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電影院,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兩人并行走在寬敞的道路上,路燈灑下明亮的光芒,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雖然華夏京城是世界上最繁華也是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不過白師大周邊屬于城市郊外,加上已經算是深夜,路上的人和車并不多,周圍顯得很寂靜。
夜風清寒,吹的兩人的衣衫颯颯作響,如鋒利的刀子,在兩人臉上輕輕的割著。
不過柳夕和秋長生都不會在意這一點北國冬季陰寒的風,與周圍偶爾經過的恨不得把自己包成粽子的行人截然不同。
兩人一路無話,走的不快也不慢,往柳夕租住的單身公寓走去。
或許是因為太安靜了,柳夕首先打破沉默,隨口問道:“你不回葉將軍家嗎?”
秋長生輕笑道:“你都說了是葉將軍的家,我回去做什么?”
見他這么說,柳夕頓了頓,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其實,不管你是不是有意,到底還是占據了他兒子的身體,從某方面來說,你其實也是他的兒子。”
柳夕想了想,說道:“我們修道之人講究一切隨緣,緣來緣去皆是緣由,有因有果方得始終。今天你是葉將軍的兒子,也是冥冥中的天意安排,無論如何,你和他之間的緣法都已經注定。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從來不是一個逃避現實的人,為何對葉將軍如此排斥?”
秋長生臉上浮起了一絲微笑,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認真思索片刻之后才說道:“你忘了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了嗎?這個世界的意志一直知道我們的存在,并且一直想要把我們融入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親情就是它最厲害的手段,用親情的羈絆來束縛你我,讓我們不知不覺和這個世界徹底的融為一體。”
他凝眸看向柳夕,神色認真:“你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連那只蠢貓都看出來了,所以不愿意跟你回去,你還沒有意識到呢?”
柳夕抬眸看了他一眼,眸色在路燈暈黃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深沉模糊。
秋長生神色一滯,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些后悔,剛才自己的話似乎說的太孟浪了。
柳夕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落寞,她向前走了兩步,輕聲道:“”
秋長生沒有說話,只是在心里暗嘆一聲。
換句話來說,就是你不是我,哪里知道我樂在其中呢?
但秋長生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柳夕樂在其中。
對于從小就不知道親情為何物的柳夕,至情至性毫無保留的親情,無疑刺中了柳夕的軟肋。柳夕不是不明白越是沉溺于現實中的親情和家庭,就與這個世界融入的越深,直到再也無法脫離。
修士一生修道,能夠修煉到渡劫期的寥寥無幾,所求者無非就是破碎虛空,從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逍遙長生,與天不老。
所謂飛升,其實就是解脫。擺脫于世界的一切束縛,斬盡所有的牽絆,赤條條來再赤條條的走,才有可能成功的破碎虛空,得道飛升。
人都是很奇怪,從一無所有的來,再到拼盡所有的得到一切,最后又一無所有的離開。拋開中間的過程,如同一種宿命般的悲劇。正如古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每天推著石頭上山,到山頂的時候石頭又會滾到山底,然后再推上山頂……如此周而復始,永遠都在循環,放佛做著無用功一般。
有人說人一生下來就是悲劇,因為生下來就表示開始等死,而且還清楚的知道自己大概只能活幾十年,這個過程根本無法改變,所以落地的時候才會呱呱大叫。
修士飛升為什么會這么難?
為了飛升,為了長生,為了得大自在,修士拼命的修行,拼命的掠奪天地資源來強壯己身。從天地中得到的越多,想要擺脫天地的束縛,斬斷天地的羈絆就越難。偏偏想要飛升就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為了得到實力又勢必會不停的掠奪天地資源……
就像一個圓環,循環往復,周而復始,起點就是終點。以至于到最后飛升渡劫的時候,就是要把從天地得到的東西全部還給天地,有一絲絲還不干凈,都會被天劫劈的粉身碎骨。
如果是在修道世界,秋長生不會介意與世界之間的牽扯太深,因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與修道世界息息相關,剪不斷理還亂。
而在這個末法世界,秋長生卻是處處與世界劃清界限,每走一步每行一事都謹慎小心,生怕與世界發生過多的牽扯。
為什么?
因為對這個末法世界來說,他和秋長生以及墨允都是外來者。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跟腳,自然也談不上任何牽絆。
從理論上來說,柳夕和秋長生還有墨允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并不難,只要找準了方法就可以走。就像當初他們通過深淵魔洞來到這個末法世界,只要找到類似于深淵魔洞的地方,也可以回到修道世界。
當然,前提是與這方末法世界牽絆不深。
有天外來客出現在末法世界,作為末法世界的世界意志自然感應到秋長生和柳夕的存在。于是世界意志為這三位天外來客安排了宿命般的身世,讓他們不由自主的與這個世界產生無窮盡的牽扯。
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和每一個人的關系,做的每一件事,就像一條條無形的鎖鏈,將他們牢牢的綁在這個世界之中,剪不斷,理還亂。
到時候他們要走的時候,就不可能像來時那么輕松隨意,不經歷五勞七傷,不經歷險死還生,不經歷重重掙扎,根本不可能擺脫這個世界的束縛。
秋長生懂這個道理,墨允也懂這個道理,那么柳夕怎么可能不懂這個道理?
秋長生和墨允一直想找回去的辦法,但柳夕卻總覺得回不去,因為在她潛意識中,已經知道自己與末法世界牽絆太深,所以回不去的。
但是她卻心甘情愿。
面對秋長生的提醒,她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她對他說:
秋長生并不是一個多事的人,相反,就連他的師父紫英仙子都說他是一個冷漠的人。作為一個冷漠的人,怎么可能去多管閑事?
他一向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要不惹到他,哪怕身邊有兩群人打生打死,他連一眼都不會去看。
但是……
柳夕是不同的。
正如紫英仙子所說,秋長生第一次看到柳夕的時候,就表現的和平時不一樣。那么一個冷漠的人,竟然破天荒的和柳夕說笑。
他一個剛剛踏上修道界的晚輩,跑去和已經是金丹期的柳夕仙子開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笑。換做一個傻瓜,也未必會這么做,以聰慧著稱的秋長生,卻偏偏這么做了。
好在柳夕與紫英仙子是閨蜜,似乎不好和晚輩計較,還和他說笑了幾句。
站在一旁看著談笑風生的兩人,紫英仙子手心里為徒弟捏了一把冷汗,很擔心柳夕突然暴起傷人,雖然不至于打死秋長生,但肯定也是要揍他一頓的。
好在事情并沒有那么糟糕,一向小心的柳夕,竟然破天荒的沒有計較秋長生的冒犯。
直到現在,紫英仙子都認為是自己的面子,才避免了秋長生被揍一頓的下場。
同樣直到現在,紫英仙子仍然不太明白自己的徒弟為什么就會對柳夕不同呢?
柳夕的那句話太過強硬,輕而易舉的終結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兩人默默的走了好一會兒,秋長生才開口道:“相濡以沫,相吹以濕,不如相忘于江湖。”
語出《莊子大宗師》,原文是: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意思是兩條魚因泉水干涸,被迫相互呵氣,以口沫濡濕對方來保持濕潤。它們不禁懷念昔日在江湖中互不相識,自由自在的生活。
秋長生說這句話的意思,也是在勸解柳夕,原本她和李明芳柳民澤等人就風馬牛不相及,毫無關系。彼此生活在一起看似幸福美滿,但終究還是會因為死亡等原因而分離,然后悲傷懷念。何不如彼此忘記,反而更能自由自在?
柳夕笑了笑,輕嘆道:“”
又是這句話,同樣的話說兩次,就表示柳夕異常的堅定。
秋長生輕輕搖頭,嘆息道:“短短不到一年時間,俗世的溫暖在你心中,超過了師門幾百年苦心孤詣的培養嗎?”
柳夕微笑道:“師門在我心中,永遠高如蒼穹,時刻不敢忘記。然而父母就在身邊,伸手可及,短暫卻溫馨。我如果再回不到天道宗,師父師兄們也許會黯然神傷,過段時間就會恢復正常。修道之人,壽元悠長,看慣了生離死別,自然也不會太在意。”
“但李明芳和柳民澤不同,他們視我如珍如寶,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一旦我離開了,他們必定一生痛苦悲傷,孤苦無依。我豈能如此無情,置父母于如此悲涼的境地?”
秋長生沒有說話,他知道無論說什么也挽回不了柳夕的心。她與這個世界糾纏太深,不是她沒有脫離的辦法,而是她根本就不愿意脫離。
“如果找到了回去的路,你會跟我還有墨允一起走嗎?”秋長生問道。
柳夕笑道:“走啊,能走當然走。知道了方法,還不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秋長生也笑了,他聽懂柳夕的意思了,走是要走的,但要等李明芳和柳民澤過世之后。
好吧,她果然中毒很深。
秋長生徹底的斬斷了勸說柳夕的想法,他本來也并不擅長勸說他人。他向來都是講道理,道理講不通的時候就動手。
“我仔細想了想,你說的也有道理,葉將軍的家里,我會抽空回去看看。”
不知道為什么,秋長生的話鋒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柳夕愣了一下,似乎十分吃驚,有些茫然的問道:“啊,你說什么?”
秋長生停下腳步,看著柳夕的眼睛,緩慢而又有力的說道:“我說,我應該抽時間回葉將軍家里看看。你說的其實也有道理,一味躲避不是辦法,我占據了這具肉身,就應該替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履行相應的義務。今日果,前日因,總是要還的。”
暈黃色的路燈光線下,秋長生的眼眸顯得無比深邃,又有些灼熱刺人。
柳夕避開了他的視線,微微低著頭說:“這樣啊,也挺好的。”
秋長生沒有說話,他知道無論說什么也挽回不了柳夕的心。她與這個世界糾纏太深,不是她沒有脫離的辦法,而是她根本就不愿意脫離。
“如果找到了回去的路,你會跟我還有墨允一起走嗎?”秋長生問道。
柳夕笑道:“走啊,能走當然走。知道了方法,還不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秋長生也笑了,他聽懂柳夕的意思了,走是要走的,但要等李明芳和柳民澤過世之后。
好吧,她果然中毒很深。
秋長生徹底的斬斷了勸說柳夕的想法,他本來也并不擅長勸說他人。他向來都是講道理,道理講不通的時候就動手。
“我仔細想了想,你說的也有道理,葉將軍的家里,我會抽空回去看看。”
不知道為什么,秋長生的話鋒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柳夕愣了一下,似乎十分吃驚,有些茫然的問道:“啊,你說什么?”
秋長生停下腳步,看著柳夕的眼睛,緩慢而又有力的說道:“我說,我應該抽時間回葉將軍家里看看。你說的其實也有道理,一味躲避不是辦法,我占據了這具肉身,就應該替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履行相應的義務。今日果,前日因,總是要還的。”
暈黃色的路燈光線下,秋長生的眼眸顯得無比深邃,又有些灼熱刺人。
柳夕避開了他的視線,微微低著頭說:“這樣啊,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