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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萬物一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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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所有人都懂井九與西來同時說“可惜了”的意思。

  趙臘月隱約懂,柳十歲完全懂,于是他們兩個人比卓如歲更早的感覺到了臉上的熱氣。

  孫長老則是完全誤會了意思,以為這兩位劍道前輩與強者看出了自家掌門修行上的問題,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下一刻他與街外的那些人才真正明白了井九與西海劍神的意思。

  “多大了?”井九看著彭郎問道。

  那是青山弟子們從來沒有聽過的溫和聲音。

  彭郎不知道這位前輩真人為何會問這個,也不敢不回答,扳著手指數了半天,有些不確定說道:“一百四十五?”

  就算前后差幾年,問題也不大,井九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那時候他與白早被困雪原,自然遇不到這個小孩。

  再往前些看,他飛升的時候,這個小孩還沒有出生,那就不能怪他看漏。

  井九望向街外的那些家伙,視線在趙臘月、柳十歲、卓如歲等人的臉上移過,最后落在平詠佳身上。

  ——如果趙臘月的性子再清冷些、最開始那幾年別總想著查自己飛升失敗的事,如果柳十歲沒有去西海劍派做臥底、而是專心修行,如果卓如歲的性情再沉穩些、把說俏皮話的精神多放幾分在劍道上、腹里少些牢騷,或者可以差不多。不過要說到天賦,還真的只有平詠佳能夠勝過這個叫彭郎的小孩兒。

  想到這些事情,他嘆了口氣,心想真是可惜了,這個小孩兒怎么就不是青山弟子呢?

  最麻煩的是,他現在已經成了無恩門掌門,青山總不好再搶過來。

  這與他把柳十歲派到一茅齋去作齋主可不一樣。

  長街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看懂了井九眼神里的意思,聽到了他的嘆氣。

  趙臘月與柳十歲有了心理準備,只是臉有些微微發熱,卓如歲則是羞愧難當,喊道:“還打不打了!”

  井九與西來這時候的眼里只有彭郎,自然暫時不會繼續。

  井九相對好些,畢竟青山宗里有天賦的后輩極多,至不濟還有個平詠佳,雖然性子有些過于柔弱。

  西來的反應更大,因為西海劍派已經毀了,霧島與世隔絕,他的一身劍道又能傳給誰?

  這三天時間里他準備自己的后事,便是想要確定自己當年挑選的十個傳人備選現在如何,最終一無可取。

  結果他今天看到了彭郎。

  偏生對方是無恩門的。

  “你可否愿意繼承我的劍道?”

  他的眼神幽靜而專注,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認真。

  “不。”

  彭郎想都沒想便拒絕了這個提議。

  雖然他入門離封山的時間極短,但也知道西海劍派是無恩門的死敵,掌門便是死在這個人的劍下。

  那還需要想什么呢?就像他提著那把劍向蕭皇帝沖去的時候,先前站到孫長老身前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

  正是因為他不想,他才會有如此可怕的劍道天賦,就連井九與西海劍神都覺得可惜。

  西來聽到他的回答,沉默了會兒,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會看到的。”

  看到什么?

  自然是看到他的劍道真義。

  彭郎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但你沒有劍。”

  沒有劍,何來劍道?

  “當年敗給你后,我便棄了十二重樓劍。”

  西來望向井九說道:“今天我也想請你看一下我新悟出來的劍道。”

  話音落處,一道極淡而飄渺的氣息從古董店的廢墟里生出,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斬向井九。

  那道氣息淡到了極處,沒有任何顏色,也沒有帶起一道風聲,卻是那樣的鋒利。

  那是劍意。

  這道劍意來自廢墟里的那件古鼎。

  一聲劍鳴響徹長街。

  一道劍光在井九身前出現,明亮至極。

  井九掠退至數里之外。

  白衣飄飄,落下一截。

  又有一道極淡的劍意,從街邊的墻壁里生出。

  這道劍意并非來自任何實質,而是磚墻的縫隙。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劍意,從石縫里,從瓦片里,從檐下,從任何地方生出。

  數百道劍光仿佛同時在井九身周出現,清脆的劍鳴聲不絕于耳。

  這些劍意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無數的劍意由實質的事物與虛無的線條里生出,向著井九斬落,沒有任何停歇。

  比如門板以及門板的縫隙、風以及被風吹飛的花瓣飄行的痕跡。

  這是怎樣的劍道境界?

  那些劍意與井九的劍意相遇,便會生出一道劍光。

  無數道劍光就像是用明亮顏色畫出的線條,遮住了他的容顏,隱約間只能看到白衣上的破口越來越多。

  西來望向彭郎說道:“任何事物都可以是劍,比如雨水,比如冰川,甚至就是一根線。”

  彭郎只練過無恩門入門劍典上最淺顯的劍訣,但天賦極為驚人,自然能夠感受到那些平空而生的劍意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知道這就是西海劍神想讓自己繼承、學習的劍道,他不想看,但如何止得住這種誘惑?

  就連觀戰的青山眾人,都專注地看著街上,關心掌門真人的情形,也是被西來展現出來的劍道境界震撼。

  當他們發現西來竟然還有余暇與彭郎說話,如此輕松淡然,神情不由變得極為嚴峻,只有趙臘月與柳十歲很平靜。

  “數萬年前,青山宗開派祖師在劍峰里遇到了萬物一劍,就此悟出劍道真義,才有了今日的青山。”

  西來望向井九說道:“青山劍典的第一頁便寫著萬物一劍這四個字,說的便是萬物皆可為劍,我可有說錯?”

  聽到這句話,廣元真人想到某種可能,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趙臘月看了平詠佳一眼,想到了很多年前井九對自己說過那段話——它有時候是個猴子,有時候是朵花,有時候是個蘑菇,有時候是塊石頭,當然,很多時候它是一把劍。

  一劍可化萬物。

  萬物皆可為劍。

  青山宗開派祖師寫在劍典第一頁上的那四個字,便是青山劍道的真義。

  誰能想到西來竟然悟出而且掌握了青山宗的劍道真義!

  這是真的嗎?

  井九與西來落在了大原城的長街上,天空重新獲得了平靜,被那兩道劍光撕開的云海漸漸合攏。

  撕裂的傷口結疤之后,往往會變得更加堅韌,有著明顯的隆起,云海也是如此。

  漸厚的白云有著一張陰沉的臉,擋住了夏天的烈陽,為大原城帶來一絲清涼與無數萬滴雨水。

  暴雨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落在青石板上,落在廢墟里,把那些灰塵打濕成泥,又濺成無數個點。

  萬物皆可為劍,雨水相連成絲,更是最好的劍意來源。

  無數道劍光在井九身周亮起,然后消失。

  被割出無數道口子的白衣,被雨水打濕,有些頹然無力地垂落著。

  “不錯,這確實就是祖師傳下來的萬物一劍。”

  井九的聲音從雨水與劍光里飄了出來。

  聽到這句話,人們再無懷疑,彭郎微微張著嘴,震驚的說不出話。

  就連趙臘月與柳十歲的神情都變得極其凝重。

  千余年前,南趨便是想要拜青山宗的道緣真人為師,卻慘被逐走,才會有后面這么多的恩怨情仇。

  誰能想到,千年之后他的徒弟西來居然自行悟出了青山宗的至高劍道!

  不愧是絕世的劍道天才,西海劍神之名實至名歸,甚至現在應該把西海二字去掉。

  如果南趨知道這件事情,必然會極為欣慰。

  如果西來能夠用青山宗的劍道真義徹底戰勝井九,那更是完美的勝利。

  就在這個時候,雨忽然停了。

  不是雨水就此停歇的意思,而是雨水停在了原地的意思。

  就算是瓢潑般的大雨,也不是真的一瓢水,而是無數顆雨珠組成的,只不過看雨珠的大小以及落下的數量,來區分雨勢。

  有的雨珠如黃豆般大小,有的雨珠有些變形,就像是被壓扁的金葉子。

  有的雨珠剛剛離開云層,有的雨珠已經落在了青石板上正在綻裂成四瓣。

  有的雨珠掠過彭郎的鼻尖,有的雨珠已經把一半的身體埋進了白衣的天蠶絲里。

  所有的這些雨珠都停了下來。

  停在自己的位置上。

  或者說靜止。

  那些從雨絲里、石板縫里飄出來的劍意也漸漸消失了,因為一切歸于靜止。

  那些劍光漸漸凋零,然后散去,如將要死去的煙花。

  “但那不是我的萬物一劍。”

  井九走了出來。

  煙花散盡。

(以前寫的小說里面,經常一個章節分成上中下,偶爾還會再中再再中再三中,大道里面很少見,因為取章節名的能力又有加強,另外就是這個故事一直是刻意地往平靜的路子上走,盡量節約筆墨,所以不會有特別大段的戰斗情節,井九與西來的這一戰也非常簡單,但畢竟是正式拿出萬物一劍這個章節名了,必須分個上下。上個月說到今天為止,保證日均三千以上,當時被嘲諷了一下,說難道這很多嗎?對于一個四十二歲的中年男人來說,真的不少,好在完成了。)大道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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