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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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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皇在立景堯為太子的同時,還頒下了另外一道圣旨。

  清天司指揮使張遺愛,奉旨查問當年趙臘月在京外遇刺一案,最終查到了景辛皇子府。

  原來是景辛皇子使動不老林刺客,做下了如此萬惡之事。

  其實這件事情所有人早就知道了,但這次朝廷終于把這件事情擺到了明處,還拿出來了不知是真的還是編的證據,于是景辛皇子不可能再在皇子府里住下去,哪怕幽禁也需要換個地方。

  景辛皇子送往果成寺落發為僧,替先皇祈福。

  前后兩道圣旨,令得天下嘩然。誰都知道景堯皇子是青山弟子,而景辛皇子的背景是中州派,雙方已經在朝歌城里暗斗多年,這兩道圣旨豈不是逼中州派翻臉?兩大正道領袖真的要因為神皇之位開啟全面戰爭?

  這個時候,云夢山里忽然傳出談真人的諭令云夢山封山三年。

  前些年無恩門宣布封山,是因為裴白發死于西海劍神之手,宗派沒有通天境大物撐天,只能封山以求自保。

  中州派這些年有些不順,但談白二位真人依然站在世界的最巔峰,底蘊實力依然雄厚至極,為何會忽然這樣做?

  云夢封山,那些支持景辛皇子的中州派系官員群龍無首,不知該如何應對,加上以宰相大人為代表的一茅齋始終保持著詭異的沉默,這兩道圣旨竟是沒有經歷任何阻攔,便順利地頒行天下。

  這種局面,全是因為那道劍光。

  那道在天地間縱橫的劍光,無人能敵,甚至無人敢看。

  據聞中州派的麒麟神獸,曾經遠遠看過一眼那道劍光,結果險些出事。

  現在的柳詞真人可以說是千年以來的最強者,在青山歷代掌門里甚至都能排進前三。

  人們不理解,他都已經到了這種境界,還不飛升等什么呢?

  東海的濤聲與西海并無兩樣。

  一個來自朝歌城的車隊抵達了墨丘,沒有停留多長時間再次離開,去往海畔的水月庵。

  井九的視線隨那個車隊進入庵里才收回來。

  “這場面有些尷尬啊。”柳詞說道。

  景辛皇子在那個車隊里。

  神皇的旨意是讓他去果成寺落發為僧,以后就陪著青燈古佛聽經,沒想到果成寺卻不肯收。

  以果成寺與景氏皇族的親密關系,居然會這樣做,只能說禪子對柳詞放走太平真人,有著非常大的怨氣。

  柳詞說的尷尬指的是景辛被迫要去尼姑庵出家,也有些愧對禪子。

  井九說道:“出家不是死,總是問題。”

  圣旨已經頒行天下,相信再過幾年,景堯便會成為天下百姓心里唯一的太子,問題是到了那天,中州派肯定會再做些什么,景辛只要活著,便肯定會被那些人推出來。

  柳詞知道父子人倫這種事情就沒辦法和他解釋,走到懸崖邊,望向幽深的地底,說道:“那邊我還沒去過。”

  這里是東海畔的通天井,跳下去便能到冥界,如果你能不死的話。

  冥界只是幽冷黑暗的指向,并不是神話里的靈魂歸處,死了的話不會去那里,不知道會去哪里。

  修行者的追求便是永遠不去接觸這個問題。

  井九說道:“不見天日的苦地方,也沒什么風景,不去也罷。”

  柳詞說道:“那就還有一個地方值得去看看了。”

  他說的是雪原,那里有著朝天大陸最高階的生命,人族最大的威脅。

  井九說道:“冷靜。”

  離開通天井畔,來到東海云上,柳詞還是沒有放棄那個念頭。

  最后一劍落在雪原上,對人族修行者來說,真是最美好的結局。

  他說道:“曹園那刀你也看見了,他若助我,未必不行。”

  井九說道:“不行。”

  柳詞嘆息一聲,說道:“那我這就走了。”

  他準備離開朝天大陸,去異大陸那些地方游歷一番。

  至于朝天大陸的局勢,只要他還活著,便沒有人敢做什么,留不留在這里倒無所謂。

  哪天他真的離開,朝天大陸自然會知道。

  井九看了他腳下的白云一眼,說道:“你確定不需要把宇宙鋒帶著?”

  想要煉成自己的飛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飛劍在劍修之間轉手更是麻煩。只有井九情形特殊,有辦法把自己的劍給別人用,也能把別人的劍拿來自己用。比如弗思劍,現在就應該算是他與趙臘月共用的。

  柳詞這輩子就只修了一把劍,結果直到最后這幾天才用了一下,當然用的很是順手,問道:“你確定不陪我走?”

  井九說道:“那些地方我都去過,太無聊。”

  對很多人來說旅行是件很愉快的事,對他來說第一次可能會有些新鮮感,去過一次再去便是浪費時間。

  井九看了他腳下一眼,忍不住說道:“劍云真的很慢。”

  柳詞有些惱火,說道:“云游懂不懂?當然要駕云而游!”

  說完這句話,他駕云而起,向著東海深處而去。

  陽光灑在云上,勾勒出金邊。

  青兒飛了出來,落在柳詞肩上,指向遙遠的天際,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井九靜靜看著,直到那朵云消失在天邊,才轉身離開。

  井九去水月庵看了眼還在沉睡里的過冬,沒有去看景辛,也沒有去果成寺,便回了青山。

  清冷的劍光照亮神末峰,三人一貓迎了出來。

  顧清知道肯定出了大事,想要回來,但因為景堯剛被立為太子,朝歌城里事情很多,趙臘月沒有同意。

  元曲與平詠佳行過禮,便老實地回到了殿里。

  顧清不在,立下的規矩卻在當兩位師長想要說話的時候,弟子們都必須躲遠點兒。

  白貓不是弟子,而且覺得自己這一次算是掙了些光采,自然沒有躲,趴在崖邊,支著耳朵準備聽熱鬧。

  竹躺椅這時候在雪姬的身下,柳十歲答應做個新的還沒送來,井九現在懶得動手,便坐在了崖邊。

  也可能是見多了柳詞這樣坐的緣故。

  只是他的腿沒有柳詞的長,只能踩著云海,無法伸進去踏出波浪來。

  趙臘月在他身邊坐下。

  井九說道:“那個鬼是柳詞。”

  在西海的時候,柳詞站在了太平真人身前,一掌遮天,收了那些天雷。

  當時趙臘月便猜到了答案,問道:“掌門支持太平真人?”

  井九說道:“不,甚至就連他最忠心的下屬也不是真的支持他,包括冥界的人,因為他是瘋的。”

  趙臘月問道:“太平真人究竟想做什么?”

  井九說道:“他想殺死所有凡人,創造一個只有修行者的世界。”

  聽到這個答案,趙臘月很吃驚。

  她無數次猜想太平真人究竟想做了什么惡事,竟為天下所不容,卻依然沒想到竟是如此離奇、邪惡甚至有些荒唐的想法。

  前些天在朝歌城皇宮里,神皇與胡貴妃有過類似的對話。當時胡貴妃的反應是這怎么可能。趙臘月沒有說這句話,因為她清楚,如果修行宗派真的發瘋,可以很輕松殺死所有的凡人,問題是……為什么要這么做?修道者是千里挑一甚至是萬里挑一的存在,如果人族沒有足夠的數量,修行界如何持續,更何況是殺死所有凡人,那豈不是要讓人族滅種?

  除了這個最重要的問題,還有些問題在趙臘月看來也無法解決,說道:“你說過,修行者是被凡人奉養的。”

  井九說道:“他不這樣認為,他覺得不是凡人奉養修行者,相反是修行者在給凡人提供工作,養著他們。”

  趙臘月說道:“沒有凡人,誰來種田、開礦、采海珠,誰來提供修行者需要的資源?”

  井九看了她一眼。

  沒有殺豬匠,你還要不要吃肉?

  沒飯吃,你要不要吃肉糜?

  趙臘月知道自己錯了。

  就像所有修行者一樣,習慣了被凡人奉養,便把這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沒有凡人,修行者可以自己種田、開礦、采海珠,種植藥草。

  而且以修行者呼風喚雨的本事,不管做什么都必然比凡人的效率高上無數倍。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修行者大多是心高氣傲之輩,全部是一心求道之人,怎么會愿意去做那些事?

  “農夫是愿意種田才去種田的嗎?礦工是喜歡黑暗的地底才去挖礦的嗎?海女……”

  井九想起柳詞,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意思已經清楚。

  就算修行者不想做,依然會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逼著他們去做。

  那道力量來自對死亡的恐懼,源自更強者的需要。

  趙臘月完全懂了。

  那會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但與舊世界并無本質區別。

  修行者會按照自己的天賦與能力境界,在那個世界里有著不同的位置。

  還是一層一層。

  還是抽刀向更弱者。

  與當今世界的區別,大概就只是最底層的那些人能力要強很多。

  但這么一來,至少新世界的力量要遠遠超出現在的世界。

  趙臘月忽然說道:“修行者太少。”

  這句話聽著很有力量,實則有些無力。

  井九知道她自己也有答案,還是說道:“所以他認為修行者最應該做的事情便是生孩子。”

  當年他就曾經對趙臘月說過,太平真人如果不是無法接受世間出現一個與自己相似的血脈,早就已經布種天下。

  趙臘月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修行者結成道侶,生下的后代里大概率會有靈骨道心,具有修行天賦,但也有一定概率生下凡人。那些不能修行的后代怎么辦?難道都殺了嗎?這個推論讓她有些寒冷,極度的不舒服。

  那是邪道宗派、甚至是血魔教都不會做的事情。

  難怪所有人都想太平死。

  “他認為這是進化應該付出的代價,修行者雖自凡人中來,但已經與凡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命。”

  井九說道:“修行者如果想走的更遠些,便應該輕裝上陣,把所有舊時光的負累盡數扔掉。”

  趙臘月收回雙腿,抱著膝頭,聲音有些低沉:“可是世界就這么大,就算修行者的世界再強大,哪怕把異大陸都占了,又能如何呢?既然沒有意義,那他為何要執著于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更強大?”

  井九說道:“因為他的眼里不止我們這個世界。”

  趙臘月隨著他的視線向著天空望去。

  天空高處的云,落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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