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誰還啊??”李氏又接了句。
余海瞪了她一眼,話語間帶了絲火氣:“我自然借了,就能還!這個不用大嫂擔心!!”
“二弟,你別忘了,你掙的錢,可都是要上交的!”李氏撇撇嘴,不咸不淡地道。
“怎么?!我掙的錢,還不能給我閨女看病了?我這個當爹的,就得眼睜睜看著我閨女病死不管嘍?那樣的話,我還配當爹不?我還掙這個錢干什么?我以后還捕什么魚?打什么獵?不如坐家里,跟閨女媳婦一起餓死病死算了!!”老實人終于爆發了,露頭鳥李氏成了出氣筒。
李氏不干了:“你掙的錢,我又沒撈到一文,你沖我喊啥?”
“好了,你就少說一句,沒人把你當啞巴!!”余大山見二弟真火了,趕忙上來把自家婆娘拉回東屋。
余海充滿悲哀的目光,投向了他爹老余頭,用泣血般的聲音道:“爹,草兒是您的孫女,也是余家的骨血。難道您忍心就這么看著她……”
老余頭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我去你大伯家借些銀子,以后你打了獵物,再還給人家……”
他的話音還沒落,里屋的門咣當一聲開了,張氏臉拉老長,兇狠的吊梢眼瞪得滴流圓,沖著老頭子就嚷嚷開了:
“人家又能捕魚又能打獵,面子比擬這張老臉寬多了,還用你跟著去借?今冬物價高,又沒個進項,照這么吃下去不把家底給吃窮了?以后早飯喝稀的,晚飯餅子定量。”
說完,又咣當一聲把門給甩上,震得房梁上的灰都撲撲地下落。
閨女生死未卜,孩子的奶奶卻只關心怎么省錢。余海心灰意冷地看了這個家一眼,抱著孩子出了門,步履匆忙地朝大伯家走去。
余海的大伯余立春,家里養了兩只體型龐大的土狗,下雪的時候是拉爬犁的一把好手。前兩天雪大,要光靠他抱著孩子徒步走到鎮上,沒個大半天是到不了的。他這次登門,不光要開口借錢,還要借爬犁用用。
余海帶著木然的表情,敲響了大伯家的大門,開門的是小草的三堂叔。
余江詫異地看著堂哥,目光接觸到他懷中的小小身影,登時聲音都變了:“這是咋滴啦?小草又犯病了?大哥,大哥……趕緊把爬犁架上,二哥要用!!”
余立春家里兩個兒子仨閨女,老大比余海大五歲,老二比余海要小,余海排行老二,所以被稱為二哥。
余立春一家都在家里貓冬,聽小兒子喊這么一嗓子,都匆匆從屋里出來。余立春連大棉襖都沒來得及穿,就快步走過來查看小草的情況。
余海一句廢話沒多說,直接說了登門的目的。余立春二話沒說,沖著余江他娘孫氏不容反駁地道:“家里還有多少銀子?都給大海拿上。”
老太太一點沒含糊,進了屋拿出一個灰色的布包,連打開都沒打開,就直接塞進余海的懷中,叮囑著:“都拿著,給孩子看病要緊!”
老大余溪媳婦嘴巴動了動,小聲咕噥著:“錢都給大海了,咱們過年吃什么?孩子們就等著年節吃口白面呢!”
套好爬犁的余老大聽到媳婦小聲嘀咕,瞪了她一眼,道:“是吃重要,還是人命重要?”
老大媳婦不吭氣了,心中卻腹誹不已:人家親爺親奶手里錢比自家多多了,哪輪到他們隔了個房頭出錢給小丫頭看病?她那個嬸子,還真是只進不出的摳貨!
對于大伯,余海一直心存感激。他親娘剛過世那會兒,大伯和大伯娘對他和姐姐照顧有加。如果不是有大伯的支持,他都不知什么時候能娶上媳婦。
余海朝著大伯一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多余的話沒說,拿上裝著銀錢的布包,坐上爬犁,朝著村口的方向一路疾馳。
剛出村口不久,一直豎著耳朵聽動靜的小草,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對緊緊抱著自己的余海,叫了聲“爹”。
余海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表情,他扯了一抹笑,對被裹成球的寶貝閨女,輕聲細語地問道:“草兒,你醒啦?告訴爹,哪里不舒服?”
余小草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用力地搖了搖頭,道:“沒覺得哪里不舒服。爹,別擔心。我剛剛是被奶嚇了一下,所以厥過去了。現在沒事了,咱回去吧!”
“還是到鎮上讓大夫給看看,別落下病根。”余海摸摸閨女的小臉,堅持帶她去看病。
對于余海的執拗,余小草又感動又無奈,她繼續勸她爹:“爹!我真沒事!我怎么說也算半個大夫,還能不清楚自己的身體?”
余海一邊控制著爬犁,一邊敷衍地道:“爹知道我們小草的能耐。不過,古人說:醫者不自醫。讓同仁堂的大夫看看,爹才能放下心。”
余小草無奈,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爹,要不這樣吧!我們先順道去山上下幾個套子,說不定能套住些獵物。這么一來,我看大夫的錢也有了。大過年的,欠錢不是個好兆頭。”
余海見閨女臉蛋紅撲撲的,說話也挺有活力的。見閨女一再堅持,便妥協了。他呵斥著兩只狗狗調轉方向,朝著山林的方向而去。
大道上的積雪,這兩天已經被行人車馬踩得硬邦邦。山林里可不比大道上,積雪松軟齊膝深,兩只狗狗進去只能露個腦袋出來,行走起來極其艱難。
余海干脆把爬犁從狗狗身上卸下來,自己拉著閨女進了山。他可不放心把閨女一個人留在天寒地凍的山路上。
大雪初晴,山林中許多饑餓的小動物出來覓食。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只野雞,撲棱著翅膀,從他們不遠處飛過。
余海有些惋惜地道:“可惜沒把打獵的工具帶過來。”
“沒關系,爹!往左邊去,那兒有我和晗哥哥藏的下套的繩子。”余小草坐在爬犁上,感覺挺新鮮,東摸摸西碰碰,還不時團一個雪球,砸向樹枝,看枝上的積雪紛紛落下,咯咯地笑個不停。
余海見閨女精神頭不錯,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不多時,爺倆便找到了繩子。余海折了一些枯枝,大大小小的繩套下了十幾二十個,才停下來。
余小草在后面不停地做點小動作,要不在繩套旁的積雪上灑一些靈石水,要不扯一把枯草沾上靈石水放置在繩套周圍。自從騰出倆藥瓶裝靈石水,余小草就一直隨身攜帶一瓶以防萬一。為了防止山林動物暴動,小草還拼命用雪水稀釋過靈石液,才敢灑出去。
一圈繩套下完,已經一個多時辰了。余海畢竟是打獵的老手,繩套下得可比她高明多了,專撿動物們的路徑下手。等下完最后一個繩套原路返回,發現不少繩套已經有了收獲。
“哇!角雞!鷓鴣!!還有藍背!!”余小草興奮地哇哇叫。鮮活的山禽,在這樣的大雪過后,應該能值不少錢。
余海把這些小型獵物,用繩子捆了,放在爬犁上。接著又收獲了幾只野兔。
“爹!快看,那是什么??狍子嗎?”余小草遠遠地看到他們下的不多的大繩套上,也有了收獲。看起來跟自家小不點長得有點像。
余海三步并作兩步,朝著拼命掙扎的獵物撲了過去,一下子就把它摁倒在雪地里,拿繩子捆了四條腿。
“哈哈!今天收獲真不錯,在山林邊緣居然也能獵到鹿!閨女,這不是狍子,是成年公鹿。鹿血、鹿肉可都是好東西,鎮上的有錢人,最好這一口!”余海眼中終于露出了一抹笑意,這頭鹿少說也有一百多斤,賣掉的話,給閨女看病就不用欠債了。
等余海父女從林中出來的時候,爬犁上已經堆滿了獵物。重新套好爬犁,父女倆乘坐狗拉的爬犁,一路朝著唐古鎮而來。
到唐古鎮城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父女倆把爬犁寄存在城門不遠的一戶人家,給了一只野雞作為報酬。
大雪后,物價節節攀升,這么一只肥肥的野雞,每個一兩百文拿不下來。那戶人家樂得合不攏嘴,一再承諾會好好照顧兩只拉爬犁的狗狗。
“咦?這不是大海兄弟嘛!來給我們福臨門送獵物來了?快,快!里面請!!”福臨門的掌柜眼尖地看到余海父女,尤其是余海肩上背上扛的獵物,讓一向傲慢的他,也忍不住熱情地上前招呼著。
余海對他的殷勤,很是不適應。經常往鎮上送獵物,余海自然很清楚福臨門的劉掌柜的為人。這人勢力的很,瞧不起窮人,對于他的獵物也是價格一壓再壓。
珍饈樓生意火爆,所需野味量隨之增大,余海就很少跟福臨門打交道了。今兒,這劉掌柜發什么瘋,居然跟他兄弟相稱。
拎著幾只小獵物的余小草,對這個劉掌柜印象很不好。再加上以前跟周三少口頭約定,有了獵物優先供應珍饈樓的,自然不想跟做生意不地道的福臨門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