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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青鳥有信,井外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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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年輕人是中州童顏。

  小荷在不老林多年,自然知道這位中州派天才弟子的長相,很是吃驚,心想他為什么會忽然來果成寺?然后她注意到童顏腳上的鞋已經爛了,更夸張的是,他的手指上還殘著很多黑泥,與世人印象里的中州仙師模樣完全不符。

  來不及多想,小荷追了上去,說了幾句話。

  童顏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先前在山道上看到小荷時,他還以為對方是來果成寺里求香拜佛的小狐妖,沒想到居然是那個傳聞里騙走柳十歲的應城小荷。

  “以你中州弟子的身份,自然能進果成寺,但不代表能見到你想見到的人。”

  小荷看著他說道:“我不能進果成寺,但只要進入寺內,卻能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童顏想著柳十歲與井九的關系,點了點頭。

  塔林里傳來腳步聲。

  柳十歲去后園打水了,卓如歲閉著眼睛不肯醒來,趙臘月只好走到門檻前。

  看到小荷帶著童顏來到這里,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警惕。

  中州派的鎮山神獸麒麟剛剛在果成寺里大鬧一場,然后慘遭偷襲受傷離開,童顏這時候來做什么?

  柳十歲端著熱水走了過來,看到眼前的畫面也是愣住了。

  小荷看到他沒事,很是驚喜,上前接過他手里的水盆,問道:“這是要做什么?”

  柳十歲說道:“給公子洗腳。”

  小荷聽著自然不喜,神情卻沒有什么變化,輕聲說道:“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吧。”

  她端著水盆走進禪室,看到佛像前那個背影,感受著淡淡的皇氣威嚴,生出極大懼意,身體發軟,險些把手里的水盆摔到地上。

  柳十歲趕緊接過水盆,對著神皇說道:“自己人。”

  神皇沒有轉身,也沒有說什么。

  如果小荷不是狐貍精,神皇對她稍有好感,先前那一刻她的妖丹便有可能被震碎。

  小荷知道真的發生了大事,不敢在禪室里停留,對柳十歲輕聲說了幾句話,便退了出去,老實地站在塔林里。

  在這里等著總比在寺外等著強,能與柳十歲隔得近些,還能看到他,足夠了。

  另一邊,趙臘月聽完童顏的解釋,雙眉微挑,面無表情說道:“井九不見客。”

  她的眉很濃,如墨筆畫成,挑起便如劍,話語同樣鋒利,不是不便見客,而是不見客。

  童顏不喜歡她的眉,也不喜歡她的語氣,但既然是求人,也不能發脾氣,說道:“五天前我離開云夢,日夜兼程南下往青山去,半途才知道他可能在果成寺,萬里迢迢而來,就算他不肯幫忙,也應該見一面。”

  趙臘月看著他背后的笠帽,更加警惕。

  笠帽這種東西,她與井九在世間游歷的時候,戴過很多次,無論是南河州的、豫郡的、雙河山的、海州的,各式各樣的笠帽都見過,卻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笠帽。

  五天前,麒麟已經來到果成寺,那時候童顏離開云夢應該與此事無關,可他為何要急著去青山找井九?

  這時,禪室里傳來神皇的聲音:“讓他進來。”

  童顏走進白山禪室,來到榻前。

  柳十歲在用溫水給井九擦腳。

  白貓被擠的沒有位置,很委屈地把身子縮成一團。

  柳十歲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看著臉色蒼白、右臂變形的井九,童顏的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身體微晃,險些昏了過去。

  他挖了六年的洞,要避開云夢大陣與麒麟的感知,精神整整繃了六年。

  他帶走青天鑒,連夜逃出云夢山,更是承受了難以想象的精神壓力。

  好不容易,他終于見到了井九,井九卻是這副模樣。

  任誰處在他這樣的境況里,都會支撐不住。

  趙臘月不知道童顏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說道:“現在你看到了,不管你想他幫你什么,他都沒辦法再幫你。”

  童顏沉默了會兒,忽然把身后的笠帽取了下來。

  趙臘月有些警惕,但看著神皇站在佛像前沒有轉身,知道沒有危險。

  童顏伸手把笠帽撕碎,露出里面藏著的東西。

  那是一面青銅鏡,鏡面上有很多花紋圖案,還有很多裂痕,看著十分古舊,奇怪的是,青銅鏡的那些花紋圖案里,還殘著很多冰雪,不知為何始終未化。

  趙臘月沒有見過這面青銅鏡,卻能感覺到這面青銅鏡里散發出來的玄妙意味,更加警惕。

  柳十歲看到那面青銅鏡,神情微異問道:“這是青天鑒的模型?”

  在云夢山回音谷深處的洞府里,他看過的青天鑒是一個五十丈方圓的青銅境陣。

  童顏說道:“這就是青天鑒。”

  柳十歲這次真的吃驚了,看著他說道:“你居然把青天鑒帶在身邊?”

  像青天鑒這樣的天階法寶,整個朝天大陸也找不出來幾個,童顏就算是中州派的天才弟子,境界也不過元嬰期,帶著青天鑒在世間行走,那與找死有什么區別。中州派怎么會允許他這樣亂來?

  神皇轉身望向青天鑒,嘆道:“生者多哀,皆是如此。”

  童顏不知道他的身份,看著他的容顏,感受著他的氣度,隱約猜到了些什么,很是吃驚,心想果成寺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井九因何沉睡不醒?

  神皇揮了揮手,一道帶著遠古氣息的火焰落在了青天鑒上。

  火焰漸漸熄滅,青天鑒表面殘著的那些冰雪也融化成水,漸漸干涸。

  嗡嗡嗡嗡。

  禪室里響起這樣的聲音。

  青兒揮動著翅膀,從青天鑒里飛了出來。

  小女孩的身體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便會消散。

  趙臘月心想這又是什么?

  神皇說道:“沒想到此生居然還有機會見到一位天寶真靈。”

  青兒看了他一眼,本能里感到畏懼,尤其是她現在已經非常虛弱,隨時可能消失。

  緊接著,她注意到藏在床尾的那只白貓,也有些不安。

  然后,她才發現沉睡里的井九。

  她驚呼一聲,飛到井九臉上,不停地轉圈,顯得焦急至極,就像找不到家的迷途小蜜峰。

  “你還沒教我怎么變成真正的人,可不能就這么死了啊!快醒過來,快醒過來!”

  她不停地喊著,聲音里帶著哭腔與恐懼。

  井九的耳朵微微動了動,在眾人的視線里非常清楚,但還是沒有醒來。

  青兒忽然感覺到什么,抬起小臉嗅了嗅,然后循著味道飛到井九的左手處,撲了下去,抱住他的手便不再放開。

  “怎么了?”童顏問道。

  青兒轉身望向他,高興說道:“他的手里有仙氣!”

  青天鑒被鎮壓在地脈里六年時間,里面的世界便等于冰封了近兩千年,她的靈體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如果不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很有可能就會死去。問題是像青天鑒這樣的天階法寶,朝天大陸有誰能夠修復或者說醫治?

  青兒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井九。

  井九對她說過,他曾經見過天寶真靈,而且比她還要更完整,還對她說過很多這方面的事情。

  所以童顏帶著她離開云夢山后,便連夜向青山趕去,半途才收到書信知道井九在果成寺,又折向此間。

  但青兒怎么也沒有想到,井九的情況居然比自己還糟糕。

  好在現在有了井九手里的仙氣為補,她的靈體便可以維持不滅,至少不用擔心立刻便會消失。

  青兒抱著井九的左手,高興極了,哪里肯放開,不停地吮吸。

  井九左手泄露出來的仙氣全部進入了她的靈體,禪室里的仙氣自然越來越淡。

  沒過多長時間,卓如歲便從冥想里醒了過來,驚慌失措喊道:“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

  然后他看到童顏和死死抱著井九左手的青兒,大吃一驚,喊道:“這到底是怎么了?”

  在禪室外的塔林里,眾人簡單的交談了一番。

  童顏依然不肯說發生了什么事情。

  趙臘月自然也不會把果成寺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不過現在局面看起來似乎不錯,那些散溢出來的仙氣讓青兒納入靈體之內,井九的情形穩定了很多,現在只需要考慮如何對付那道仙識。

  童顏隱約猜到了些什么,說道:“青天鑒能夠容納的仙氣數量有限,用不了多久這個過程便會終止。”

  卓如歲不解問道:“青天鑒是天階法寶,就只能容納這么一點仙氣?”

  童顏說道:“青天鑒被冰封的時間太長,里面可以吸收仙氣的生靈都還沒醒來。”

  這句話已經隱隱透露了些東西。

  便在這個時候,禪室里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打嗝聲。

  眾人走回屋里,發現青兒坐在井九身邊,小手不停揉著微脹的肚子,靈體不再透明,明顯穩定了下來。

  趙臘月看了童顏一眼,心想這叫用不了多久?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但不用怕!”

  青兒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發出啪啪的可愛響聲。

  說完這句話,她飛了起來,縱身一躍跳進了井九的身體里。

  就像是一只青鳥飛進井里,然后去往了另一個世界。

  遙遠的虛境里,一道劍光正在前行。

  柳詞真人是青山掌門,境界深不可測,飛劍的速度卻始終是個問題,他也沒有辦法,連劍都沒有,能飛出什么花來?

  收到果成寺那邊的來信,他顧不得真元損耗,便離開天光峰,向東海而來,眼看著便要抵達,忽然道心微動,掐指一算,知曉了井九現在的情形。

  “這樣也行?”

  柳詞微微一笑,轉身就回。

  此去青山路遙,還要好長一段時間,如果再往前面飛些,豈不是回去要的時間更長?

  云夢山深處,霧氣深沉,即便是劍修也很難視物。

  麒麟如山般的黑影在里面緩緩移動,吸噬著靈氣充沛的霧氣,緩慢修復著身體里的傷勢。

  他在果成寺被玄陰老祖偷襲,這時候正在養傷。

  他有些不解的是,當時自己化形為人,境界神通不及平時百一,按道理來說,玄陰老祖應該能重傷自己,但回到中州派后,卻發現傷勢不如想象里那般重,只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便能回復如初。

  霧氣忽然狂暴的運轉起來,麒麟向著天地散發恐怖的殺意,因為他感覺到……白刃留下的那道仙識就要滅了!

  緊接著,他感知到了另外一件事情,無比震驚,顧不得傷勢未愈,直接來到了地脈深處。

  云夢大陣散發著連他都感到不舒服的威壓,他瞇著眼睛向著前方望去,眼神驟變,隱藏在面部肌膚下的那些筋脈驟然漲粗,仿佛要破壁而出,顯現出血紅的顏色。

  地河與巖漿平行流淌,仿佛永遠不會相遇,而原先擺在天寒樞上的青天鑒已經不見了!

  神識微轉,麒麟便發現了那條地道。

  它順著地道飛了出來,發現這里是云夢山邊緣的一個洞府。

  洞府里沒有任何東西,只殘留著極淡的一些氣息。

  麒麟發出憤怒的嘯鳴。

  洞府里狂風大作,附著陣法的石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變成酥脆的薄皮,簌簌落下。

  麒麟的嘯鳴,傳遍了整座云夢山。

  所有的霧氣都仿佛變得沉重起來。

  中州派的所有弟子包括那些隱居的長老都走出了洞府,向著掌門真人所在的山谷望去,震驚想著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霧重便會露多,打濕了樹葉,仿佛迎來一場很罕見的雨水。

  白早收回手指,輕輕摩娑著指間的露水,直至變成輕煙化去無形。

  她走到崖畔,望向遙遠的東海方向,沉默不語。

  兩年前她便猜到了一些什么,麒麟的怒嘯便是證明,而她并不需要。

  童顏在半路上收到的那封信,本來就是她寫的。

  年節還沒有完全過去,果成寺外的村子里偶爾還會響起爆竹的聲音。

  麒麟降世,老祖現身,神皇出掌,青山一劍,去年最后那天發生了無數大事,對人間沒有任何影響。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想要相通是難事,本就不需要相通。

  清晨的時候,井九的身體里飛出了一只青鳥。

  青兒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在他的身體里看到了些什么,甚至直到很久遠后的未來,她也沒有說過。

  “天寶真靈,生而藏天下。”

  這是井九在青天鑒幻境里告訴她的一句話。

  她望向依然沉睡的井九,心想如果青天鑒就是我的天下,那你的天下在哪里?

  在古老的神話里,青鳥是仙人傳書的信使。

  今天她沒能帶出什么消息,卻有另外一個消息傳到了果成寺。

  神皇看完手里的符書,遞給了趙臘月,然后繼續站到佛像前,沉默不語。

  趙臘月看完符書,想了想,遞給了柳十歲。

  卓如歲有些無奈,心想我入門可比他更早,你也太記仇了。

  柳十歲看完了,才輪到卓如歲看,最后落到童顏的手里。

  童顏是當事人。

  朝天大陸所有宗派和朝廷都收到了這封符書。

  中州派稱童顏叛派,請天下正道修行者殺之,任何宗派或個人收留,必被云夢山視為不共戴天之敵。

  童顏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雙眉還是那樣淡,因為皺都沒有皺一下。

  “我該走了。”

  他把青天鑒用布包好系到背上,向寺外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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