰、呼延英杰、呼延少杰被稱為草原三虎,個個騎射雙絕,武藝高強。尤其以他的小兒子呼延少杰最為出眾。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在料理完父親的后事之后,報仇的信念便塞滿了胸間。呼延俊杰承襲了左賢王的爵位,繼續效忠于羿稚邪單于王庭。而最驍勇善戰的呼延少杰,便日夜操練族中勇士,在等待著報仇雪恨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馬上就來了,大單于羿稚邪征兵南下,左賢王部族積極響應,集合了一萬精銳騎兵,在呼延少杰的統領下,夾著復仇的火焰,呼嘯而來。

  縱橫殺戮的這一個多月時間里,死傷在他們手里的漢朝軍民,也不知道有多少了。雖然殺得痛快,但掛孝出征的呼延少杰心中,卻沒有感到一絲滿意,因為和他父親之死有關的敵人,他還一個也沒有遇到。

  但是今天,也許是長生天的眷顧,也許是父親的在天有靈。他沒有想到,在偶然遭遇到的對面這股幾百人的漢軍里,竟然有一條大魚!

  當跟隨在他身邊的軍中老卒,認出對面全身盔甲的那名將軍就是李廣本人時,呼延少杰簡直是欣喜若狂。這樣的機會簡直是太難得了,可以說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飛將軍的大名,在草原上流傳甚廣,在匈奴人的眼中,人間最強者才是他們尊敬的對象,無論他是對手還是自己人。這些年來與李廣對陣過的匈奴軍,都對他心中忌憚三分。

  在單于羿稚邪和王庭的都督將軍眼中,漢軍之中別人無所懼,所懼者唯飛將軍一人而已!

  今天絕不能讓他從自己手心里跑了,這是呼延少杰的第一個念頭。他一面派出飛騎去急報大單于知道,一面暗中下令,手下的幾個千夫長做好準備,分配好進攻路線,到時候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一定要把李廣給留下來。

  看到對面的架勢,作戰經驗豐富的李廣感到一些不妙。但他現在別無退路,逃跑是不可能的,一旦放棄了抵抗,在這些兇殘的匈奴人馬前弓下,只有死路一條。

  看來只有硬著頭皮一戰了,如果能殺的了對方主將,致敵軍生亂,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想到這兒,李廣早已把大黃弓挽在臂間,搭弦上箭,準備伺機射殺。

  不用李廣下令,五百名部下也早已看清了眼前的形勢,知道已經到了非常兇險的時刻,兵器擎在手中,馬韁繩控得緊緊的,人人做好了廝殺的準備。在生死面前,這些忠心的部下們,心中涌起的竟然是相同的念頭,即便是拼卻自己性命不要,也要護得將軍安全!

  呼延少杰是個有勇有謀的人,他雖然年輕,但草原之虎的名聲可不是憑空得來的,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雙方相差了近十倍的兵力,他已經是勝券在握。看到對方做出一副困獸猶斗的樣子,呼延家族的這個最小兒子,臉上露出殘酷的表情,冷冷的笑了。

  李廣那么勇猛,他的這些貼身部下們想必也差不了哪里去,這樣的硬骨頭不必去硬啃,那樣會白白的折損自己的勇士。

  想到這兒,呼延少杰一招手,早有護衛從馬鞍后取下幾面巨大的盾牌,把主將的位置,遮的嚴嚴實實,李廣號稱神箭無敵,不得不防備他突然襲擊。

  蒼涼的號角吹響了,很短促的幾聲。李廣暗叫不好,連忙命令部下們下馬躲避時,早聽到嗡嗡的破空之聲大作,一片箭雨帶著死神的冷酷,疾飛而至!

  呼延少杰坐在馬上,穩穩的握著狼牙槊,看著對面的敵人在喝罵、躲避、遮擋、反射……。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漢軍所帶的盾牌很少,且都是小型的護胸盾,在幾千匈奴人一輪輪發射的箭雨打擊下,根本就無濟于事。雖然也進行了小規模的反擊,射死了一些匈奴騎兵,但對面的人太多了,己方活著的人越來越少……。

  李廣的左臂上中了一箭,被僅存的部下們緊緊的護擁在中間。用盾牌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堡壘,遮擋著前方和頭頂的羽箭,鐵箭頭射進盾牌里,咚咚的沉悶聲,如同催命的符咒。

  不時有中箭死去的衛士倒下,李廣咬著牙,忍痛拔去了射在左臂上的箭枝,心中一片蒼涼。自己征戰大半生,難道今日要斃命于此嗎?所可恨者,這些大好男兒,竟然也隨著自己陪葬而死。所可慮者,身死報國不足惜,只是雁門一線失去主將,匈奴人如果趁機發動總攻,形勢危矣!

  箭雨終于停了下來,號角聲調一變,更加愴闊悠長,匈奴騎兵要發動進攻了!

  李廣推開身前的護衛,奮力躍上馬背,環視一眼,遍地都是漢家兒郎的尸體,所能上馬迎敵者,不過寥寥三十余人了。

  已經來不及再多想,把悲愴和憤怒壓在心底,老將一聲長嘯,當先縱馬持劍迎著那片洪流而去。殺敵報國,馬革裹尸,只待今日!

  余下的那三十余人沒有一個退縮,狠狠的把手中兵器拍打在馬屁股上,疾馳過將軍身邊,護住他左右兩翼,即便是去赴死,我等也甘為前驅!

  一箭之地的距離,轉瞬即到,雙方相遇,沒有激烈的碰撞,也沒有廝殺的吶喊,區區幾十名騎士,突進幾千人的鐵騎中,如同一點水珠滴進了洶涌的長河,馬上就被淹沒了……。

  呼延少杰嘞住了馬頭,剛才錯馬而過時,他終于第一次看清了飛將軍的面容。他揮舞的長槊在對方肩頭掃過時,對方手中的劍也同時反手劃破了他背上的衣甲,并且形成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鮮血溫熱,滑過腰間,有著火辣辣的痛感,但這更激發了呼延少杰的野性。只不過一個沖鋒之間,對方便只剩下了兩個人還在馬上。

  剛才后軍已經送來了大單于羿稚邪的命令,要活捉李廣,手擒者,封王!通過這簡短的幾個字,可以想見單于聽到這個消息后是如何的振奮激動。

  望著對面的白馬將軍緩緩而來,李廣看了看四周的重重包圍,自知今日必死。失去了一條胳膊的護衛還忠誠的護在他身邊,李廣對他笑了笑,伸手替他擦了擦濺在臉上的血跡。

  “小子,今天殺了幾個匈奴人?”

  “回將軍,已殺敵方騎兵三人!”

  “哈哈哈!好,夠本了!所有兄弟都不愧是我大漢男兒,放心,黃泉路上有我李廣給你們引路,看哪個魑魅魍魎敢擋神箭一發!”

  李廣仰天大笑,神情豪邁,生死眼底視若浮云!那衛士單手握緊了刀,神情肅穆莊重,對李廣施了最后一個軍禮。

  “愿為將軍效死,愿為我大漢盡忠!屬下且先去一搏了!”話音未落,已縱馬直奔匈奴首將殺去。

  眼看對方臨死之際還如此強悍,呼延少杰擺手制止了身邊扈從要亂箭射殺的舉動,既然是勇士,就要有勇士的死法!

  馬蹄輕踏,橫槊于胸前,兩馬馬頭堪堪相對時,對方手中刀竟然脫腕而出,一縷寒光直奔呼延少杰前胸而來。

  原來那漢軍護衛自知難以殺得了對方,跑馬之間,早已把全身的力氣都匯聚到了臂上,一刀摜胸,試圖奏功。

  然而,呼延少杰是什么人!哪能如此輕易就被所傷。眼疾手快,狼牙槊柄輕輕一撥,刀已被打落在地,錯馬而過時,使了一招叫做“鐵索攔腰”,狼牙槊正打到對方的腰背之間,這一下就骨斷筋折,人從馬背上被直接打飛了出去,死尸跌落塵埃中。

  李廣胸間一痛,在后面看的明白,這個年輕的匈奴騎將身手非凡,實是勁敵。他默默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青戈寶劍,心中暗念。

  “青羽入懷,勾戈一帶!你這春秋名劍,自從元小子送到我手上,卻也沒有發揮出你該有的威風,今日佑我,借你的犀利斬卻敵將首級,如此,雖死也無憾了!”

  呼延少杰殺敵之后,一聲呼嘯,示意部下都不許輕動,今日他要親手擒獲李廣,成此大功!

  看到對面的老將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準備,呼延少杰心中火熱。飛將軍大名威震草原二十余年,被稱為當世英雄,沒想到今天會折在自己這個后輩手中,如果父王在天有靈,有子如此,也應該感到欣慰了。

  多余的話都不必多說,這樣的世間名將,想要說服他投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武者的事情只有用武力來解決,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圍觀的幾千匈奴騎兵,早已把中間的空地包圍的水泄不通,即將看到自家小王爺和飛將軍的對決,心中都有些激動,這就是強者的力量。

  兩馬盤旋,各往前沖,劍與槊相交,流光幻影,殺氣橫生!白首老將與青年猛虎,一場生死之戰就此展開。

  李廣之勇,在于騎射術。在少年時,曾被漢文皇帝親口譽為“才氣無雙”,從此名揚天下。只是現在他終究是年紀大了,左臂又帶了箭傷,這樣捉對廝殺的時候,他的敏捷靈活度已經大不如前。

  但即便如此,呼延少杰也一點兒都不敢輕視,在第一個照面兒的時候,就被李廣從后背劃了一劍,雖然傷的不重,但也夠讓他心驚的了。因此,兩人打馬來回廝殺幾十個回合,卻還沒分出勝負。

  又錯馬幾次之后,青戈劍擋住來槊時,李廣已經感覺有些胸中不暢,氣息凝滯,出招開始顯得遲鈍。呼延少杰大喜,趁機加緊了攻勢,使他沒有調整氣息的機會。

  招招進攻之下,老將略一分神,手中劍被對方用槊頭壓住,他正欲要變招之際,卻沒提防對手右臂一翻,一根套索已經纏在了他身上。

  呼延少杰大喝一聲,人借馬力直沖,就把李廣拖下了馬背。然而,就在他得意之間,卻忽然驚覺后背發涼,心中知道不妙,連忙轉身閃避,堪堪避開后心要害,劍鋒已經從肋間透過,疼的這位小王爺在馬上坐立不穩,隨著李廣落馬,他也同時栽下馬來。

  手下兵士們大驚,連忙涌上前來,在把李廣捉住的同時,探看呼延少杰的傷勢,見沒有性命之憂,這才放下心來。

  呼延少杰在護衛們的扶持下站起來,一邊由隨軍醫官檢查包扎傷口,一邊看著被匈奴騎兵們牢牢綁縛起來的李廣,心中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在墜馬已敗的情況下,還能施展這樣的劍招殺敵,要不是自己反應夠快,這一下就把小命交代了。

  好在,終于把他給抓住了,呼延少杰及部族勇士們無不心中振奮。這下左賢王一族可是為草原王庭立下大功了,大單于如果兌現承諾的話,這一族中可就是兩個王爺的稱號,如此一來,在所有草原部落中,地位超然無人可及!

  呼延少杰吩咐醫官,把李廣臂上的傷也給他包扎好,這樣的對手,值得好好敬重。見老將低著頭,一言不發。他也不去自討沒趣,只要把他好好的看押著送到大單于面前,自己這件大功勞就算到手了,草原第一勇將的名稱,即將父子相承,這種榮耀,他就算受再重的傷,也是值得的。

  大單于羿稚邪的傳令信使已經來回好幾次了,聽聞已經生擒大漢飛將,大喜過望,立即派身邊貼身騎將前來,命令呼延少杰務必保證把李廣活著送到中軍大帳來。

  騎將名耶律輝,也是一員匈奴軍中猛將,素來得羿稚邪單于信任。見呼延少杰傷的不輕,已經騎不得馬,遂命令匈奴騎兵空出幾匹馬來,每兩匹馬中間用繩索和帆布做成一個網兜,讓他在上面養傷回程。

  李廣被捆綁著,也被放在另兩馬中間的網兜里,所有騎兵興奮異常,把他簇擁在中軍,開始回馬去往大本營。

  此處戰斗的時間很短暫,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漢家的五百戰士沒有人能夠逃回去,都壯烈犧牲在了這片邊境線上。

  雁門關內,這個不幸的消息是由兩名漢軍斥候帶回來的。什么?李將軍在巡視途中遇到了匈奴大隊騎兵狙擊!聽到這個傳報后的部將們大驚失色。

  在這么危急的情勢下,雁門關,之所以還沒有失守,多虧了李廣在此坐鎮,主持大局。以他無人可以替代的威望穩定著軍心。如果這次他有什么閃失,那真是后果不堪設想。

  馮德、張進等十幾名偏副將領不敢怠慢,急忙緊急集合校尉以上的人員趕來,商議挑選精兵去出城救援。

  聽到對方竟然有四五千精銳騎兵,所有人都不由得為老將軍捏了一把汗。城中守軍現在不到兩萬人,且有三分之一是剛剛從內地各處調過來的援軍,除去分派在各險要處的守城力量,可以馬上調動的并不多。

  現在時間緊迫,如果稍一遲疑,救援也許就已經來不及了。雁門關,必須要牢牢的守住,李將軍,也必須要去救回來!在抽調哪支部下出城救人這個問題上,幾位將領有了稍微的躊躇。

  派去的兵馬少了,根本無濟于事,只不過白白添些損失。派去的人馬多了,城防就有了漏洞,萬一匈奴人乘虛來攻,雁門關危矣!

  正在這時,忽聽下列將校末尾位置,有人大聲說道:“事急矣!請諸位將軍勿需再議,我愿領麾下一千五百軍出城,馳援驍騎將軍,請即刻下令吧!”

  眾將校閃目觀看時,一人越眾而出,拱手為禮,長身挺立,修如松柏。一身繡邊的黑色戰袍,盔甲在身,正是名叫衛青的男子。

  時間就是生命,在這一刻,計較再多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唯有縱馬拼殺,也許才可以挽回危局。

  一刻鐘后,雁門關高高的城墻上,留守的將校們看著這支如同黑色旋風一樣的騎兵穿過吊橋,馬蹄踏起沙塵,在斥候的帶領下直奔前方呼嘯而去,一千五對五千……!這樣的力量對比讓人心中忐忑,副將馮德默默無語,也只有祈盼著他們能真的創造出奇跡吧!

  耶律輝今年不過二十多歲,以少年驍勇而得到大單于羿稚邪的賞識,也算是耶律家族的才俊了。他被派來專門押送李廣,當然知道單于可汗對此人的重視,因此一點都不敢大意。

  他騎在馬上,緊緊的跟在盛放李廣的兩匹馬后面,不時的去探頭看看飛將軍的動靜。卻見這位漢朝名將胳膊上斑斑血跡,臉色蒼白,眼睛緊緊閉著,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哪里還有一點世間虎將的威風耶律輝心中不禁大起輕視之心。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這樣的一個糟老頭子就算再厲害還能厲害到哪里去呢?這不是照樣被生擒了嘛,哈哈!

  馬蹄輕快,得勝凱旋。再有不遠就是后方大營了。匈奴騎兵隊伍里有人開始唱起流傳在草原上的歌謠,受傷后有些疲憊的呼延少杰終于放下心來,輕輕的合上眼睛,躺在布兜間開始放松休息。

  然而,在沒有人注意的間隙里,綁縛的繩索已經被悄悄的絞斷了。善射者長期引弓拉箭所磨煉出的強健手勁,自是非比常人。那雙手的手指比鐵鉤也差不了多少了!

  猛虎就算被困在牢籠里,還依然是猛虎,嘚嘚馬蹄聲中,養足精神的飛將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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