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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停下與經聲無關,只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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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時間到了,劍自然足夠鋒利,黃葉自然滿天,沒有師父的少年也能修成一代強者。

  就像再漫長而令人疲憊的旅程也有結束的時候。

  中州派的云船回到了云夢山。

  山外的云霧生起無數道浪花,然后如夢一般碎掉。

  昨天這些云船去青山的時候,不說氣焰囂張,也是沉默之中帶著必勝的氣勢。

  歸來時卻是如此的沉默,死寂一片,聽不到任何聲音。

  白刃仙人歸來人間,結果死在了雪國女王的手里!

  更令他們感到恐懼的是,掌門真人居然與青山宗聯手,想要殺死白真人!

  想到這里,數百道視線下意識里落在最前方那艘云船上,卻沒有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

  不知何時,談真人已經提前離開了云船,回到了云夢山。

  他首先去了后山,拜見了幾位隱世不出的長老,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然后便踏云而下,去了云夢大陣的最深處。

  昨天在青山,他受到十方伏妖塔上的禁制反噬,受了重傷,不知為何回到云夢后他不急著治傷,卻要做這些事情。

  云霧緩緩飄散,露出麒麟龐大而恐怖的身影。

  談真人靜靜看著麒麟,眼神溫和而淡然,寬大額頭上的皺紋早已消失無蹤。

  他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在看著別的地方,甚至是別的時光。

  當然,他看的也不可能是麒麟,而是那個人。

  ——或者說那團從來沒有散開過的云霧。

  曾經是師兄妹,后來是道侶,相伴數百年,原來從未真的相知,有的只是隱藏在最深處的算計。

  白真人的想法比他藏得更深,開始的更早,所以他輸的不冤,而且若不是他被景陽真人說動,又怎會被她所算?

  現在想來,云霧道法能被十方伏妖塔所破,也應該是三百多年前她讓麒麟故意說漏嘴的吧?

  “淵妹現在可好?”談真人問道。

  麒麟說道:“何必這時候再來假惺惺的關心,我不理會你們的家事,只想問一聲你為何要把景云鐘給景陽?”

  談真人說道:“我沒有給他,是給了童顏。”

  麒麟有些意外,說道:“你居然想把掌門傳給那個叛徒?”

  談真人說道:“早兒還在大原城沉睡,不知何時才會醒,也不知道是否能醒,除了童顏我還能傳給誰?”

  這本就是他與井九協議里的一部分。

  只不過到現在童顏都還不知道,井九又把他反手從青山宗賣回了中州。

  麒麟的眼里生出兩抹幽火,說道:“那個叛徒居然敢把景云鐘給景陽,你覺得我會同意他回來?還會同意他做掌門?”

  談真人說道:“我是中州派掌門,你說了不算。”

  麒麟狂笑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景云鐘在景陽那里,你又受了重傷,我可以一口就吞了你?”

  談真人說道:“你看這是什么?”

  話音方落,一口古意盎然的鐘出現在他的掌心。

  正是景云鐘。

  麒麟眼神驟變,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

  同樣的畫面,到底要出現多少次?

  用無盡仙氣施展天地遁法的時候,會有怎樣的速度?

  春日灑下溫暖的光輝,隱藏在其間飄渺而向遠方去的氣息波動,瞬間便能數百里。

  但依然沒有那道劍光快,哪怕那道劍光飛行的痕跡已經變得有些歪斜,不像最開始時那般縱橫天地,直來直往。

  果成寺離東海很近。

  當童顏回答水月庵主的第一句問話的時候,白真人便隨著陽光來到了寺里,變成松林里的霧氣,然后出現在一間禪室之前。

  這間禪室名為白山,正是當年太平真人與玄陰老祖聽經的地方。

  昨天太平真人死了,玄陰老祖死了,果成寺講經堂首座死了,她還活著。

  白真人走進禪室,靜靜望向那座佛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鐘聲悠揚,回蕩在寺廟里,經聲陣陣,讓春光多了幾分條理。

  前些年果成寺的老住持已經圓寂,禪子遠在雪原,寺里沒有一名僧人能感知到她的到來。

  那些鐘聲與經聲可以遮掩她的氣息,讓她稍微休息片刻。

  果成寺外有座菜園。

  菜園里有廢棄的房子。

  房子里有只剩下半邊的泡菜壇子。

  劍光一閃而過,沿山崖而上。

  寺廟黃墻上留下了一個渾圓的小洞。

  后廚里生起一陣微風。

  一座大殿上的石獸上出現數道裂口。

  靜園里的那座石塔被劍光照亮。

  井九顯出身形,伸手摸了摸那座石塔,望向外面的重重殿宇。

  鐘聲很快便停了。

  經聲卻持續了很長時間。

  不知是禪宗所言機緣,還是對昨日天地巨變有所感觸,今天早課僧人們念的《是三千大愿經》。

  這部經文說的是脫離此界苦,往三千大妙世界,最后一句是:無上微妙法,百千離劫意。

  當這句經文隨風飄走之際,井九與白真人再次相遇。

  白山禪室外有片石坪,石坪那邊便是果成寺的塔林,埋葬著歷代高僧大德。

  前些年圓寂的老住持便在最前方那座新塔里。

  如果太平真人當年留在這里做住持,大概也會有自己的一座石塔。

  井九輕彈手指,遠處某座殿宇里的古鐘被敲響。

  再次響起的鐘聲驚動了果成寺里的僧人。

  數道清光從殿宇塔林之間飄了起來,漸漸攏在一起,如隨風而動的袈裟,正是山門大陣。

  白真人就用天地遁法,也很難離開。

  她也沒有離開的意思,背著雙手,仰著臉,閉著眼睛,似乎覺得鐘聲很好聽。

  數百名僧人趕了過來,圍住了塔林。

  井九擺了擺手。

  那些僧人知道他的意思,有些不安地退到了外面。

  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他沒有直接化作那道劍光,把十余丈外的白真人斬成碎片。

  白真人也沒有出手。

  兩個人靜靜站在塔林里。

  一道微風帶著松樹特有的淡淡香味飄了過來,牽動白衣與白裙。

  啪啪啪啪,無數聲輕微的脆響,從井九與白真人的身體深處響起。

  石塔表面出現無數道裂縫,地面的野草盡數變成片段,白山靜室里的佛像,在極短的時間里漆面剝落了很多。

  就連天空里的山門大陣都生出了很強烈的反應,那件由清空組成的袈裟被撕開了數道口子,陽光就是這樣落了下來,把那些石塔照成了棋枰上的雕像。

  感受著飄蕩在寺里的那些可怕的氣息,果成寺的僧人們臉上滿是悲憫的神情,不停地宣著佛號。

  那些氣息不是劍意也不是道門玄功,帶著明確的破損意味,都是井九與白真人的傷。

  白真人睜開眼睛,說道:“你還能再橫行幾時?”

  井九說道:“不知道。”

  當年在西海的時候,井九與南趨在極短的時間里,便用神識進行了很多對話,他與雪姬也曾經這般交流過。

  今天他與白真人卻是真的在說話。

  沒有什么深意,只是因為他們這時候都很累。

  一天一夜時間,他們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傷勢也已經極重。

  白真人的傷口不停流淌著金色的光漿,如果不是仙箓護住了道心,她在東海畔便死了。

  井九沒有任何異樣,但在天壽山陵墓里受的仙箓一擊又豈會好受?

  白真人望向他說道:“是青山宗還是景家的原因,你對果成寺的影響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井九說道:“所以你不應該選擇這里。”

  白真人說道:“聽說柳十歲曾經在這里住過很多年,你師兄在這里做過很多年住持,而且你的親兄長就葬在這里。”

  井九說道:“不錯。”

  白真人說道:“來到這里,你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你有沒有想過,只有要死的人才會如此。”

  井九說道:“你的信心從何而來?”

  白真人望向天空里的春日,忽然問道:“你覺得那是什么?”

  當年問道大會的時候,井九去了青天鑒里。

  與他同行的還有很多年輕天才,比如何霑,比如何霑的那位姜姓散修好友。

  在趙國鄉下那個窮村水渠邊,那兩個小孩也曾經指著天空里的太陽,提出過相似的問題。

  青天鑒里的太陽,不是真的太陽,是還天珠。

  于是就連小孩便知道,他們身處的世界是假的。

  白真人為何會忽然提出這個問題?

  她想聽到什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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