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一上班,楚天齊就讓楊天明送來一些文檔資料,他要盡快熟悉情況,不但要熟悉局里的事,也要掌握一些公安系統專業知識。雖然周仝提供了一些資料,但那只是一些常規條目類的東西。雖然去年在首都學習過程中,專門學過警務知識,但也拘于不夠具體。因此,要從縣局這些資料、文件中,找到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從星期一開始,楚天齊每天就宅在局里,不但不去街上,就連辦公室也很少出去。除了吃飯時去食堂,平時就是坐在椅子上看文件、想事情,簡直就是“半閉關”狀態。一周之中,有的警員甚至都沒和新局長碰過面。
在楚天齊“半閉關”期間,有一些人來辦公室“匯報工作”。但來的人不多,而且從對方的言談話語中可以聽出,來的都是趙伯祥的人。這些人象征性的“匯報”過后,楚天齊也沒有什么具體指示,而是寬泛的說一些鼓勵的話語。其實來的人并非真的在匯報工作,而是在表明一種態度,表明自己像趙政委一樣,拿你楚局長當做領導。
要說來的最多的就是楊天明了,幾乎每天都來一次。楊天明是辦公室主任,和單位一把手接觸多,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會請示一些事情,這些事情都不大,是一些日常性的工作。其實這些工作只要按常規去做就可以,楊天明之所以這么做,無非就是在表明“我是在執行局長的指示”。
楚天齊注意到,楊天明在請示的時候,不會提及“趙政委”或“曲副局長”這樣的字眼,同時也不加入自己的主觀判斷,而只是就事說事。待楚天齊給出態度后,楊天明一般會回以“是”、“我馬上去辦”、“聽局長的,先緩一緩”等語句。楊天明的整個表現中規中矩,甚至有一些呆板,也看不出傾向于何人。
楊天明從基層干起,做過副所長、指導員、局辦公室副主任,現在不但是辦公室主任,還是指揮中心主任,當然這兩個主任是一套班子的兩個稱呼。按說有這樣的履歷,楊天明不應該這些木訥。對方之所以這樣表現,要不就是篤誠本分,要不就是心思慎密、刻意做出的樣子。
局班子成員中,趙伯祥來的較勤一些,基本一、兩天來一次。每次來的時候也沒有什么要緊事,要不就是兩人簡單交換一下態度,要不就是關心一下楚局長。趙伯祥和楚天齊相處,既不顯拘束,也不失禮貌。常亮也來過兩次,兩次都是匯報工作,其實也沒什么實質內容,主要還是表明一種態度。
曲剛和張天彪自是一次沒來,就連一個請示電話也沒打過。當然,楚天齊也沒有找過他倆。就好像局里沒有楚天齊這個人,就好像局長位置還空缺的一樣。
局班子成員中,排在最末的一位是紀檢組長孟克。孟克只來過一次,是純粹的匯報工作,不但提前和楚天齊進行了預約,而且是帶著匯報材料來的。匯報材料只有一頁,上面列著一些條目,但孟克在匯報的時候,每個條目都說了具體的事情。楚天齊記錄了這些問題,并向對方做了進一步的求證,孟克都一一詳細的做了回答。在得到局長“我考慮一下再找你”的答復后,孟克起立立正,向局長敬過軍禮后,離開了辦公室。
周仝是一次也沒來過局長辦公室,楚天齊也沒有找對方,給別人的感覺就是兩人沒有什么接觸。其實,這是兩人故意要的效果,盡量不讓別人知道兩人同學關系,這樣會非常有利于各自的工作。兩人溝通的重要工具就是手機,而且基本都是在工作時間之外,最起碼是周仝通話方便的時候。
還有一些人既不是班子成員,也不是來“匯報工作”,純粹是來辦事——報銷。當然有的“匯報工作”的人,也拿來了,請局長簽批。
對于這些填好了報銷憑證,并有主管領導簽字的,楚天齊一律沒有立即簽批,而是讓對方把憑證留了下來,審核一下再說。
在這一周當中,市公安局、縣委、縣政府都沒有領導找楚天齊,就連一個需要參加的會議也沒有。楚天齊暫時也沒有找領導,沒有去“匯報工作”。
時間很快到了星期五。
楚天齊吃完晚飯后,回到辦公室繼續看資料,剛看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得到允許后,一個人走了進來,是司機厲劍。厲劍和楚天齊是同一天報到,是楚天齊從玉赤開發區帶來的,自然是楚天齊的人,這信息大家都知道,并不需要隱瞞。因此,厲劍和楚天齊接觸的最多。
看看屋子里沒有旁人,厲劍徑直坐到對面椅子上,從隨身公文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局長,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楚天齊接過信封看了看,說道:“應該是,我一會兒看看。”
厲劍再次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道:“局長,那件事我打聽清楚了,是這么回事……”
雖然對方聲音足夠低,但卻字字落入楚天齊耳朵,他聽著聽著,眉頭皺了起來。待對方說完,他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
看出來局長要思考問題,厲劍說完事情后,沒有多做停留,起身走出了屋子。
楚天齊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想著厲劍剛才說的事情。
厲劍說的這件事,是關于兩位前任局長的,這還得從兩份文件說起。星期三那天,楚天齊翻到了去年三月份的一份文件,上面的簽發人是趙華新。當看到這個名字時,楚天齊一楞,并不是名字本身有什么不同,而是他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這幾天看的近多半年文件中,簽發人都是杜長生,怎么時間不長又出了一個趙華新。
不用說,杜長生和趙華新肯定是自己的兩位前任。只是杜長生簽的最后一份文件,和趙華新簽的這份文件僅僅才間隔半年多,也就是說杜長生只做了半年多局長。這是為什么呢?楚天齊腦中產生了一個巨大問號。當他再次翻以前的文件時,發現趙華新也僅任職一年多一點,頓時他的疑問更甚。便安排厲劍悄悄去打聽這些事。
剛才聽厲劍說了打聽到的結果,楚天齊很是吃驚,吃驚怎么會是這么一回事。對于厲劍辦事的穩妥性,楚天齊是相信的,但這個消息很重大,他覺得也很重要,便決定向周仝求證一下。周仝畢竟是縣局的老人,又有一個市局副局長的叔叔,想必對一些事情了解的更多。
睜開眼睛,坐直身體,楚天齊撥打了周仝的手機。
手機響了很久,才接通,里面傳出周仝的聲音:“大局長,有什么吩咐?我正在做飯呢,長話短說啊。”
楚天齊略一遲疑,還是說道:“周仝,我向你打聽一下,前兩任局長在職時間為什么那么短?”
手機里靜了一會兒,才又響起周仝的聲音:“天齊,這些事我本來想過一段再說,既然你問起了,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不過我提前聲明,有些事情是有官方結論的,有些純屬道聽途說而已。
趙華新是前年三月初,從蒼河縣常務副局長位置調任來的。去年三月三十一日,他乘專車由省里返回,在離省城四十多公里的山路上與大貨車相撞,大貨車撞到旁邊山壁上,公安局汽車翻下山澗爆炸。當省廳人員趕到事故現場時,只看到了汽車殘骸和一具燒焦的尸體。通過對汽車和尸體以及尸體上的手表鑒定,確認汽車就是許源縣公安局局長用車,死者就是趙華新。而和趙華新一同出差的司機,卻沒了蹤影。省廳下了很大力氣調查,最后只得出一個結論‘意外事故’,趙華新被評定為烈士。
去年五月初,省廳派杜長生出任縣局局長,杜長生以前是省廳刑警隊刑偵一科科長。杜局長來的時候,省里很重視,特批了五十萬辦案經費,還送了一輛高配置越野車,就是現在你用的那輛。誰知在去年十一月下旬,杜長生被發現死在市一家溫泉。經過調查取證,聽說還進行了尸體解剖,官方下結論是工作勞累過度,猝死。局長位置暫時空缺,市局指定縣局行政工作由曲剛主持,黨務工作由趙伯祥代理。
關于趙長生的死因,還有很多傳言,有傳他死時赤身裸體,是被三陪人員發現的。也有傳他飲酒過量,是蒸桑拿所致。還有傳言……”周仝詳細講述著她聽到的官、民多方的消息。
聽對方說完,楚天齊問道:“那為什么……”剛說了幾個字,手機里響起“篤篤”的聲音,他停了下來。
正這時,傳來周仝壓低的聲音:“不說了,我得趕緊做飯,肯定是他回來了。”話音剛落,聲音戛然而止。
“果然,果然。”握著被掛斷的手機,楚天齊連說了兩個“果然”。
周仝講的和厲劍說的基本一樣,只是周仝說的更詳盡一些。盡管官方有官方的說法,民間有民間的理由,但楚天齊覺得兩位前任死的蹊蹺。蹊蹺在兩人任職時間之短,蹊蹺在兩人的死因,蹊蹺在兩人都是死在同一崗位——許源縣公安局長。而自己現在也在這個崗位,想到這里,楚天齊不由得后脊背冒起了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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