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爹一看到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缺不缺吃的,還把自己家為數不多的糧食分給她,讓她怎能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小草的姥姥姚氏,見女兒不說話一個勁兒的流眼淚,登時急得團團轉:“這是咋地了?出啥事了?說話呀!甭管什么事,咱們合計合計,總能度過難關的!”
柳氏的大嫂韓氏,也走過來,關心地望著她。柳氏抹了抹眼睛,咧開嘴笑了笑道:“沒啥事,就是想你們了。來看看你們好不好,缺不缺糧食!”
柳存金聽自家姑娘一說沒啥事,頓時放心了不少,他笑著道:“不缺,不缺!家里收到傳信,搶收了不少青麥,每畝地也能見個幾十斤糧食。再加上朝廷的賑災糧,夠吃幾個月了。你們家怎么樣?玉米啥的可被蝗蟲糟蹋嗎?”
姚氏白了自家男人一眼,道:“你們父女倆就準備在這嘮上啊?別在門口杵著了,快讓閨女屋里坐吧!”
“姥姥、姥爺!”小石頭被送糧食上面抱下來,一下地就沖進門,朝著柳存金老兩口喊上了。
余小草跟在他的身后,也喊了句姥姥姥爺,又朝著院子里站著的韓氏和卞氏稱呼著:“大舅媽、三舅媽……”
姚氏高興地把小石頭摟在懷里,又騰出一只手摸摸小草的腦袋,笑瞇了眼睛,道:“喲!我們小草和石頭也來啦?瞧這小臉曬的,都紅了。走,進屋姥姥給你倒糖水喝!”
小石頭乖覺地道:“不用了,姥姥,我們不渴!我幫您搓青麥吧?”說著,在本來姚氏蹲著的地方,拿起一穗烤干的麥子搓了起來。
姚氏忙拉住他,道:“小心,別被麥芒扎了手!我們石頭的手可是寫字做學問的手,要是扎腫了,咋完成先生的作業唻?”
門外的余海,正在卸著馬車。柳家的左鄰右舍,聽到動靜出來看。看著一馬車的糧食,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都說柳老頭家閨女發達了!果不其然,瞧瞧,瞧瞧!這么金貴的糧食,一送就是一馬車。”
“就是,就是!這一車糧食得有個四五百斤吧?省著吃的話,夠老柳一家吃幾個月的呢!”
“以前你們還笑老柳家的閨女嫁個窮鬼,婆婆又厲害,被磨搓得不行!老柳一家沒少貼補這個嫁出去的女兒。現在看看人家,要是早知道女婿能發達,就是早先貼補再多也不虧呀!”
“可不是嘛!這一車糧食,放在現在,不得十幾兩銀子啊!柳大叔以前貼出去的,不都掙回來了?”
余海在眾人艷羨、嫉妒的目光中,扛了一袋子面粉進了院子。自從閨女回來一直都關注在她身上的柳存金,這才發現原來女婿還在外面呢。看著他扛進來的糧食,柳存金忙皺了眉道:“來就來!干嘛還帶著糧食?難道我們家窮得管不起女兒女婿吃頓飯?”
柳氏忙替男人說話道:“爹,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早前準備得糧食多,后來郡王爺又給送了兩車過來。我們家吃不完,所以給您送些過來。”
柳存金臉色依然有些不悅,道:“現在是災年,多儲存點糧食是好的!那些蝗蟲只有到冬天才能徹底都凍死,一直到明天年春天地里都產不了糧食。你們家能有多少糧食?怎么可能吃不完?趕緊把糧食扛回去!”
余小草忙道:“姥爺,您就放心吧!我悄悄告訴您,小郡王給我們拉了兩千斤糧食過來,還有搶收的玉米,也給留了三千斤。我們敞開肚皮吃上一年,也吃不完!”
小石頭也跟著道:“二姐還搗騰出一種能夠驅逐和消滅蝗蟲的藥水,我們家院子里又重新種了不少青菜,都長這么高了!”小石頭用手比劃著。
姚氏驚喜地道:“有能滅蝗的藥水?那豈不是可以種一茬大豆了?”
柳存金想得比自家婆娘復雜,他壓低聲音問道:“草兒,做藥水的藥貴嗎?一畝地的藥水,得多少銀子?”
余小草看了有些興奮的姥姥一眼,小聲道:“配制藥水有兩味藥挺貴的,一斤藥水少說得五兩銀子,能灑四五畝地的樣子!”
小草姥姥一聽,一畝地要一兩銀子的藥水,頓時打了退堂鼓,道:“種一畝大豆,能賣幾百文錢,用了那啥藥水,還不虧得找不到家啊!這買賣太不劃算了!”
余小草笑著道:“多的咱種不起,咱們可以少種些秋菜和蔬菜,到冬天不至于沒有菜吃。姥姥,姥爺。我給您帶了一罐子藥水,每天取幾滴用水稀釋了,給菜地澆水,保證蝗蟲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韓氏的小閨女柳飛燕,驚嘆地看著余小草手中的陶瓷罐子,小聲道:“這么厲害?娘,我們現在就去收拾菜園子去吧?好早點把蔬菜種下去。”
文靜溫柔的卞氏,輕輕搖頭道:“不能在菜園子里種!你想想,別人家都種不出菜來,只有咱家菜園子里有,不招賊才怪。我看,還是把后院收拾出來,灑上點蘿卜白菜的,再加上家里曬的干菜,也能對付一個冬天的了!”
二舅舅家的小女兒柳飛絮,眨巴著大眼睛,道:“反正家里的雞都宰了,不如把雞圈扒了,在那個角上灑些青菜種子,咱們秋天就不愁青菜吃了!”
柳家除了大舅舅、二舅媽、小舅舅還有二舅舅的大兒子柳志偉上工去了不在家,其他人都圍在小草身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種蔬菜的事。
姚氏扒拉開人群,把小草從中解救出來,笑著斥道:“你們該干什么干什么去!種蔬菜的事,咱們晚上在一起合計!草兒,跟姥姥進屋洗把臉涼快涼快!”
兩個舅媽帶著孩子們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搓著青麥子。二舅舅柳漢,跟妹夫余海一起,一趟趟地把糧食從馬車上搬進自家地窖里。柳存金夫婦在一旁看著,不住地道:“怎么送這么多糧食?你們家夠不夠啊!還是拉一半回去吧?”
柳氏一手一個把爹娘拉回屋里,笑著道:“爹、娘!這是女兒女婿孝敬您二老的!你們就放心地收著吧?過兩個月要是平價糧不能運回來,女兒再給你們送。”
兩個壯年勞動力,來回四五次就把糧食都搬進了地窖。柳漢搓搓手,對柳存金道:“爹,妹子送過來的都是細糧。有七袋子白面,三袋舂得很干凈的大米。你看……”
余小草搶在姥爺前面道:“姥爺,小郡王給我們送的都是細糧,您想問我們要粗糧的話,我們家還真拿不出來呢!”
柳存金聞言,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笑容滿面地看著女兒女婿和外孫們,道:“客氣的話我就不說了!以后你們家要是忙不過來,記得支應一聲,咱家別的不說,就是勞動力多!就連志民那小子,也能抵大半個勞動力了!”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女婿家替官家種的十畝玉米,道:“大海啊,你們家玉米收成怎么樣?減產了沒?唉!誰能想到快豐收了,又遭了蝗災!要不是有老神仙示警,玉米可就保不住了,到時候朝廷怪罪下來……老天保佑!總算給咱家留條活路!”
余海嘿嘿一笑,道:“玉米的產量還不錯,郡王爺很滿意。他前陣子過來,拉走了十幾車呢,還說替我們要賞賜!”
柳漢是種田的一把好手,他在心里算了算,十幾車糧食,一車至少也有五六百斤,那么妹夫家的十畝地少說也產上萬斤……他的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十幾車?那一畝地不得收個千把斤啊!種玉米這么高產?一畝地跟我們六七畝地差不多了!”
余小草笑瞇瞇地道:“二舅舅,玉米要是普及后,只能算粗糧!就跟黍面差不多,賣不上價的!”
柳漢心里明鏡得很:“正常粗糧的價格是細糧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這么算下來,種玉米還是劃算的!還有一點,種了高產作物,以后哪還會吃不飽肚子?敞開了吃,也吃不完!”
余小草點頭如搗蒜:“嗯,嗯!吃不完還可以喂雞喂豬,喂大了殺了吃肉,以后就不會一年到頭只過年舍得吃頓肉了!”
柳志民眼睛亮亮地看著小草,道:“表妹,照你這么一說,咱家以后就能三天兩頭地吃肉了!”
卞氏笑著點了點兒子的腦袋,道:“瞧你這饞貓樣,也不怕表妹表弟笑話。這一年來,少你肉吃了?”
柳家現在的日子過得在西山村也算數一數二的了。柳家老大老二跟著妹夫賣西瓜,賺了老些銀子。老三手藝過硬,被靖王府雇去修建西山別院,每個月有二兩銀子的工錢,一年下來也不少掙。家里的伙食也直線上升,雖然不能像余家三天兩頭吃肉,可一個月還是能吃上三五次的。
中午的時候,柳氏的兩個嫂子把小草帶來的臘肉和風鴨,都做成了菜,又把家里所剩不多的雞蛋炒了,弄了滿桌子的菜。家里人口多,大人坐一桌,孩子坐一桌,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