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班超出使西域鄯善,鄯善王對之態度先熱后冷。班超查其故,皆因漢之宿敵匈奴使者亦到游說使然。情急勢迫,班超向左右說出“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八字決心后,果斷趁夜擊殺匈奴使者。鄯善王見木已成舟,無能為也矣,從此不再搖擺,專心事漢。
這個典故,是楊招鳳從書上看來的。他并不確定這故紙堆中的事是否靠譜,但時不我待,他也無暇多思,領著崔樹強與茅庵東等將此故事重演了一遍,從實際效果來看,完全達到了預期目標。
使者一死,與孔全斌的交涉算是打了水漂,任憑事后如何解釋,梁時政與楊三都知道,孔全斌不會再相信自己的半個字。他們很憤怒,但憤怒之后卻又不得不面對現實。現實很簡單,要生存,必須在官軍與趙營之間擇一者依靠,如今招安的希望破滅,為了自保,他們也只能腆著老臉,再巴巴向楊招鳳與呼九思搖尾乞憐。
對這二人的無恥行徑,楊招鳳很厭惡。不過,他可不會給眼前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使者是殺了,但梁、楊二人的實力并沒有受損。青衣軍的強弱之態沒有實質性改變,兔子急了還咬人,若一味強逼,把梁、楊二人逼紅了眼,己方勢單力孤下,免不得功敗垂成。
呼九思顯然也沒有與自己的這兩個兄弟玩命的意思,楊招鳳綜合考慮,還是捏著鼻子與梁、楊二人演了一出心照不宣的拙劣戲碼。
“來啊,把這幾個官府的狗賊拖下去埋了,他奶奶的,妖言惑眾,死不足惜!”梁時政演技超凡,立場的轉變毫無生硬之處。楊三沒他會說,但眼力見還是有的,有樣學樣,拔出刀,在那使者尸體上砍了幾刀,嘴里還不住罵罵咧咧。
楊招鳳強裝笑顏道:“二位不必惱怒,此人既死,想來孔全斌絕咽不下這口氣,早晚必將復仇。還是整軍備戰為先。”
梁時政與楊三連聲稱是,心中有鬼,目光飄忽,根本不敢與楊招鳳與呼九思有半點對視。他倆心煩意亂,待在帳中又十分尷尬,等尸體先后拖下去后,便告個理由匆匆走了。
“唉。”呼九思看著梁、楊二人離開,嘆息不止。
茅庵東這時再也忍不住,流著淚小跑上去,對他道:“大頭領,你沒事吧?”
“我沒事。”呼九思倦怠的回了一句,同時說道,“這主意怕是楊參謀出的吧?”
楊招鳳抱拳道:“僥幸成功。”
呼九思點點頭,撇開茅庵東,走兩步上前。楊招鳳正不知他要做什么,他卻忽然單膝跪地:“呼九思多謝楊參謀搭救之恩!”
“呼總兵這是做什么?”楊招鳳猝不及防,手忙腳亂上去扶起他,“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見外!”
呼九思起身,漲紅著臉,黯然道:“我本道多年兄弟,情比金堅,豈料到頭來,還是給擺了一道。”
楊招鳳寬慰他道:“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呼總兵切莫耿耿于懷,一切還得向前看。”
“向前看……”呼九思將這三個字念叨一遍,輕搖頭道,“經此一遭,我實不知前路會是何方。”
“世本無路,人走即成。條條大路通京城,呼總兵無需過多擔憂。”楊招鳳對趙當世很仰慕,平日里也會有心無心記錄趙當世的言行舉止,說的這兩句話,都是從趙當世那里聽取,現在剛好拿出來。
“有理,有理。”呼九思聞言,若有所思,然而稍稍恢復的熱情卻又在一瞬間重新冷卻了下去,“幾位前來,怕是郝總兵那里出了事吧?”
楊招鳳神情一斂,低沉道:“嗯,郝總兵遇害了。”
呼九思一愣神,繼而搖頭直嘆:“造化,造化。我二軍皆受重創,想來主公那邊,形勢也是艱難啊。”
楊招鳳沉默不語。
事態的確和呼九思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時間已是崇禎十年的十一月中旬,四川全省各地已經下了好幾場薄雪,天氣愈發寒苦,可趙營主力依舊在蓬溪縣境內進退維谷。
當前的形勢主要分為四個戰場:趙營老本軍前營、右營、后營六千人以及飛捷軍一千騎滯留在沈水沿岸,與遂寧呂大器、曠昭的三千兵馬對峙;北面射洪縣,徐琿與郭如克帶著先討軍前營三千人防備在潼川州虎視眈眈的張令部二千五百官軍,左營覃進孝正領著二千人南下支援;東面吳鳴鳳手中仍有一千余眾,在蓬溪北面赤城山面對譚大孝、石濛的一千六百人苦苦支撐;再向東,則是南充境內兩千青衣軍對抗孔全斌的一千五百余人。
再逐個分析,首先在沈水,趙營看似有著步騎七千的大軍,但六千步兵缺少訓練,戰斗力十分孱弱,唯一戰力可靠的一千飛捷軍卻礙于當地水道與丘陵,難以馳騁。遂寧來的呂大器與曠昭顯然十分老道,他們在沈水南岸以十余座屯堡為基礎,沿河水構筑了緊密的防線,沈水雖然不深,但在遂寧兵的嚴防死守下,趙營人馬還是如望天塹。一言以蔽之,此處趙營自保有余,難以進取,算是僵局。
射洪縣同樣是僵局,這里的形勢基本上是沈水的翻版,只是角色顛倒。守著臨河縣城的先討軍前營與潼川州對峙,誰也不敢輕易動一步。張令人少,亦知徐琿、郭如克這支部隊善戰,只盯不打。而徐琿與郭如克對于張令的壓迫絲毫不敢放松,射洪縣城是一處要隘,守著這里,就守住了南面趙營主力的腹背。一旦棄城而走,張令即可便可揮軍南下,沒有堅城河流的庇護,單純野戰,徐琿與郭如克沒有取勝的把握。
赤城山的 吳鳴鳳,處境要更慘一點。他才在譚大孝手里吃了個大虧,本待回歸休整,可趙當世卻憂慮譚大孝與石濛會趁著這個機會與遂寧兵合流,屆時將更難突破,所以下了嚴令,讓吳鳴鳳盡可能與譚大孝周旋,不求取勝,只求將其部拖延在蓬溪北部。要在之前,吳鳴鳳壓力還沒這么大,只看當下,軍隊新敗,且戰力、人數面對譚、石都不占優,他的憂愁可想而知,所以在他這里,趙營可稱劣勢。
再向東的南充青衣軍情況也十分危急。青衣軍此前與駐扎在北面西充境內的孔全斌打了幾仗無一勝績。而看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