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興旺講話持續了四十多分鐘,現在已經接近尾聲:“同志們,要做好組織工作不難,只要我們嚴格按照組織程序去做,時刻牢記組織原則,以身做則、率先垂范,就一定能把組織工作做好。在這里,我還要強調幾點:一、要有大局意識,我們是在為黨工作,是在為組織做事情;時刻要擺正個體和集體的關系、擺正個人和組織的關系,不能個體與組織混淆不分,更不能本末倒置。二、要有學習意識,要學習黨的章程、方針、政策,要掌握組織工作的特點,要發現新時期組織工作中出現的新問題、新現象。三、要有服務意識……”柯興旺喋喋不休,連著說了十個“意識”。
一陣掌聲過后,柯興旺繼續說:“同志們,今天的組織會議開的很及時,開的很成功。我們召開這個會議,是為了撥亂反正,是為了懲前毖后,是為了治病救人。我希望,組織工作做的好的同志,不要驕傲、不要沾沾自喜,而要繼續戒驕戒躁,踏踏實實做好組織工作。至于那些做的不好,或是自身發展進步有違組織程序的人,也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而是要沉下心來,多學習、多改正,改正了錯誤就是好同志。學習相關規定和規范,改正自身的矛盾和缺點,尤其是要樹立大局意識,與組織保持一致。只要心中有了大局,就沒有做不好的事情,就一定能夠跟上時代發展的需要。
另外,我要奉勸個別人,該醒醒了,不要再抱著僥幸心理對抗組織,不要再做與組織原則有悖的事情,不要再想著不勞而獲,更不要再想著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這么說并不是在打擊某些人進步的積極性,而是要告誡對方認清形勢。要想進步并不難,但你必須和組織保持高度一致,必須要做出實實在在、經得起推敲、經得起時代考驗的事情。
當然,要想進步,只能是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的干出成績,像原來那種短時間內連續跳躍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更不要想著同時兼任兩個科級職務。因為那是一種不健康的升職方式,是病態的,是破壞了組織原則的產物。那種升職,不但對他人不公平,就是對于你個人的長期發展來說,也是利大于弊的……”
聽的出來,柯興旺最后還不忘點自己,還不忘警告自己,還不忘讓自己臭了名聲。望著臺上侃侃而談、“組織”二字不離口的柯興旺,楚天齊不禁覺得可笑,知道這就是某些人的厚黑學。有一些人,總是能把自己很狹隘的想法,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講出來,因為這些人足夠厚黑,柯興旺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今天會上,柯興旺把對趙中直一系的清洗說成是撥亂反正,把對自己和武進忠等的打擊說成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這就是正話反說,這就是俗話說的“官大嘴也大”。本來柯興旺是在明目張膽拉幫結派,卻美其名曰“與組織保持高度一致”。組織本來是“黨”的代名詞,而在這里,柯興旺顯示是把他自己和組織劃上了等號,足見他的自戀與狂妄,足見他的有恃無恐。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打斷了楚天齊的思緒,原來柯興旺的指示已經做完了。
組織部長溫同方做起了主持總結:“同志們,今天的會議很成功,也很及時。會后,大家要認真學習縣委柯書記重要講話精神,要組織單位人員集體學習,還要有相關的學習記錄。組織部會及時抽查各單位學習情況,對于學習好、落實好的單位要給予表揚和獎勵,對于落實不到位的單位要給予督促和批評。請各單位認真組織會議學習和傳達,對照柯書記講話精神查漏補缺,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溫同方停下來,向身側領導示意征求了一下“有無補充”,然后大聲道:“散會”。
主持人話音剛落,樂曲再次響起。柯興旺起身,闊步走向后臺,其余常委依次走去。等常委們走后,臺上那些副職們沒有再列隊,而是自由的走向了后臺。在臺上那些副處們退場的時候,
臺下參會人員也陸續起身,走向會議室外邊。
楚天齊沒有著急起身,而是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他能感受到人們投來的目光。這些目光或疑惑、或譏諷、或同情、或無奈,不一而足。對于人們的目光,楚天齊沒有過多表示,只是面帶微笑,默默接受著。
會議室幾百張椅子都空了,只剩下楚天齊還孤零零的坐在那里。
寧俊琦走到楚天齊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走吧,想不通?”
楚天齊咧嘴一笑:“想的通,意料之中的事,只不過被瘋狗咬了一口。”
“你呀,肉爛嘴不爛。”寧俊琦點指著楚天齊,“那你怎么不走?”
楚天齊眉毛一挑:“我在想事情,在想被瘋狗咬了會不會得破傷風。”
寧俊琦“咯咯”一笑:“不光要想這些,還要想如何避免再被咬。”
“再咬?哼,要是再咬的話,就把他狗牙打掉。”楚天齊咬牙道。
寧俊琦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天齊,你可不要胡來。”
楚天齊“嘿嘿”一笑:“怕什么,我就是一個比喻,我在想如何讓它咬不動,如何讓它咬到鋼板上。”
“叮呤呤”,鈴聲響起。寧俊琦接起了手機:“您好……嗯,好的,馬上。”說完,她掛斷了手機。
寧俊琦手扶著楚天齊肩頭:“天齊,我又得去省里了,人們都在等著,我先走了。”
楚天齊點點頭:“好的,你先走吧。”
寧俊琦在他肩頭拍了一下,“嗯”了一聲,向門口走去。走出幾步后,又回頭說道:“天齊,記住,要沉著。有事多商量。”
楚天齊再次點點頭。
寧俊琦很是不舍的走了出去。
工作人員進來收拾現場了,楚天齊這才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快到樓梯口的時候,一個人從旁邊走了出來,差點撞到楚天齊身上。楚天齊趕忙側身跨出一步,抬頭看去。他看到屋門標牌上是“女衛生間”字樣,剛剛走出來的是自己老熟人——青牛峪鄉黨委副書記王曉英。
“楚主任,你走錯門了吧,還是你有這個愛好?咯咯咯……”王曉英笑著說。
看到這人就厭惡,楚天齊便嚴肅道:“王副書記,嘴下留德,不要以你之心來度他人。”說完,快步奔向樓梯。
“誒,楚主任,怎么這么不識逗?多年的老同事了,連個玩笑都開不起。”王曉英說著,追了上去,“楚主任,今天的會議開的怎么樣?有什么感觸嗎?你們要如何傳達呢?”
哪壸不開提那壸,楚天齊聽的出來,對方就是要成心惡心自己,便微微一笑,低聲道:“王副書記,我用一句話回答你——咸吃蘿卜淡操心。”
“你……”王曉英被噎的夠嗆,臉色變了幾變,回嗆了一句,“瘋狗亂咬人。”說完,氣呼呼的走了。
剛才心中很是不痛快,經過與王曉英這么一逗嘴,楚天齊心里反而輕松了好多,哼著小曲,慢悠悠的下樓而去。
在走到三樓的時候,楚天齊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不想見的人——劉大智。劉大智站在樓梯口的地方,就像專門在等自己似的。
楚天齊沒有搭理對方,準備快步下樓而去。
劉大智卻說了話:“楚主任,連個話都不說,豈不是太沒禮貌了。”
楚天齊停下腳步,眼睛瞇著,不屑道:“沒那閑功夫。”
“楚主任,向你打聽個事。”劉大智不等楚天齊搭茬,接著道,“聽說王曉英副書記被狗咬了,你聽說了嗎?”
媽的,這不是故意找茬嗎?王曉英剛說過的話,劉大智就問上了,看來他小子就是在等自己呀。想到此,楚天齊停了下來,看著面前衣冠楚楚、油頭粉面的 家伙,微微一笑:“劉副組長,你就沒聽說關于我的事嗎?”
劉大智一楞,旋即也笑了:“你的事?你的破事太多了,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好多人都看到了,難道你不知道?看來真就應了那句話,‘當局者迷呀’。”楚天齊語含譏誚。
劉大智反擊:“你神神叨叨的,不會是被刺激的神智不清了吧?”
楚天齊嘆了口氣:“唉,我可能是得病了,狂犬病。”
“哈哈哈,怪不得你把王副書記咬了呢,原來你真成瘋狗了。”劉大智譏諷不已。
楚天齊笑咪咪的說:“劉科長,不要那么幸災樂禍。我得沒得狂犬病還不能確定,但我的的確確是被瘋狗咬了。這只瘋狗不但咬了我,還咬了好多人,更可氣的是還咬了它自己以前的主人。我記得這只狗原來挺聽話的,在主人面前就像一只哈巴狗,怎么現在完全成了瘋狗呢?你說這只狗是變成真正的畜生了,還是它本身就是畜生,只不過以前一直把獸性隱藏了呢?像這樣的畜生是不是……”
“楚天齊,你他媽的……”劉大智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來,然后又接著大聲道,“楚天齊,即使對會議不滿,也不能罵書記呀,這可是……”
一聽劉大智的話頭,楚天齊知道這個家伙又要放毒了,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忽然他看到劉大智說話的同時,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這時,寧俊琦剛剛囑咐的“沉著”兩個字在腦海閃過。楚天齊馬上笑了笑,沖對方揮揮拳頭,說了句“瘋狗又咬人了”,然后快步下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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