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姑娘吳德順是認得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有一手做飯的好手藝,膽子大一些,比一般小姑娘機靈些。如此而已……這都是他以前的想法,可現在,她只說了一句話,就把主子從狂暴中拉回來,這似乎只有王妃娘娘能做到的!難道,小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都快趕上王妃娘娘了?
有了這個認知,吳德順心中頗為驚悚!主子才見過人家小姑娘幾次?難道是傳說中的一見傾心?不會吧?小姑娘看著才十歲左右的光景,難道主子喜歡幼齒的??
而此時的余小草,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靜懵懂。她的心噗通噗通幾乎要從口中跳出來了。剛剛那一剎那,她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沒命了。小郡王散發出來的暴虐,仿佛潮水般,幾乎要把她淹沒。那血紅的眼眸,哪里還是人的眼睛,最兇狠的野獸也不過如此!
不過,她畢竟不只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前世艱難的生活,練就了她在越是困難險峻的環境,越要冷靜自救的強大心理。在幾乎要窒息的那個瞬間,她拼死一搏,勉力使自己的聲音自然清澈。因為她朦朧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有種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好在,她賭贏了這把,成功挽救了自己和周圍人的小命!
隱隱跳動著狂暴氣息的雙眸,定定地看著小草略帶蒼白的小臉,和額頭上密密的汗珠。剛剛,他居然差點在她面前失控?明明內心深處不想傷害她,卻出現了相反的效果。
想起他那種不知道何時就要爆發的情緒,那種讓他深惡痛絕卻又無計可施的能力,難道真正不該存在的,是他自己?越想靠近的人,越容易使她受到傷害。他不想這個給他帶來輕松自在的小丫頭,毀在他失控的情緒中。或許,遠離她,才是最正確的!
朱俊陽自己都未曾發覺,除了父王母妃和哥哥姐姐們,他居然多了一個想要守護的人。或許,此時他的心境無關情愛,只是想要守護她那份珍貴的純真美好……
吳德順見主子不開口,悄悄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小聲道:“余姑娘,我們主子剛剛是在跟你開玩笑呢……”
咦,性情冷酷淡漠的主子,居然也會開玩笑了?有奸..情!
“你……趕緊走吧!”朱俊陽恢復了往常冷漠的態度,深如一潭死水的眸子,不敢看向那對晶瑩明澈,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大眼睛。
余小草撇撇嘴,心道:不用你趕,我巴不得早點離開呢!就你那喜怒無常的性子,在你面前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剛剛真的嚇死寶寶的!!
“嗯!我還要給干娘熬藥膳呢,就先走了!你慢慢逛吧。”余小草努力保持臉上的笑容,拿出最從容的一面跟小郡王道別。別看她上馬的動作不急不緩,心中卻想著:趕緊離開這只大暴龍!
望著騎在小馬上,漸漸遠去的纖弱背影,朱俊陽覺得自己的心中仿佛空了一塊似的,有種難以發泄的煩躁。感覺自己的情緒隱隱有些波動,朱俊陽不敢再在街上多呆,徑直地回了別院。
當天晚上,靖王妃便從吳德順口中得知,小兒子今天在街上差點失控的事,心中又是擔心又是慶幸。當知道是余小草的一句話,把瀕臨爆發的兒子拉回來的時候,靖王妃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十來年了,她清楚地知道,當小兒子承受不住內心的負面情緒,爆發出來的時候,除了她還能勉強安撫他外,幾乎再沒有其他人能夠壓制他。
自從小兒子跟著王府請來的師父學武后,資質甚高的他,私下里又有劉總管指點,進步很快,十二三歲的時候,就連教他習武的師父拼盡一切也才能跟他斗個旗鼓相當。
這樣身手了得的他,一旦爆發,必定是血流成河。雖然對朱俊陽來說,死的傷的都是些心思不正不懷好意的家伙。可別人不知道啊,如果不是靖王府通過各種渠道捂著,估計他暴虐的名聲早就在京城傳開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她真不知道什么時候兒子的一次爆發,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后果。
小兒子快十七了,已經到了說親的年歲。京中名門閨秀,她也相中了幾個,可遲遲不敢去提親的原因,就是小兒子仿佛炮仗般不知何時失控的性子。她這個當娘的,又不能時時待在他身邊,萬一……那后果絕對不堪設想!
而小兒子,也似乎對京中閨秀不怎么感冒。有膽兒大些的小姑娘,想要靠近他的時候,他的情緒總會不穩定。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朱俊陽的親事,成了靖王妃心中的一大心事!
今兒一聽小兒子的侍衛說,余家小姑娘居然憑一句話,就能把小兒子從失控中拉回。靖王妃的眼前一亮,仿佛迷途中有人為她指明了方向。
余家小姑娘?嗯!小模樣挺討喜的!雖說出身農家,卻沒有那種小家碧玉的小家子氣,在她這個王妃面前,都能不卑不亢,態度親切自然,讓人感到舒服。又有做菜做藥膳的手藝……最關鍵的是,能安撫住小兒子的情緒!靖王妃越想,越覺得小姑娘是當她小兒媳婦的最佳人選。
身份?那絕對不是問題!!靖王府沒有什么門當戶對的破觀念!!再說了,小姑娘不是房將軍的干女兒嗎?以皇上對房將軍的寵信,唐古港口的差事了了后,房將軍自然是要加官進爵的。女孩家要高嫁,三品官的女兒,在外界人的眼中,配她家兒子,也是般配的!
年齡?男人大個六七歲,能算大嗎?京城中男人比女人大二三十歲的,也不是沒有!遠的不說,房將軍不就比他媳婦大了快十歲嗎?兩人日子過得不也甜甜蜜蜜,讓人羨慕嗎?說起來,男人還是大點兒好,知道疼人!
不過,小姑娘今年才十歲。她兒子要想抱得美人歸,還得等上個幾年。等就等唄,有了目標,總比沒有目標的那種絕望的期待好上許多!
心中最憂愁的小兒子的親事,有著落了,靖王妃心中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瞬間輕松起來。她倒沒有擔心兩人之間的感情問題!依著小兒子的性子,如果不在意人家,怎么可能因為人家一句話就清醒過來?
至于余小草愿不愿意,靖王妃也覺得問題不大。日久生情,以后她多制造些機會,讓兩人多見見面。兒子的樣貌隨她,長得多俊啊!她就不相信,有人能抵抗得了這妖孽無雙的俊臉!
王妃娘娘,你這是自信呢,還是自戀呢?
沒等靖王妃替小兒子制造機會,朱俊陽就帶著幾個侍衛,快馬加鞭地回京了。這次,他拋開京中事宜,請假來唐古探望母妃,如果被有心人當做借口生事,就是皇上堂兄也未必能護住他。
好在,這次唐古之行,并非沒有收獲。余家人驚人的種植能力,足以替他解除危機。朱俊陽低頭看了看手中用泥土包裹著根系的玉米苗。這是他從余家地里帶回來的,聽說他要帶回京中,那個小丫頭還特地給了他一瓶水,叮囑他時不時地往根部滴上幾滴,免得玉米苗干死。
想起小丫頭叮囑他時,那種小大人似的表情,朱俊陽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想要往上揚。咦?怎么又想起那小丫頭了?不是已經決定要遠離她,最好以后都不再有交集了嗎?朱俊陽劍眉皺了皺,心中那種抗拒感是怎么回事?
怕玉米苗支撐不到京城,一路上朱俊陽風餐露宿,原本三天的路程,不到兩天就趕到了。他剛到家洗個了澡,換了身衣裳,就被皇上召進宮里了。
御書房中,建文帝指著桌案上彈劾他的折子,似笑非笑地道:“俊陽啊,看看吧!不到半個月,你就給我惹了這么多官司!有說你恃寵生嬌的,有說你玩忽職守的,還有說你不把朕放在眼里的……你可有什么替自己辯解的?”
朱俊陽并未從皇上身上感知到不悅的情緒,他淡定地環顧御書房,除了他幾位股肱之臣赫然在列,其中就有愁眉苦臉的戶部尚書。面對隱隱傳來的惡意,朱俊陽面無表情,把手中捧著的花盆,輕輕放在了皇上面前的桌案上。
看著花盆里生機盎然的植物,皇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怎么?當著這么多大臣的面兒理直氣壯、堂而皇之的送禮,除了你朱俊陽也沒有誰了!想要收買朕,也得告訴朕這是什么珍貴花草吧?”
“玉米!”朱俊陽的惜言如金,讓皇上有種想要打人的沖動。你敢不敢說得再簡短些?
戶部尚書眼睛一亮,湊上來仔細看了看,問道:“陽郡王,你是說這株植物是玉米的秧苗?陽郡王,你種出玉米來了?”
皇莊上的幾塊試驗田,進展并不順利。有的地里,玉米苗出的稀稀拉拉,出苗率極低。有的地里,苗出得倒是不少,但長得不茂盛,黃吧黃吧的,跟營養不良似的。有經驗的老農看了,嘆氣不已,說這么下去,到秋未必能把種子給收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