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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老夫聊發少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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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時常會有這樣的畫面。

  某位奸臣拿著御璽去見某位王爺,說天授不予,必遭其譴。

  某個賊人對當家大哥說,你看街對面那小娘子貌美如花。

  某個幫閑對老爺說,聽說某個府上有架玉石屏風很是珍貴。

  那些都是壞人,做的都是惡事。

  童顏沒有濃眉大眼,但也是正道領袖中州派最有前途的弟子,為何今夜會做這樣的事?更有意思的是,柳詞身為正道領袖青山宗的掌門,非但沒有訓斥他,甚至還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按時間算云船已經進了中州,不方便吧?”

  井九說道:“剛到。”

  很明顯,聽到童顏的話后他也進行了一番推演計算。

  白天離開西海的時候便能看出來,中州派很是警惕青山宗會不會發瘋,應該會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一旦進入云夢大陣的范圍,就算柳詞與井九天下無敵,也沒辦法再做更多事情。

  “我在云夢山地底挖洞六年,對云夢大陣非常了解,而且我剛好擅長下棋,所以寫了一些解法。”

  童顏說出了一句更令人吃驚的話。

  柳詞看著他說道:“中州派知道這件事情,你會死。”

  童顏提議讓青山宗去搶青天鑒,甚至愿意出謀劃策,這是哪家宗派都不可能寬恕的罪過。

  哪怕他剛剛替中州派立下不世大功。

  這不是假叛,是真叛。

  童顏說道:“我沒想過。”

  星光下,他的眉毛更淡,就像他眼里的生死一樣。

  井九說道:“那你想過沒有,我們會殺了你?”

  不管是滅口還是報復那道天劫,都是殺死童顏的理由。

  童顏平靜說道:“想過,但沒想太多,我對你說過我是下棋的,眼里只有黑白,太平真人該死,我就想盡一切辦法殺他,至于你們青山宗想救他,那是你們的事,由此而產生的后果,不應該由我來承擔。”

  井九說道:“沒想到你與十歲有些像。”

  童顏說道:“所以我和他合作的很愉快。”

  當初井九與白早被洛淮南暗算,深陷雪原六年,童顏與趙臘月、柳十歲合謀殺死洛淮南。

  他說的便是這段往事。

  確實是往事,已經過去了二十余年。

  井九看了柳詞一眼。

  柳詞看著童顏,眼里滿是欣賞,卻沒有同意他的請求,說道:“我不接受。”

  童顏沒有吃驚與失望,安靜等著下文。

  柳詞說道:“除非你與青天鑒一道歸我青山。”

  童顏想了想,說道:“好。”

  如此干脆利落,確實不像中州派的行事風格。

  井九心想這就該是青山弟子。

  夜空里,星光灑落劍舟甲板,如覆了一層雪。

  童顏落在甲板上。

  元曲面無表情看著他,心想就算掌門真人與師叔沒殺你,我也不能給你好臉色看。

  童顏沒有理他,去角落處盤膝坐下,開始冥想調息。

  雪霜如前,沒有腳印。

  南忘睜開眼睛,靜靜看著他。

  她從趙臘月處知道了西海發生了什么事情,那之后一直閉著眼睛沉默不語,仿佛很疲憊的樣子。

  她忽然說道:“我不知道他們為何不殺你,但柳詞死后,我一定會殺了你。”

  童顏沉默不語。

  整個修行界都知道,南忘是被師兄們寵大的,最是嬌縱刁蠻,地位又高。

  她要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到。

  趙臘月注意到,南忘沒有對掌門真人用尊稱,甚至連師兄都沒有用,而是直呼掌門之名。

  夜風拂不動星光,劍舟亦無帆,舟里的這些人,卻各有各的心亂。

  顧清不在。

  元曲不行。

  趙臘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的局面。

  這個時候,一道有些吃驚、有些好奇、有些激動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是童顏?你就是棋道只比我師父略遜一籌的中州派天才?你來我們這里做什么?”

  平詠佳看著他的那雙淡眉,想起了白天在西海曾經看到的那個人,連聲問道:“棄暗投明嗎?”

  他說的很是興高采烈,雙眉不停地挑起,仿佛要飛走一般。

  沉默很多時候意味著緊張,有些時候也意味著尷尬。

  平詠佳才明白這話似乎有些不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趕緊拿起一塊氈布,把童顏整個人都蓋了起來,說道:“不能讓人看見了,不然會給中州派借口,回青山后給你找個洞先藏幾年,再給你改頭換面,取個新道號,那時候還有誰認得是你?”

  看著這幕畫面,元曲實在是憋不住了,趕緊背過臉去。

  南忘冷哼一聲。

  趙臘月知道不會再出事,閉上眼睛不再理會。

  白貓在她懷里蹭了蹭,換了個姿式繼續睡覺,從始至終都閉著眼睛,童顏什么的……它才懶得理會呢。

  劍舟上的空氣頓時變得輕快了起來。

  童顏蒙著氈布坐在星光下。

  他看著眼前的黑暗,想著這個不知道是誰的神末峰弟子說的話,發現還確實有幾分道理。

  一樣的星光在不一樣的高度會有不一樣的亮度,比如在高空的劍舟甲板上看著像是雪,在人間峰頂上看著便不過是水。

  水至清至柔,若積為湖海,則是包容并蓄,被很多人用來形容柳詞真人。

  但他對童顏的態度與胸襟無關,只是因為在某些方面的欣賞以及掌門不易做這個詞。

  柳詞說道:“聽起來他對柳十歲的評價不錯?”

  井九說道:“十歲是我帶大的。”

  這意思就是說,那當然不錯,必須不錯。

  柳詞輕捋短須,顯得很滿意,問道:“你怎么知道柳家是我后人的?”

  井九說道:“我關心師侄。”

  柳詞說道:“但你回青山的時候,還是先通知了上德峰。”

  很多年前,出身上德峰的呂師聽到了某個消息,去往某個小山村,想要接回天生道種柳十歲。

  然后他看到了池塘邊、竹椅上的白衣少年。

  柳詞說的就是這件事情。

  井九說道:“我當年就是出身上德峰,有什么問題?”

  柳詞心想這么說,我也是出身上德峰,還怎么聊?

  井九說道:“柳十歲出事的時候,我可是先讓猴子通知的你。”

  這說的是柳十歲在濁水里吞食妖丹,被關進劍獄的那件事。

  過去的三十年里這樣的事情很多。

  顧清與猴子不停說話,元曲不停往上德峰跑,背后隱藏的事情,今夜全部挑明了。

  “你總說我辦事粘乎,一時這樣,一時那樣,你不也一樣?”

  柳詞說道:“你一會兒試試師兄,一會兒試試我,誰都不信,這樣是不行的。”

  井九望向夜空里的劍舟,說道:“我只是不相信你們。”

  他沒想過改變,但這一世卻多了幾個身邊人,值得信任的人。

  那幾個人或者貓在夜空里的那艘劍舟里,只有顧清與柳十歲不在。

  哪怕今夜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久別重逢”,像井九與柳詞這樣的人也不會像凡人那樣敘舊,更何況他們現在的時間本來就不多。說這些閑話的時候,他們正在看童顏留下來的那些地圖與解法,順便做些修正。

  做完這些事情,便到了離開的時候。

  青山伐西海,十七艘劍舟齊發,那是因為青山的劍道就是這么堂堂正正。

  這次是去偷東西的,當然要鬼鬼祟祟,不能乘劍舟而行。

  柳詞看著井九真摯說道:“劍云太慢。”

  井九說道:“別想。”

  說話的時候,宇宙鋒已經飄了起來,懸停在崖外的夜空里,等著二人。

  柳詞看了宇宙鋒一眼,一臉嫌棄說道:“當初我就說過,這劍太臟。”

  井九不理他,坐到宇宙鋒的前面。

  你愛坐不坐。

  柳詞只好坐了上去。

  宇宙鋒破空而起,飛向遠方的云夢山。

  井九閉著眼睛坐在前面。

  柳詞斜倚在后,兩只大長腿在星光里一蕩一蕩。

  星光如水。

  他就像個踩水玩的孩子。

  晨光初上時,晨霧也最濃。

  云夢山里到處都是霧氣,遮住了人們的視線,當天光透過來時,很容易便織造出夢幻的感覺。

  霧氣微亂,青兒揮動著透明的翅膀,回首望向美麗的山谷,眼里凝著淚水,就像是樹葉上的露珠。

  這里是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就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到底已經過去了幾萬年。

  但她這時候的傷感并不是離鄉之愁,而是難過于別的的事。

  “他……會死吧?”

  柳詞與井九沒有告訴她,童顏已經去了青山。

  知道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像青兒這種單純好騙的新生兒。

  井九沒有說話,背著手在前面走的越來越快,就像急著上山去看莊稼收成的老農民。

  柳詞伸出右手,讓青兒停在上面,問道:“你不怪他?”

  “怪……”青兒流下淚來,說道:“但他不會死吧?”

  柳詞說道:“不會。”

  青兒用小手擦掉自己的眼淚,走到柳詞肩頭坐下,沒有再說什么。

  這里還在云夢大陣的范圍內,雖然已經到了邊緣地帶,讓中州派發現了還是很危險。

  所以她應該懂事些,不要給這個老神仙添麻煩。

  她是這樣認為的。

  至于井九,她暫時還不想和他說話。

  御風破霧而行,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終于完全離開了云夢山。

  宇宙鋒破空而起,柳詞終于松了口氣。

  井九有些不理解,只要拿到青天鑒,目的便達到了,就算談白二位真人或者麒麟發現了他們,大不了就是打一場,難道他們還打得過你?就算是云夢大陣也不見得能困住他們,你怕什么?

  “平生第一次作賊,難免有些緊張。”柳詞解釋道。

  “我也沒做過賊。”井九想了想,說道:“前些年和臘月在商州城拿過一頂笠帽,沒給錢,這算不算?”

  柳詞說道:“不問而取,自然是賊了。”

  井九說道:“那我比你有經驗。”

  這趟云夢之旅看似簡單,實則不然。

  在中州派的云夢大陣里,居然能把天寶真靈偷走。

  就算有童顏幫忙,放眼世間直至千年之前,也只有現在的柳詞與他能做到。

  紅日終于來到云海之上,溫暖而令人心情舒暢。

  柳詞心想難得出來一趟,總要多走幾個地方,對井九說道:“我們去把玄陰宗滅了吧。”

  井九說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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