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楚天齊沒像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桌前加班,也未去大街上體察民情,而是坐在臥室里,專心看著新河電視臺一套節目。,。
八點整,一陣‘激’昂的音樂響起,屏幕上出現了四個閃著金‘色’光芒的大字——縣長訪談。
美‘女’主持人出現在屏幕上,笑意盈盈的主持著:“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戮力同心,奮勇向前。今年,新河市委、市政fǔ制定了未來三年跨越式發展目標,為全市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描繪了宏偉藍圖。全市各縣區也立即行動,出臺了相應政策措施,這些政策措施令人鼓舞,催人奮進。為了讓廣大人民群眾了解這些政策,熟悉這些措施,在市委、市政fǔ、市委宣傳部統一安排下,本臺開創了一檔新欄目——。今天播出第三集。”
在主持人說完,電視上空間立刻發生轉換,由演播室換到了另一個場景。
楚天齊當然認識,現在屏幕上出現的畫面,正是自己的縣長辦公室。
鏡頭快速閃過,定格在一個固定的范圍。畫面中,楚天齊坐在辦公桌后,深灰‘色’西服,白‘色’襯衫,藏青‘色’帶白圓點領帶,頭發烏黑發亮。在桌子對面,坐著一個美‘女’,和剛才出現在片頭的是同一人,只不過服裝和發型不太一樣。
美‘女’主持人把話筒伸了過去:“楚縣長,請您闡述一下生態立縣、綠‘色’富縣的深刻含義。”
電視中,楚天齊發出了聲音:“安平縣是農業縣,也是貧困縣,要想實現跨越式發展,必須保住立縣之本,那就是生態,就是綠‘色’。這里的生態和綠‘色’,并非純指自然環境,而是對多種因素的一個綜合評定,具體來說,我們要做如下工作……”
“嘿嘿”,電視機前的楚天齊笑了。
以前看到別的領導在電視上大談施政綱領,張嘴就是政策,閉嘴就是人民,楚天齊不禁非常羨慕,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上去講幾句,今日自己終于也成了電視上的主角。
其實自參加工作以來,楚天齊也接受過幾次電視臺采訪,但都只是當期欄目中的一個點或是一個很小的面。比如什么先進個人呀,優秀代表啦,大都只是主題的一個陪襯。雖然這次上電視仍然是大主題中的一期欄目,但卻是當期的絕對主角。別看自己年輕,只要正襟危坐,再有政fǔ主官這個職務襯托,頓時也顯得很有派頭。
關鍵的是,自己現在可是代表著全縣廣大干部,是代表著四十多萬人民群眾在說,而不只是代表自己。想到這里,楚天齊的神圣感和使命感更強,臉上神情不禁肅穆起來。
在嚴肅的同時,楚天齊也不禁有些臉紅。雖然自己所講的宏偉目標并非假大空,自己準備逐步實施到位,但在用詞上難免有些渲染過度。那天錄制的時候,還不太覺得,今日真正一聽,方才覺得有夸大成分。
看著電視上風度翩翩的男人,楚天齊不禁有些陶醉,心中很是享受。殊不知,正有幾雙‘陰’戾的目光,此時也在盯著那個電視上的自己。
一間屋子里。
“黃‘毛’”隨意按動頻道按鈕,電視上出現了一個男人,一個坐在那里侃侃而談的男人。
看到此人,“黃‘毛’”不禁身子前探,然后又側著耳朵,想要看個明白,也想聽個清楚。漸漸的,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滿是疑‘惑’。
忽然,“黃‘毛’”發出了嘶啞的聲音:“老大,快來。老大,快來。”
等了一下,沒有動靜,“黃‘毛’”快速轉身,跳到衛生間那里,使勁敲著‘門’上玻璃:“老大,老大。”
伴著“嘩嘩”的水聲,衛生間里傳出一個聲音:“等等,老子沒沖完呢。”
“老大,出事了。”“黃‘毛’”扒著‘門’上‘毛’玻璃,大嚷著。
“什么屁事?等老子沖完再說。”衛生間里的聲音很是不耐,“麻煩。”
“別沖了,快出來,一會就誤了。”“黃‘毛’”連敲帶喊,還不時回頭看著電視屏幕。
“媽的,催命呢。”、“嘩嘩”,責罵聲、急速水流聲相伴而響。
“老大,再不出來就……”“黃‘毛’”話到半截,“吱扭”一聲,衛生間‘門’打開。
一個濕漉漉的“紅‘毛’”探出‘門’縫,罵道:“媽個了,催你……”忽然,他不說話了,目光定定的盯在屏幕上。
“老大,是他。”“黃‘毛’”閃在一邊。
“紅‘毛’”沒有答話,而是機械的走出來,又機械的向著電視走去。
電視畫面上,那個西服革履的男人正說到慷慨‘激’昂之處:“安平縣將不遺余力打擊一切違法犯罪活動,為廣大人民群眾創造一個和諧、自由的生活環境。經濟要綠‘色’發展,政治生態必須健康,為廣大黨員干部打造一個風清氣正的官場生態,也是對我們的硬‘性’要求。安平縣政fǔ會配合黨委紀檢部‘門’……”
“紅‘毛’”猛的扭回頭:“你是說那個傻大個?”
“黃‘毛’”上前兩步:“沒錯,別看他沒戴墨鏡,打扮的人模狗樣,看他的眉眼,聽他說話,絕對是那個家伙。”
“他怎么會上電視?”疑問著,“紅‘毛’”把頭轉向電視屏幕。
“是哦。”“黃‘毛’”也圍到了電視近前。
電視上換成了主持人的畫面,還有主持人的聲音:“楚縣長,您身為安平縣委副書記、政fǔ縣長……”
“什么?”聽到這里,“紅‘毛’”和“黃‘毛’”都驚呼起來,“這家伙是縣長?”
電視上男人聲音回答了兩人的疑‘惑’:“能夠出任安平縣委副書記、政fǔ縣長,我深感……”
“媽的,他竟然是個縣長,老子……”話到半截,“紅‘毛’”“嘿嘿”笑了,“老子怎么真空了。”
“老大,嘿嘿。”“黃‘毛’”一齜牙,趕忙跑進衛生間,拿了一條浴巾出來,圍著了“紅‘毛’”腰間。
“紅‘毛’”倒退兩步,坐在沙發上,指著電視,疑‘惑’的問:“不能吧,看著倒是像,他媽的一個縣長,還能有那身手?反過來說,就他那相,還能當縣長?那縣里得讓他鬧成什么樣?”
“黃‘毛’”遲疑著:“我也在納悶,可是看著確實像。”
“不能,不能。”“紅‘毛’”連連擺手,“你想啊,要是縣長的話,他怎么也得是個大學生,也得當個十多年官,哪還有時間去打架?那天的時候,你也見了,那家伙根本不是一般能打,而是手頭真有幾下子,像是專‘門’練過的,這就更不可能了。”
“可他真的……”話到半截,“黃‘毛’”忽又指著屏幕,“你看,你聽。”
“紅‘毛’”果然盯著屏幕,支楞起了耳朵。
電視上的男聲更加鏗鏘:“維護‘兩節’穩定,嚴厲打擊一切影響社會穩定因素……”
“老大,看出來沒?說話那氣勢,那語氣。”“黃‘毛’”指著畫面,學起了那種架勢,“滾,要是再不滾,別怪我不客氣。我數到三,要是再不滾,我保證讓你媽不認識你。”
“媽的,你敢罵老子?”“紅‘毛’”起身,“啪”的一下打在“黃‘毛’”右手上,又在對方頭上來了一下。
“黃‘毛’”“嘿嘿”一笑,趕忙說著拜年話:“老大,老大,別生氣,我哪敢罵你,我是學那家伙罵人呢,那天他就是這么罵咱倆的。”
臉‘色’‘陰’沉著,思慮了一會,又盯了會兒電視屏幕,“紅‘毛’”咬牙道:“這么說,那個家伙真是縣長?”
“黃‘毛’”點點頭:“嗯,真是。”
“媽的,太不公平了,就他那熊‘色’,怎么就成了縣長?看著還沒老子歲數大。老子好歹也‘混’了十多年,到現在才……真他媽世道不公,到哪說理去?”“紅‘毛’”罵起了大街,“也不知道哪個瞎眼人這么安排的,氣死老子了。”
“黃‘毛’”試探著問,“老大,我們該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喃喃幾句后,“紅‘毛’”轉頭盯著對方,“你怕了?”
“黃‘毛’”趕忙搖頭:“我,我怕什么,我一光腳的,還怕穿鞋的?”
“說的好,光腳不怕穿鞋的。可,可我們也穿著鞋呢呀。”“紅‘毛’”不停的在地上來回踱著,語句也不免顛三倒四起來。
忽然,“紅‘毛’”收住腳步,眼中‘射’出冷光:“小小縣長有什么了不起?老子還就不信了。”
“老大,那你說我們怎么辦?”“黃‘毛’”立刻湊到近前,側過耳朵。
“紅‘毛’”答非所問:“那家伙果真是縣長?可別‘弄’錯了。再好好打聽打聽。”
十五分鐘的訪談結束了,楚天齊關掉電視,心里美滋滋的。
別看楚天齊一直向往著以這種身份上電視,別看他看完電視‘挺’美,其實在剛聽說市電視臺要采訪時,他是排斥的。楚天齊并非完全排斥這件事本身,而是覺得自己剛來時間不長,情況都沒完全‘摸’熟,什么成績也沒出來,上電視不合適。只是這是新河市委專‘門’安排的任務,所有縣區長都得參與,他也不能不照辦。
“叮呤呤”,鈴聲響起。
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按下接聽鍵。
手機里立刻傳來一個欣喜的聲音:“楚縣長,祝賀你呀,剛才在電視上一睹風采,真是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