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收回目光,望著他。
“你該不會以為他真的沒有辦法留住你?而需要我出面?”燕棠直了直腰,“他輕輕松松一句話就能困住你,但他畢竟沒這么做。
“我要是猜得沒錯,他應該連當面提及過這件事都沒有吧?這難道不能說明問題?”
蕭珩盯著他不動。
燕棠吸氣:“你看著我干什么,我說的不對嗎?”
“沒。”蕭珩凝眉:“我就在想,你他奶奶的什么時候變得跟個知心大姐一樣了?”
“‘知心大姐?’”燕棠疑惑:“什么意思?”
“就是動不動語重心長拉著人做思想工作的人。”
“你哪聽來的?”燕棠越發疑惑,還“思想工作”?這又是什么鬼詞?
“前些天遇見個瘋丫頭,不知道哪來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
說到這里蕭珩也抻了抻腰,忍不住回憶了一下,然后嗤地笑了起來。
皇帝在戚家用過晚飯才回宮,夜里靖寧侯就糾結了。
先前他那番話什么意思乍聽是糊涂,細想之下就再明白不過了,這是讓他把人給還回去呀!
雖然說留著住了這么久了,也知道差不多該松口了,可總想著還能再拖拖,這會子竟然他皇帝陛下給點破了,總歸不能再回避了。
一晚上便長吁短嘆,嘆得沈氏忍不住在床上踹了他兩腳。
燕棠這邊宴散后也收到李芳的傳話,對戚家這邊有數了,便也把跟蕭珩的談話如實讓傳回給皇帝。
翌日早飯后,戚家果然來人傳話了。
葉太妃高興非常,著云嬤嬤帶著丫鬟去戚家接人。
燕棠聞言也拄著拐往坊間來了。
戚繚繚清早起來就從沈氏處得知了靖寧侯要放她回去的消息,三兩下把飯吃完,就著紅纓去取斗篷。
沈氏她們都聚在她屋里。
云嬤嬤笑道:“我們太妃說了,這些日子有勞太太們照顧,兩家住這么近就是好,走動得多,關系也比尋常親家們要親。
“太妃還說,王妃回去后想過來就過來,想在哪兒吃就在哪兒吃,不必拘著,也請太太們不必拘著,隨時可過府吃茶。”
沈氏笑道:“勞太妃操心了,跟她說,我們姑太太年紀輕,不懂事,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請她擔待。”
“太太哪里話。”云嬤嬤笑著,就來攙戚繚繚。
眾人走到垂花門下,門房就來說:“小姑老爺來了。”
說著,燕棠就拄著拐跨門進來了。
恰逢靖寧侯和戚子煜兄弟一行也都出來了,隨使家丁們上前攙扶。
燕棠擺擺手,跟眾人見過禮,就溫聲跟戚繚繚道:“繚繚,我接你回家。”
戚繚繚提著裙子快步過來,抱著他胳膊,眼酸酸地笑話他:“還拄杖呢,真像個老頭兒!”
燕棠抬手往她腦門上輕彈了一蹦指。
眾人瞧見他們倆,也相互間笑著頜起首來。
陽光剛剛好從院里大樹枝椏里射透下來,金燦燦地照在地上,連拂面的微風都透著暖意。
到了臘月,戚繚繚的肚子就跟吹皮球似的見天長大了。
燕棠也在這個月里棄了拐杖。傷口都已經愈合了,除去肋下動了筋骨還需吃藥將養,腿上各處已無礙。
擅長跌打骨傷的太醫預估一年之后足可完全恢復,并且重拾所有兵器。
而慶功宴終于也在這個月的中旬如期舉行。
同時舉行的還有給所有功臣將領的赦封。
上晌在乾清宮,皇帝欽點兵部尚書宣讀了圣旨,燕棠免去鎮北王爵位,欽封世襲定北王,恢復他的父姓,并賜名泓,同時追封其母榮氏為忠勇王妃。
同時賜王府田祿,掌中軍都督府都督之職。戚繚繚同時改封定北王妃。
原先以為燕棠將襲段鴻飛的爵被封忠勇王,后來太子妃告訴,皇上如此決定是為了區分他父子二人的功績,戚繚繚仔細一想,倒也覺出一片苦心。
燕襲封鎮北王爵,與程敏之邢爍等各賜正六品昭信校尉。
邢小薇也被賜封同等官職。
藍明仙被賜正五品武義將軍。
大殷自本朝起又開始有了正式女將,為后世的巾幗譜奠定了基礎。
余者靖寧侯等老將們都有提職或加授。
更值得一提的是,徐坤依功被賜為了正二品龍虎將軍。
容慧仍在監牢里,而徐坤則是回京之后未久則被放了出來,如今仍帶著兒子住在原先的宅子。
按例徐坤與容慧解除婚姻契約已甚符情理,但朝廷遲遲未有接到徐坤的訴求。
下朝后便是宮宴,戚繚繚遠遠地見著他臨湖立著,背影蕭索了不少。
孕期長了的緣故,她經不住累,宴后先告退出宮,在承天門下卻又遇見他了。
鮮衣怒馬,扈從如群,比起最先給她的印象來又增添了幾分讓人仰視的氣度。
這次她下了轎,上前打起了招呼:“徐將軍。”
徐坤也下了馬,看了她一會兒,上前來行了個禮。“王妃。”
戚繚繚原想跟他聊聊容慧,容慧雖然罪不可赦,可血緣上她終究是燕棠(段泓)的姨母,而徐坤而是他的姨父。
但真到了打完招呼這刻,想想又并沒有什么可說的,因為說多了都顯得那么多余。
反倒是徐坤先說起來:“過些日子,我想去錢塘看看。”
“我想去若 水住過的地方看看。”徐坤道。“我總覺得那段時間應該是她過得最開心的時候。”
戚繚繚默然未語。片刻道:“日后,將軍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需要什么打算。”他說道:“她是我的妻子,她犯了罪,要受罰,我等她便是。”
“可她將來即便出來也是個罪婦身份”已經配不上他。不是她拘泥禮法,而是事實如此。
“那有什么關系,她不再嫁,我不再娶,我們一家三口還是能在一起,不過是換種方式。”徐坤平靜地說。
“她于你們、甚至于朝堂來說是罪人,于我和我們的兒子來說卻不是。
“旁人只看得到她的不好,但我們在一起那么多年,點滴朝夕,有很多旁人不了解的過往。
“旁人怎么看不重要,對我們父子來說她是值得的,這就夠了。”
戚繚繚對他這番話竟很服氣。
他策馬離街時,她還目送了他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