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昨天休息的很晚,躺下時已經是凌晨四點,準確的說應該是今但楚天齊還是在七點的時候就起了床,因為今天是五月五日,是去勞改隊探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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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按照楚天齊一開始的計劃,是二號到省城,當天和云翔宇見面,談一些事情,三號去勞改隊探望魏龍,然后在三號晚就坐火車回去。但在云翔宇提醒下,他給勞改隊打電話,報了探望人員的姓名,才被告之探監時間是五月五日上午九點。既然有探監打算,又正好五一長假,那就等等,所以楚天齊才多待了兩天。
剛洗漱完畢,云翔宇電話就來了,他已經在樓下等著楚天齊。
下樓匯合,車上除了云翔宇還有于濤。三人以最快的度,在小吃攤吃了早點,楚天齊又買了五條煙,然后由云翔宇駕車奔郊區而去。
雖然五一長假,正式單位都已放假不上班,但街上的車輛依然不少。看車牌號大多是各地市的,想是趁假期帶孩子出來玩的吧。
好不容易出了城,汽車才撒歡跑了起來。大約在柏油路上行駛了二十多公里后,汽車拐上了一條岔路。岔路要比柏油路窄好多,路況也不是一個等級,雖然不至于是砂石路,但看的出已經是嚴重老化的路了。路雖已老化,并不難走,好多地方都有剛剛修補的痕跡。
又走了大約十多公里,前面現出一個建筑,看風格和許源縣看守所差不多,但明顯要大的多。來到建筑近前,站崗衛兵進行一番檢查,然后核實楚天齊信息,與預約登記上信息核對無誤后,才給了一張紙條并放行。當然,只是楚天齊進去,云翔宇、于濤留在車上等候。
進到院內,馬上有一名女警務人員引領著,向一處建筑走去。楚天齊忙里偷閑,看了一眼四周情形,除了樓房建筑外,后面留出高高的煙囪,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正要細看,警備人員馬上語氣生硬的提示“好好跟著走”。
既然進了這個院,那就得守院里的規矩,楚天齊只好乖乖跟著女警,目不斜視的走著。
不多時,楚天齊被領到一個大屋子里。此時,屋子里已經坐了好幾十人。女警讓楚天齊在此等候,然后就走開了。
坐在椅子上,楚天齊四顧了一下。他現,周圍這些人都帶著大包小裹,臉上表情各異,有的人愁眉不展,有的人眼含熱切期盼,也有的人面色冷竣。這些人中,以中老年為主,也有個別年輕人,其中最小的是一個剛會走路小孩。小孩嘴里不停的喊著“爸爸”,拉著小孩的女人則滿臉悲戚。
看到這年輕的母子,和那些已經兩鬢斑白的老人,楚天齊不禁輕嘆一聲,心中不是滋味。不知是慨嘆里面的人“一失足成千古恨”,還是對他們親人的同情,亦或是感受到了更多的無奈。
“各位家屬注意了,各位家屬注意了。探監馬上開始,在原位等候。一會兒聽到提示時,到指定房間探視。”墻上的小喇叭響起了警務人員的提示,現場頓時更加安靜。
第一撥叫了十個名字,楚天齊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也沒有聽到魏龍的名字,便在原地等候著。他看了看時間,正好九點整。
名字叫過后,馬上有二十多人站了起來,有的兩、三人一組,有的單獨一人,從指定的通道走了進去。
不到十分鐘的時候,忽聽一陣號啕大哭,一個婦女抱著孩子沖了出來,正是楚天齊一開始注意到的母子。
婦女一邊快步急走,一邊哭訴著:“爸爸不要我們了,爸爸不要我們了。”
小孩兒還不到懂事的年齡,但依然“哇哇”哭著,嘴里喊著“爸爸,爸爸。”
在警務人員引領下,這對母子走出了屋子。
看到這一情形,屋內眾人無不唏噓,楚天齊也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6續有人出來,6續又有人聽小喇叭廣播而進去。進去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出來的人大多悲悲戚戚、步履蹣跚。
“魏龍,魏龍。”小喇叭里再次響起廣播,“請家屬到五號會見室。”
楚天齊站起身,來到導引臺,向警務人員再次出證件,并把紙條交給對方,才被允許進入指定通道。
走進通道,楚天齊才現,通道里面有五個屋門,屋門上標著號碼。來到寫有“五”的房間門口,楚天齊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不大,但被隔成了里外兩間,隔斷下半截是墻體,上半截是透明防彈玻璃。挨著隔斷放著把椅子,楚天齊坐了上去。
楚天齊剛剛坐下,里屋后門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他的后面跟著警察。
這是魏龍?楚天齊腦中劃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進來的這個人,頭很短卻根根全白,額頭滿布皺紋,臉頰黑瘦。他身上穿著藍色服裝,衣兜、肩、褲縫三處為白色條紋。最醒目的還是他的右手,整個右手用白紗布包裹著,還用一條白色帶子挎著,掛在脖子上。
不是魏龍還能是誰,自己來探望的就是他。楚天齊仔細的分辨了一下,那眼角眉梢分明是魏龍的樣子。可當初的大背頭不見了,锃亮的腦門也成為歷史,看面相要比去年的時候老了十多歲。
“魏部長,魏部長。”楚天齊手扶在玻璃上,喊著對方的名字。
里面的人自然就是魏龍。當魏龍看到外面楚天齊時,先是一楞,隨即露出了復雜的表情。但他很快恢復了常態,左手抓起臺面上的對講電話,向楚天齊示意了一下。
楚天齊這才意識到,趕忙拿起對講電話,說道:“魏部長,你好嗎?”
“我……好,最起碼睡覺比以前香,不會被嚇醒了。”魏龍聲音略有沙啞,“我不知道今天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你還是稱呼我老魏吧。”
“是雷鵬上周告訴我的。”楚天齊回答以后,焦急的問,“你的胳膊怎么啦?受傷了?”
“受傷了,大前天去修監區外面的路,被瀝青燙的。當時一個人正低頭拿東西,結果工具車上的瀝青鍋灑了,眼看著就要澆到那人臉上。我把他推開了,可我右胳膊就交給瀝青了。管教警察說,我的行為已經上報,也許能給我獎勵。”魏龍平靜的說,但講到后面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喜,“我也暫時不用干活了。”
楚天齊指了指對方:“魏部長,你受苦了。”
“不苦,應該的,自作自受。”魏龍一笑,“你現在還在開區嗎?”
楚天齊搖搖頭:“不在那兒了,我已經到被交流到定野市了。”
“是嗎?現在什么職務?”魏龍有些疑惑,“對了,你怎么被允許探監了?監督規定直系親屬可以探親,還有對犯人改造有幫助的朋友可以探監。可是二月份探監出了點兒事,三、四月份一直停止探監,這次假期探監,就是臨時補的一期。現在對探監要求可嚴了,基本不允許朋友探視,按說你是不能進來的。”
“二號那天我電話預約了,當時說我不符合探監條件,于是我報了我的證件,并說了咱倆的關系,才被允許了。”楚天齊回答,“我現在在許源縣公安局工作。”
魏龍忙問:“是嗎?局長?局黨委書記?有沒有掛一個縣黨組成員的職務?”
“都是。”楚天齊點點頭。
“那太好了。”魏龍語氣中透著興奮,“不用說,你肯定是副處待遇了。”說到這里,他感嘆了一聲,“哎,世事無長呀。”
對于魏龍的感嘆,楚天齊深有同感。曾幾何,魏龍還是享受副處待遇的縣委組織部第一副部長,現在卻成了階下囚。曾幾何,自己和魏龍是針尖對麥芒,后來卻成了忘年交,而今兩人又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他心中感慨萬千,問了兩個字:“幾年?”
魏龍先是一楞,隨即回答:“三年零六個月,屬于輕判。以我貪腐的數額,至少得六年以上,這還要感謝你呀。”
楚天齊不解,但并沒有插話,而是認真的聽著。
魏龍接著講:“以前我收了一些請托人的好處,也從單位撈了很多,但我心里卻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寢食難安。后來咱倆冰釋前嫌,我從你身上看到了正直、善良,尤其還有那顆拳拳為民之心。我感到羞愧,便開始反思,然后找到了救贖自己靈魂的辦法。我把手里還存的那些錢,都捐給了希望工程和貧困地區,匯款單也都留著,冥冥之中就在等著那一天吧。只可惜,那些不干凈的錢,被那個孽子揮霍了好多,否則還能多捐一些,我的罪責也就輕了好多。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感謝你的人格對我的影響。”
說到楚天齊,魏龍的思緒之門打開,滔滔不絕的講說起來。楚天齊沒有阻止,也沒有插話,就那樣靜靜的聽著。
四十五分鐘過的很快,隨同魏龍來的干警提示“時間已到”。
“老魏,這是給你帶的煙,一會兒還要再次檢查,才能由警察給你。”楚天齊揚了揚手中的塑料袋,“本來想給你買幾條好煙,可是有人提醒只讓帶十塊煙一盒的,我就給你帶了這個。老魏,多保重,我還會來看你。”
“你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魏龍笑容滿面,“當然,香煙我也稀罕。再見。”把電話聽筒放好,魏龍揮了揮左手,戀戀不舍的和管教干警走了。
都這地步了,對方還能幽默,顯見心態不錯。但楚天齊感覺這更像是冷幽默。看著對面空蕩蕩的,楚天齊拿起袋子,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