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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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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文明不管如何發展,或者說進化、改造、修行,終究就是不停選擇。

  井九與青山祖師在自身與世界的關系之間選擇了不同的道路,都走到了最高的位置、最深的領域,用不是很準確的形容來說,他們就是人類文明的前人與后者。

  從始至終,他們之間的這場戰斗是靜止的,所以海浪如雕,椰林如畫。

  沈青山的身體已經很虛弱,只能用神識控制萬物劍陣。但他的神識真的是強得難以想象,萬物劍陣統馭一切規則,不管是彭郎還是趙臘月等人,都無法觸及他的身體。

  井九的身體是完美的,卻成為了自身的枷鎖,被沈青山用承天劍控制,根本無法做什么,只能坐在那輛輪椅上。

  兩輛輪椅在海邊,就像是坐而論道,卻比任何戰斗還要更加兇險。涉及到了靈魂的禁區、大道的彼岸、那位神明的意志、人類的命運,甚至還有那個未知文明的遺產。

  最大的可能存在于放棄里。

  井九放棄了自己的身體,卻成功地從輪椅里站了起來,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沈青山盯著那個小孩,神情異常認真問道:“什么感覺?”

  那個光影凝成的小孩應該就是井九的神魂,一道神魂該如何回答問題?

  “感覺……有些怪,也有些意思。”

  小孩的聲音就是井九的聲音,只不過有些稚嫩。

  更重要的區別在于這聲音明顯不是空氣震動發出來的,卻能清楚地讓人聽見,比普通的聲音更加飄渺,有些接近人類想象中的仙音。

  “是嗎?”沈青山身體微微前傾,眼神有些復雜。

  小孩沒有再說話,搖搖晃晃抬起左腳,向著前方再次邁出一步。

  仿佛由清光凝成的小腳丫落在沙地上的那一刻,天空里響起無數道雷霆。

  無數劍意自天而降,泛著寒光,斬向小孩。

  靈魂是什么,沒人完全明白,但有一點可以確認,那是非物質的存在,或者說是一種不能稱為存在的存在。

  如果是飛劍,自然無法斬中靈魂,但那些劍意自萬物里來,在虛實之間。

  無聲無息,海邊的浪花碎了幾朵,小孩的身上出現了數道白色的痕跡。

  那些白色的痕跡不是物質的,應該是某種空間扭曲造成空氣里出現極小的湍流連線。

  小孩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伸出小手摸了摸。

  卻摸了一個空。

  很明顯,他還在適應這種全新而陌生的狀態。

  下一刻,無數道劍意自海上來,如春風般拂上他的身體。

  那些白色的線條,頓時被溫柔地抹去。

  劍意來自萬物間。

  祖星的萬物是沈青山的,也可以是井九的。

  不,萬物是它們自己的,只是能夠被這兩個人所用。

  井九不再受承天劍的控制,只是一道神魂,自然能夠施出萬物劍陣。而且不知道是神魂與萬物的聯系更加直接還是別的原因,他動念出劍的速度甚至比沈青山更快。

  數道劍意飄然來到沈青山的身前,綻出花來——井九無聲還了數劍。

  想不到的是,他沒有繼續向沈青山出劍,抬起另一只腳笨拙地試圖再次前行。

  更想不到的是,沈青山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孩的第三步走的有些不穩,險些摔倒,張開兩只細細的手臂,搖晃了半天。

  看著就像是跳舞一般,很是可愛。

  沈青山神情冷峻,身下的輪椅無聲向后退了一步。

  井九為何要走到輪椅前?

  他又在怕什么?

  小孩繼續向前走去。

  沙灘上沒有留下足跡。

  他走的越來越穩,也越來越快,越來越興奮,頗有些手舞足蹈的感覺。

  就像是在朝歌城皇宮里與宮女玩耍。

  就像是在上德峰與萬物一劍玩耍。

  沈青山的輪椅不停后退,也退得越來越快,在沙灘上留下一道清楚的弧線。

  啪的一聲輕響,輪椅被硬物硌住,竟是已經退到了那個水池邊。

  水池里的魚靜止不動,就像被封在了藍色的玻璃里,又像是懸浮在天空里。

  幾根竹竿插在沙地里,無力垂著腦袋。

  花溪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撐著下巴,眼神疏離而惘然地看著這一切。

  到了池邊并不是真的無路可退,以沈青山的神通,完全可以讓輪椅像電影里那樣飛起來,飛過島上的崖山,飛過大海,飛過殘缺的月亮。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退了。

  微風從他的身體里生出,吹得那些竹竿微微顫動。

  池水里的魚仿佛要活了過來。

  海邊的浪花里生出無數道極細的微光。

  一道凝純而強大至極的神識籠罩住了整個星球。

  萬物生出無數道劍意,如無形的雨點填充著所有的空間。

  一個年輕人從滿天劍意里走出來,衣著樸素,手里拿著把柴刀,看模樣是個樵夫。

  沈青山看著身前的小孩說道:“看看我們誰能走的更遠一些。”

  說完這句話,那名年輕樵夫走上前來,一刀砍向小孩的頸。

  刀落無聲,也沒有帶出什么光芒,就像并不真實存在。

  那個年輕樵夫不是劍意凝成的虛像,而是沈青山神識的外顯。

  萬物劍意對他與井九來說是公平的,皆可用之,那么現在就要看到底是他的神識更強,還是那個小孩子——也就是井九的神魂更強。

  年輕樵夫的刀沒能直接落到小孩的頸上。

  刀鋒距離稚嫩白皙的皮膚還有半尺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祖星表面出現了無數道劍光,緊接著響起無數道劍鳴。

  劍鳴之聲連綿不絕,有如雷霆落在眾人的耳里,又有如云里漏下的天光照在他們的心上,不管是趙臘月還是卓如歲、童顏都承受不住這道威壓,跌坐到了沙灘上。

  彭郎與柳十歲神情微變,向著海里再退數步,帶起嘩啦的水聲。

  不遠海面反射的天光變成了無數道細線,彼此相依然后相交,綻出煙火般的碎光。

  水池里那些靜止的魚有的動了起來,鱗片反射的天光也是那般的碎而燦爛。椰林不再靜止,隨風輕輕搖擺,把天光搖碎,搖得眾人視線有些不安。

  有的浪花直接像解凍的冰雕般垮塌了,里面的白色線條飄了起來,就像是柳絮,又像是遠方海面上忽然躍出來的銀色魚群。

  劍仙恩生擦掉唇角溢出的鮮血,轉身望向大海深處,眼里生出一抹贊嘆的神情。

  在場的所有人都與他有相似的心情,因為大家都是學劍的,都看得懂這些畫面。

  浪花繼續消融,開始起伏,緩緩拍打著沙灘。

  無數劍光繼續閃耀,劍鳴繼續響起。

  這顆星球已經變成劍的世界,到處都是劍意。

  觀之不盡。

  不絕于耳。

  美不勝收。

  再美的畫面,也不能長時間吸引眾人的視線。

  恩生很快便轉過頭來,望向水池邊。

  趙臘月更是盯著那邊,一刻都沒有離開過。

  沈青山坐在輪椅里,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前方的小孩。

  年輕樵夫站在小孩的身后,手里拿著那把砍柴刀,正在砍落。

  小孩張著雙臂,似乎準備起舞。

  這畫面看著有些滑稽,又似乎有很多深意,如某些實驗性話劇一般。

  眾人知道在這幕畫面之外,隱藏著無數兇險。

  那些兇險在小島上,更在天外。

  這場戰斗發生在這顆星球的所有地方。

  有可能是一只翻車魚正試圖咬死一只銀蝦。

  有可能是一株草想要吞掉一只蒼蠅。

  有可能是一塊石頭要從崖邊落下,砸死下方的雪蓮。

  有可能是山間的霧氣剛剛升起,便要被云層吞沒。

  無人知曉最后獲勝的究竟是霧氣還是石頭,又或者是那只蝦。

  場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趙臘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因為那個小孩的光影越來越淡,漸漸要與周遭的環境融為一體。

  那是神魂渙散的征兆。

  靈魂果然很難長時間單獨存在于物質的世界里。

  這就是自由的代價嗎?

  原來這才是沈青山的意圖。

  那輛輪椅不停后退,滿天劍意里走出他的神識,都是為了消耗時間。

  時間是真正的神器,也是那個小孩最害怕的東西。

  年輕樵夫手里的柴刀慢慢向下,漸漸靠近小孩的頸。

  小孩的身影越來越淡,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

  下一刻,他忽然用稚氣十足的聲音、低低地哼起了一首歌。

  “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肺,你是我的……”

  很明顯這是一首恐怖童謠。

  這畫面真的很詭異。

  伴著令人發寒的歌聲,小孩的身體與腳也動了起來。

  不是跳舞,而是跳繩。

  輪椅前仿佛有根無形的線,他的腳步就在那根線上不停來回。

  就像個調皮的小孫子與爺爺在玩耍。

  啪的一聲。

  小孩跳了起來,落在了沈青山的膝頭。

  他站在膝頭,剛好與沈青山平齊。

  小孩看著沈青山的眼睛,用清稚的聲音開心說道:“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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