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顯然沒眼看他。慢條斯理捏著鎮紙:“出不出事的朕可不打包票,不過答應你盡量遣醫跟治罷了。”
生孩子這事兒誰敢打包票?他可不上當!
靖寧侯也知道見好就收,有他這番話就行了,不用再廢話,遂笑瞇瞇地謝恩。
皇帝瞅著他要退,又招手把他喚住了,道:“坐會兒再走。”
他頓了下:“皇上還有吩咐?”
皇帝沒吭聲,垂眼把桌面簡單捋了捋,騰出塊空地來放了胳膊肘,才望著他道:“楚王最近沒上你們那兒去?”
坊間這邊,葉太妃帶來的太醫給戚繚繚把過脈,捋須深思了一會兒,也把實際情況說了:“按王妃體質脈象來看,沒有什么隱患,平安順產的機會很大,但終究因為有頑疾,到底能不能順利誰也沒辦法作保。”
葉太妃問:“那究竟值得不值得保住呢?”
太醫為難著,長久地沒吭出聲來。
眾人面面相覷,都皺了眉頭。
戚如煙沉吟半晌,說道:“就算是尋常婦人生孩子,哪里能說一定能平安的?當初我身子骨也算好了,生寰哥兒的時候也拖了一天一夜呢。
“這事兒說不準。我看小妹這身子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她不都還在戰場打過幾滾回來了么。”
沈氏聽到這里微吸氣,也說道:“不管怎么說,都先好生養著吧。”
“侯爺回來了。”
正說著,丫鬟進來道。
靖寧侯進了廳內,先聽完太醫所說,只覺與先前在乾清宮里所聽無異,便著人送了太醫出去,然后才坐下來。
葉太妃并不知道他出門是進宮去見皇帝,太妃起了身,便就也告辭出了門來。
等送她出門的沈氏回轉,一府的人便就又都圍上來了。
靖寧侯把皇帝的意思一說,大家居然同時暗吐了口氣。
“既然皇上肯負責了,那當然就留著唄!”戚南風率先出聲,拍了拍椅子扶手,說道:“我去看看廚院里還有些什么吃的?
“這會兒莊子里瓜果蔬菜什么的也該送進府來了,對了,孕婦能不能吃魚蝦什么的?
“先前程家老哥還著人把你釣的魚給送了回來呢,要不先燉點魚湯給她喝?”
“得雞!雞湯才營養!”戚東域好像還挺有經驗,“子泯出生那會兒,蓉怡就愛喝雞湯,瞧瞧子泯現如今多壯實?跟牛崽子似的!”
“那就不行了!”楊氏道:“萬一懷的是個姑娘,回頭牛高馬大的那還行?”
“行了,這事兒交給子湛不就行了?我看他八成早就琢磨去了!”
沈氏笑著說。
葉太妃回到府里,先拐到燕棠屋里看了看。
今日這番折騰,傷口少不了被牽動,帶回來的太醫正好順路又給看了下傷。
好在沒動到筋骨,只是近來是不能再下床了。
葉太妃看見他就來氣,但也忍不下心來多說,沉臉囑咐了黎容丘陵他們幾句就走了。
她還要忙著收拾地方安排人手出來侍候戚繚繚。
戚家雖然態度強硬,但只要一有可能,他們應該也不會真的忍心要落掉那孩子。
而剛才太醫話說的很清楚,且他們當爹娘的兩人都決意要留下,旁人還能說什么?
這心里也又是忐忑又是高興,忐忑的是生產時終究不知道會不會平安?雖說孩子也重要,可到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高興的自然是居然能等到燕棠的孩子出生,而打從應下這門婚事,她可是并沒有打算能抱他們倆的孩子的。
倘若能夠落得母子平安的結局,那豈不是驚喜中的驚喜?
“把落花軒收拾出來,家俱簾幔什么的全都換新的——不!‘落花’這倆字聽著不好,換‘紫陽齋’!這個好,紫氣東來!
“那兒離正院也近,我去串門也方便!還有,貓啊狗啊的,都得找地方圈好,還得告訴湳哥兒,到時候別動不動就上他嫂子院里去……
“病癥的事情咱們都沒法子,但人力能控的事情我可不容半點馬虎!”
“知道了。”
云嬤嬤一路邊記著邊微笑,自是悉心去辦不提。
靖寧侯帶著人往王府這么一鬧騰,再加吳國公回府一說,這事兒坊間各府就差不多都傳遍了。
不過在沒明白戚家什么態度之前,也不好貿然登門賀喜。
但是戚家雖然說是把人接回來了,自打皇帝給了個定心丸吃,這氣氛也明顯不同了。
在天井里被幾個小的團團圍坐著的戚繚繚細想了下這事,鈴蘭那日說的很明白,太醫們都知道她平安順產的機率還是不小的,只不過是輕易不敢說。
而靖寧侯找到皇帝,想必皇帝心里對此也是有數的,這事兒知道的外人不多,他還能不提前防著戚家找到他頭上來?
太醫們診斷的結果,他定然都知道,所以估摸著其實也在等著靖寧侯進宮這趟呢。
不過猜歸猜,讓她事先去請他出山幫忙斡旋也是沒道理的,戚家自宮里為她多爭取了一份活命的保障,也許就是目前為止最好的結局了。
皇帝縱然九五至尊,這病痛生死的事還能一錘定音不成?
戚如煙和蕭謹下晌才走,路過王府的時候蕭謹扭頭往那頭望了望,被戚如煙看到:“瞅什么?”
蕭謹笑道:“瞅我那妹夫,這下怕是要成望‘妻’石了。”
戚如煙也笑了下,收了簾子。
吳國公摁捺著在坊間覷了半日,到了下晌,只見他們家一屋子老少爺們兒都喜氣洋洋地出出進進,沈氏房里丫鬟也不住地往王府去,葉太妃那邊都開始張羅著請穩婆了,便也猜著這事兒是解決了。
當下便也與夫人邀著護國公夫婦往王府來串門。
沈氏打量著葉太妃還惦記著孩子的事兒,靖寧侯自宮里回來不久就著人往王府來,委婉地把對這孩子的態度給表達了,葉太妃心里大石落下,自此越發有了勁頭。
吳國公他們到來后女眷們在后院說話,爺們兒則去了燕棠屋里。
燕棠聽說戚家并不打算處置那孩子,那懸著的心終歸松了一半,但媳婦兒還在娘家,這可怎么辦?
吳國公護國公到底長著一輩,不好取笑他,重點在于問候他的傷勢,然后就起身往戚家去了。
不多會兒程淮之邢炙他們全過來了,再就有下衙后去了馮家回來的蘇沛英,眾人這股子八卦的熱情差點把屋頂給掀翻!
燕棠還能怎么地?只能坐在床上裝死任他們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