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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瘋子也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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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宗與西海劍派的關系一直不怎么好,因為大家都是用劍的,更因為隱藏在云霧里的那個原因。

  為了滅掉青山宗,西海劍派做了幾百年的努力,奈何太平真人一直在更高的地方靜靜看著這一切。

  于是柳十歲在濁水底吞了那顆妖丹,被接進不老林,在云臺里看了好些年的卷宗。

  于是云臺覆滅、西王孫身死。

  又過了些年,西海劍派也被滅了,霧島老祖南趨死在萬物一劍之下,西海劍神身受重傷,被迫離開朝天大陸。

  結果,趙臘月看著他的第一句話,卻是要他想辦法把井九救醒……這不是瘋了是什么?

  趙臘月盯著他的眼睛,明亮至極,熱情至極,就像春天的太陽,足以融化一切的冰雪。

  所有的熱情都源自希望。

  ——現在朝天大陸劍道境界最高的除了井九便是西來,雪國女王無法喚醒井九他卻也許可以。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非常莫名其妙而且荒唐的請求,但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西來沉默片刻后竟是應了下來。

  一個敢請青山宗最強大的敵人替井九看病,一個居然沒有動手殺了她與井九,反而答應了她的請求。

  不得不說,癡于劍者與癡于情者一樣,都是瘋子。

  西來走過小橋來到了那間禪室里,只看了沉睡中的白早一眼,便在井九身邊坐下。

  他伸手握住井九的手腕,閉上眼睛。

  只聽得一陣極細微的輕響,圓窗外的那枝花樹驟然分解,變成碎屑落在湖面之上,就像是皇宮外那些溝渠清晨時的畫面。

  西來松開手,走到圓窗畔,望向窗外的湖光樹影,站了整整一夜時間。

  當晨光照亮湖水時,他轉過身來,對一直站在門外的趙臘月說道:“我想了十七種方法,但推演出來的結果都不好,唯有一種可以試試。”

  趙臘月說道:“最后那種?”

  西來說道:“不錯,當他感知到自己要死亡的那一刻,強烈的求生欲望可能會讓他醒過來。”

  這方法很極端,用在井九身上卻很合適,因為他真的很怕死,而且他有創造奇跡的能力與底蘊。

  趙臘月走進禪室,看著井九的臉沉默了很長時間。

  如果是以前井九還沒有受傷的時候,不要說是她,即便是西來想殺死他都很困難,但現在不一樣了。

  在青山的時候,他的耳垂已經崩落了一截,后來與白真人在人間冥界廝殺連連,更是受了極重的傷。

  那張臉還是那樣完美,別人看不出任何變化,但她清楚已經不再完美,因為他的左眼角被撕開了一道極小的口子。

  那道口子比發絲都要細。

  過往一百多年里,井九很多時間都在沉睡。

  在朝歌城的時候,是柳十歲與顧清陪著他。

  在果成寺的時候,她也看了他好幾年,而且看的很認真。

  “還是再等等。”她說道。

  “好。”西來向禪室外走去。

  趙臘月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背影問道:“為什么?”

  西來說道:“你應該知道。”

  他從遙遠的異大陸歸來,就是為了戰勝那道劍光。

  這與復仇有關,也與復仇無關,這是他大道前行必須要邁過的那道門檻。

  如果井九無法醒來,那他的劍道生涯便不再完美。

  趙臘月說道:“你果然是個劍瘋子。”

  西來轉身看著她說道:“你不也一樣?”

  不癡于某物,便無法入極致。

  劍與道都一樣。

  癡到極處自然瘋。

  可是在修行界看來,西海劍神當初只用了短短兩三百年時間便把西海劍派發展到那般強大,是位實實在在的梟雄角色,與這種癡于劍道的形象并不相合。

  趙臘月問道:“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和他是一樣的人。”

  西來望向沉睡中的井九,停頓片刻后又說道:“或者說和以前的景陽真人一樣的人。”

  為什么從異大陸歸來的時候,看著舉世填海的壯觀畫面,他沒有片刻停留?

  為什么在東易道的時候,他看一眼便能殺死那個出言不遜的行商卻沒有?

  因為從本質上來說,他是個除了劍道什么都不關心的人。

  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很多年前霧島老祖也不會選中他,把他送回大陸。

  “我什么都不想做,不管是創建西海劍派,接手不老林,都不感興趣。”

  西來轉身走到橋上,舉起自己的右手,就像舉起一把無形的劍,又像是在發誓。

  問題是他的神情還是那樣的淡漠,還是像塊石頭,于是本應該很有趣的畫面頓時變得寡淡起來。

  “只不過以我們現在的境界,始終無法跳出因果,因果在很多時候被名為責任。太平真人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最了不起的人,所以要對這個世界負責,我的一切來自霧島,我也總要幫著做些事。”

  他看著灰暗的天空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師父死了之后,其實我解脫了不少,不用再背負那些我原本不想背負的事情,霧島就在霧里好了,與世隔絕,平靜過日子有什么不好?當然,因為我早就已經離開了霧島,所以這些事情我還是要做,我會戰勝他,順便證明云霧始終在青山之上。”

  這個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天空里落了下來。

  “云霧終究會散開,而青山始終都在。”

  隨著那道聲音落下的還有數百道無形的劍弦。

  那些劍弦極其細密,輕而易舉地破開三千院的陣法,籠罩住了整片小湖以及湖畔的樓臺橋溪。

  伴著尖銳的破空聲,如網般的劍弦疾速縮小范圍,向著橋上而去,森然卻又飄渺至極的劍意凝成一個圓。

  擦的一聲輕響,一道秀麗至極的細長飛劍從那個圓里破空而出!

  緊接著,天空里的晨光變得無比明亮,顯得熾烈無比,仿佛那輪太陽瞬間來到了中天之上。

  一道極其明亮的飛劍從陽光里飛了出來,帶著難以想象的劍勢,斬向橋上的那道身影。

  錦瑟劍!

  回日劍!

  廣元真人與南忘自海上歸來,得到青鳥傳訊,便要來接井九回青山,哪里想到竟會在這里看到西海劍神的身影,自然毫不猶豫,施出最強大的劍招!

  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兩道青山名劍,西來沒有任何慌亂的神情,漠然揮手。

  他的右手一直舉著,這時候向下一揮,便像是握住了一把無形之劍凌空斬落。

  橋下的溪水倒映的天空,仿佛都被他扯動了起來,帶著呼嘯的風聲,迎向了錦瑟劍與回日劍。

  如雷鳴般的撞擊聲,震得湖面上的花枝碎屑都飄了起來。

  兩道劍光與那把無形之劍同時消失。

  三道劍意飄然而起,直至極高遠的天空里,消失在云霧之后,陽光之中。

  無數聲劍鳴從高空里傳向大原城四周,甚至就連遠處的居葉城里的民眾都聽到了。

  無數道劍光從陽光里迸射出來,落在所有人的眼里。

  人們愕然地望向天空,心想如此晴朗的清晨,怎么會有如此多的電閃雷鳴?

  風靜。

  三千院平靜如常。

  那些師太們坐在房間里,閉著眼睛,低聲祝禱著什么。

  那座孤墳依然沉默。

  庵堂外卻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

  那條沿著山溪而至盡處的山路表面,出現了無數道裂縫。

  那些裂縫深不見底,甚至有些地方甚至涌出了泉水。

  崖壁上的裂縫更深,不時有沙石崩落。

  山溪中段積著一片水潭,生著很多荷花,此時天時未至,沒有花開,只有青葉如田。

  南忘站在一片蓮葉上,隨風起伏,發絲微亂,臉色蒼白。

  廣元真人站在齊膝深的水里,渾身濕透,唇角溢著鮮血,心想師妹真是要強,竟是寧肯傷重些,也不肯吐血。

  趙臘月看著橋上的那道身影,沒有生出任何戰意。

  就像對方說的那樣,境界實力相差太多,所謂戰意只是徒勞,實在是粗魯至極,毫無美感與意趣。

  她只是有些隱隱擔憂。

  廣元真人與南忘是通天境強者,聯手竟也不是此人一劍之敵。

  甚至此人還沒有真正出劍。

  這等境界實在是強的難以想象。

  如果井九醒來,就一定能戰勝此人嗎?

  西來看著十余里外的那片荷塘,面無表情說道:“你們本就不是我的對手,現在傷勢未愈,劍亦有疾,何必自取其辱?”

  聽著這句話,南忘蒼白的臉上生出一抹惱意,眼里生出一道狠意,罵了一句臟話:“我日……”

  晨風拂動青色的荷葉,拂動她微濕的發還有身上的那些銀鈴,一道帶著蠻荒意味的氣息從她少女般的玲瓏身軀里散發出來。

  廣元真人暗道不好,知道小師妹來了脾氣,要起神與對方決生死,趕緊阻止道:“掌門安危為重!”

  聽到這句話,南忘冷靜了些,慢慢平靜氣息,對著三千院方向哼了一聲。

  “你想挾掌門真人以令青山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廣元真人說道。

  “我沒有這個想法,但我不會讓你們帶他回青山,因為我有種感覺,如果他回青山,可能便再也無法醒來。”

  西來轉身望向廊下的趙臘月,心想你帶著井九在世間尋醫問藥卻不肯回青山,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趙臘月微微用力抿著嘴唇,沒有說話,臉色比南忘還要蒼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撲楞,撲楞。

  青鳥從天空里落到欄桿上,望向趙臘月,用不安的眼神說道——平詠佳已經醒了,他也很害怕。

  (云霧青山那句,用的是巴薩皇馬梗,順手寫的,請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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