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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清心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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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僧看著他溫和一笑,搖了搖頭,不知道是說不知道答案,還是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

  年輕僧人看著比以前穩重很多,但還是有些脾氣,聞言不悅說道:“閣下此言何意?”

  先前那些修行者討論的時候,也只是說誰當青山掌門的可能更大,而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不是誰都有資格發表意見的事情。

  年輕僧人覺得對方這個問題明顯帶著惡意。

  “隨便問問。”

  井九摘下笠帽,在二僧身前坐了下來。

  年輕僧人看到是他,很是吃驚,開心說道:“井九仙師,原來是你!你怎么在這兒?我們又見面了。”

  井九說道:“不修閉口禪了?”

  年輕僧人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頭。

  老僧也笑了起來,說道:“您那年去寺里的時候,我還在北邊,回來后聽徒兒說……”

  正說著,他忽然咳了起來,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深,很是痛苦的樣子。

  年輕僧人趕緊解釋道,自家師父在雪原那邊受了內傷,很難治好。

  井九望了過去,發現老僧的經脈被寒意入侵,有些凋萎,確實沒有太好的的方法,只能好好養一段時間。

  年輕僧人正說著白城的風寒、雪國怪物的難看、刀圣的神秘……忽然抬起手捂住了嘴。

  井九心想今天也沒見著老僧讓你閉嘴啊?

  年輕僧人用手捂著嘴,唔唔了兩聲,堅持不肯說話。

  老僧笑著咳了兩聲,說道:“西海事后,寺里便不讓與青山弟子來往了。”

  井九知道這是因為柳詞放走了太平真人的緣故,以禪子的性情當然不會就此罷休。

  他對年輕僧人說道:“我不是普通的青山弟子,我是神末峰弟子。”

  年輕僧人心想也對,寺里與青山關系本就普通,只是與神末峰一系親厚,趕緊放下手,說道:“仙師您剛才問那個問題是什么意思呢?”

  井九說道:“身在此山中,不知真面目,聽聽別派想法也是好的。”

  年輕僧人完全沒想他這個年輕弟子為何要關心掌門的人選,搖了搖頭,直接說道:“那些大人物我都沒見過,一個都不認識,哪里知道誰更適合當青山掌門。”

  井九心想知人知面不知心,除了自己誰能說真正認識誰?

  年輕僧人好奇問道:“你支持誰?廣元真人還是方景天峰主?”

  井九說道:“都不認識,自然都不支持。”

  年輕僧人聽不懂他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腦袋。

  不知為何,井九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僧人,微笑著問了問他的近況。

  這種程度的寒喧,對他來說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年輕僧人來了精神,把這些年與師父在世間游歷、治病救人的事情講了一遍,不管是風土人情還是離奇的病情,都一一說來,真可以說得上是事無巨細地做了交待。

  這哪里是近況,這是回憶錄。

  井九聽著那些行俠仗義、那些救死扶困,沒有煩,也沒有稱贊,沒有嘲弄,也沒有接話,只是偶爾嗯兩聲。

  但看得出來,他聽得很認真。

  老僧微笑看著這幕畫面。

  井九表現出來的態度,便是果成寺僧人最喜歡、追求的境界。

  晨光終于落在了峰間,篝火也已成灰,便要繼續趕路,年輕僧人問道:“井九仙師,您也是去懸鈴宗嗎?”

  井九說道:“嗯,但不想表明身份。”

  年輕僧人看著他的臉犯愁說道:“這真是極難……就算有笠帽遮著,不表明身份,懸鈴宗也不會讓進吧?”

  井九說道:“如果前面有集市,我想去買兩頂笠帽。”

  年輕僧人不懂,老僧卻是懂了,沉思片刻后說道:“也好。”

  東嶺群山之間有片湖,東面有道峽谷,每天迎來晨光,故名為黎明。

  黎明湖不像青山碧湖那般奇特、也沒有大澤的水面遼闊,勝在湖畔美景如畫。

  山風拂著柳枝,輕點水面,生出無數漣漪。

  很多柳枝上都系著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混在一起也不令人心煩,只是令人心意寧靜。

  懸鈴宗最出名的便是清心鈴。

  清心鈴可以幫助修行者袪邪靜意,不管冥想或是神游的時候,都是極重要的法器。不同品階的清心鈴起到的作用相差非常大,所以各修行宗派對懸鈴宗都很重視。加上因為青山宗的緣故,整個修行界無聲無息了兩年,清心大會算是第一件大事。前來參加的宗派很多,除了封山的中州派、無恩門以及被滅掉的西海劍派,差不多都到齊了。

  這次的清心大會除了如往常一樣提供各種品階的清心鈴賞鑒,還有一件事便是慶賀老太君的壽辰。

  有意思的是,除了老太君自己誰也不知道她活了多少歲。

  修行界只知道她第一次在修行界出現的時候,梅會還沒有開。

  無論是清心鈴品鑒還是老太君壽辰,都是值得慶賀的事情,黎明湖畔卻沒有任何歡慶的氣氛,甚至有些壓抑。

  各宗派修行者們明白原因,各自約束門人,在大會召開之前不要隨意行走,便是游湖也最好不要。

  ——隨著老太君越來越老,越來越不放心懸鈴宗的將來,擔心現任宗主、也就是她的兒媳婦陳氏會在自己死后改嫁,把懸鈴宗拱手送給外姓人。多年前她曾經提議陳氏嫁給自己夫家一個侄兒,被毫不猶豫地拒絕,那天后懸鈴宗的內部暗流便變成了明處的矛盾,老太君為了保證德氏一脈的延續,動了很多手段,如果不是有青山支持,只怕陳氏早就被廢了。

  三個戴著笠帽的僧人來到黎明湖畔。

  負責接待的懸鈴宗弟子,自然是見多識廣之輩,一看便知道對方來自果成寺,心里有些不舒服,也只能把對方迎了進去。果成寺深受修行界同道敬仰,如果讓人知道懸鈴宗把果成寺的大師拒之門外,必然會引來很多指責。

  這位懸鈴宗弟子心里不舒服的原因,與那位破廟里的散修提前離開的原因相同——老太君絕對不會邀請果成寺的僧人前來參加清心大會,對方自行來此,難道是斷定清心大會一定會出事?

  誰都沒想到,事情會發生的如此之快,或者說桌子被掀翻的如此之早。

  當天晚上的歡迎宴上,白發蒼蒼的德老太君在一個中年男子的攙扶下站到了主位。

  沒有陳宗主,也沒有懸鈴宗少主德瑟瑟的身影。

  那名中年男子境界頗深,氣息清冷,在各宗派修行者的眼里卻有些陌生。

  老太君淡然說道:“為諸位道友介紹一下,這是我夫家的侄兒,名為淵泉。”

  無數道視線落在這位名為德淵泉的中年男子身上。

  有人已經猜到,這便是老太君當初為陳宗主挑選的道侶。

  片刻驚愕之后,人們終于明白了老太君的用意,不禁一片嘩然!

  就算老太君對陳宗主的逼迫再如何厲害,修行界也一直以為,她是想著殺母傳孫。

  看今天這場面,難道她是準備直接傳位給這個德淵泉?

  那陳宗主與德瑟瑟呢?是被囚禁起來了,還是……已經死了?

  沒有人說話,場間一片死寂。

  哪怕是骨肉相殘的慘事,終究是懸鈴宗的自家事。

  很明顯老太君已經完全控制了懸鈴宗,別人管不得,也不敢管。

  這個時候,仿佛有某種默契,無數道視線離開了德淵泉,投向了廳里的某一處。

  那是廳里最好的位置。

  青山宗來人便坐在那里。

  為首的是適越峰長老何不慕,隨行的是林英良等年輕弟子。

  何不慕平時就在峰間種植藥草,煉制丹藥,偶爾出面主持一下承劍大會,在修行界沒什么名氣。

  看容貌氣度,眾人都覺得這是位忠厚而沉默的老者。

  青山宗會有什么意見?

  “陳宗主呢?”

  何不慕的臉上沒有什么情緒變化,問題卻是非常直接。

  老太君面無表情說道:“陳氏前些天染了重病,不便出來見客。”

  何不慕說道:“既然如此,我要去看望一下。”

  老太君木然說道:“男女有別,不便。”

  這便是很強硬了。

  何不慕說道:“那少宗主呢?”

  老太君說道:“瑟瑟要照顧她的母親,無暇分身見客。”

  何不慕站起身來,看著老太君說道:“您要知道,神末峰多年來只有三位客人,童顏、白早以及少宗主。”

  老太君面無表情說道:“何長老有話直說。”

  何不慕說道:“她不能有事。”

  老太君依然面無表情,說道:“少年人喜歡玩鬧,磕一下也正常,難道因為這樣,趙臘月便要把老身一劍殺了?”

  何不慕沉默了會兒,望向那個叫做德淵泉的中年男人,說道:“你……想不想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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