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北只是提了狩獵,李秘便能夠自然而然將沈惟敬給牽扯進來,劉知北也終于是見識到李秘的本事,也難怪李秘能夠成為皇子殿下的侍讀了。
朱常洛對李秘自是信任的,當即讓人吩咐了下去,然而到了下午,朱常洛又怒氣沖沖地回來,朝李秘抱怨道。
“張守愚這老匹夫,竟以安全為由,諫言本殿,反對今次狩獵!”
李秘早料到張守愚不會讓朱常洛提升個人威望,對此事該是反對的。
他也問過劉知北,兩人合計了一番,李秘便往張守愚這邊走了一趟。
張守愚也多虧了李秘的計策,才引蛇出洞,把那些個倭國細作給一網打盡,眼下正全城搜捕細作,此時皇子殿下要出去狩獵,自是不安全,他的顧慮也并非沒有道理。
然而李秘幾句話就勸服了他,因為李秘說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么刮地皮一般搜索,耗時耗力,不如利用狩獵做餌,這些倭國細作肯定會鋌而走險,屆時還不是等著細作們自投羅網么!
張守愚聽了也是大喜,自是答應了狩獵之時,只是李秘卻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這次是用皇子殿下做餌,然而張守愚卻半點不提這個事情,也足見他內心之中是真的沒有將朱常洛放在高處!
劉知北此計算是一舉三得,非但能夠讓張守愚表態,提升朱常洛的威望,還能趁機探查沈惟敬底細,更能夠順勢誘捕倭國細作,也難怪劉知北如此受程北斗青睞與重視!
李秘一直以來就是在籌謀方面輸給周瑜,今番得了劉知北,也算是拉小了差距,更是堅定了要壯大自家隊伍的決心。
其實李秘一直在做這個事情,趙廣陵張黃庭甚至熊廷弼秦涼玉等人,乃至有項穆和石崇圣,整個神機新營里頭,很多都是李秘人。
只是這些人已經跟著新營到遼東去了,李秘手頭上并無可用的力量,所以只能再次擴張。
當然了,精英是一方面,到時候還需要大量的情報諜子,建立自己的情報網絡,不過有了劉知北,李秘相信這件事并不難,他也有著決心與耐心。
朱常洛見李秘出馬就搞定了張守愚,自然也是高興萬分。
他在宮中也不曾如此玩耍過,但他也并沒有將狩獵當成玩耍,重心還是放在了逼迫張守愚表態這個事情上。
狩獵這種事情,也沒有個定數,自是要讓李秘隨身跟著,方便見機行事,李秘也帶上了劉知北三人,給他們穿上親衛的衣裳,也就無人懷疑甚么了。
這日也是秋高氣爽,萬里無云,正是狩獵的好天氣,張守愚方面已經點選人馬,為了防止石星起疑,李秘并未出面,而是讓黃輝去與石星說話。
除了東三營之外,還有京營和錦衣衛的人,浩浩蕩蕩上千人,都是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加上各級武將軍官等等,隊伍可就龐大太多了。
其時是旗幟如林,馬蹄如雷,轟隆隆開出了三屯營,往北面而去了。
北面是長城腳下,周遭是大片森林,秋收冬藏,獵物最是肥碩,這邊疆無人打擾,野物滋生,又呆傻又癡肥,簡直就是完美的獵場。
因為需要黃輝去石星那處要人,所以李秘也將逼迫張守愚表態這部分計劃告訴了黃輝。
黃輝是個聰明人,自是知道做事,這種“指鹿為馬”的伎倆,有他在朱常洛身邊指點,該是沒有問題的。
李秘畢竟去試探過石星,也不好再去調查沈惟敬,便讓最機靈的于濟侗伺機接近,好好查一查這沈惟敬的底細。
不過李秘倒是見到了沈惟敬的真容,一個六十多的老頭子,腿腳還算便利,戰戰兢兢趴在馬背上,一雙眼睛卻四處掃視,絕非安分之人。
而且此人并無官場中人的氣度,反倒有些老流氓的猥瑣,穿上龍袍不像皇帝的既視感,烏紗帽戴得再正也覺著歪歪扭扭的感覺,又哪里有游擊將軍的氣度。
大間者史世用最早就是在浙勝營游擊將軍茅國器麾下做事,這茅國器雖然只是個游擊將軍,但在抗倭援朝戰爭中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
李秘見識過不少軍中將領,高階武將也見過很多,但從未見過沈惟敬這般樣子的,都六十多了,頂個游擊將軍的官職,也實在讓人有些不解。
而且官員們對這個沈惟敬也都是看猴兒一般,該是石星半途塞進了的關系戶。
諸軍將領見過了皇子殿下,便在張守愚的指揮下,分批出發,驅趕獵物。
三國演義里說曹阿瞞許田打圍,打獵叫做打圍,是因為皇家通常是圍獵,大批軍士形成大的包圍圈,將獵物驅趕到一處,以供皇族射殺,否則還讓那些嬌生慣養的鉆老林子不成?
李秘自是陪同在朱常洛身側,火槍雖然已經非常普及,但槍聲會驚動獵物,而且精準度不高,燃燒火繩之時會發出聲音和火光,還有嗆鼻的氣味,所以打獵都不用火槍。
再者,圍獵的人太多,火槍也容易誤傷,雖說火槍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但同樣會出現一定的炸膛率,誰敢給皇子玩火槍?
所以今次都是弓箭,連弩都沒敢用,朱常洛的弓箭也是御制的,好看又好用,弓力也都經過了調整,可謂貼心周到。
正當軍士們紛紛策馬,四處散開驅趕獵物之時,不遠處陡然傳來一聲驚呼,竟是沈惟敬這老家伙落馬了!
他本就不善于騎馬,年紀也大了,大隊伍轟隆隆散開來驅趕獵物,他的馬匹便受了驚嚇,竟是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當然了,李秘一直觀察著此人,雖然老骨頭一把,但到底是沒摔出毛病來的,因為李秘看得清楚,這人分明是趁機落馬,為的是裝傷,早點回去罷了!
李秘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當即朝朱常洛道:“殿下,有人落馬了!”
朱常洛今次就是為了彰顯威嚴,提升個人威望,對軍士們自然要愛護,便帶著李秘等人策馬而來,朝身邊問道:“醫官何在!”
張守愚已經出去指揮人手,一時沒能趕來,眾人有的下馬去攙扶,有的在竊笑不已,而李秘卻知道于濟侗一直縮在附近,為的就是接近沈惟敬,當即朝他的方向喊了一聲。
“可有懂醫的在這里,快出來救人!”
沈惟敬見得是皇子殿下,臉色也是發白了,生怕被人發現他裝傷,趕忙要站起來,然而他到底是老了,這一急,還真是腳下打滑,又摔了個結實!
于濟侗也果是個沉得住氣的,直到此時才站出來,有些畏畏縮縮地朝朱常洛道:“我……我……”
朱常洛是見過于濟侗的,此時也不待他發話,便朝于濟侗道:“你過來,把這位將軍帶到后面去歇息!”
于濟侗也只能裝出硬著頭皮的模樣,將沈惟敬給攙扶了起來,半攙半拖著往后頭走去了。
李秘看著二人背影,倒是為沈惟敬捏了一把汗,于濟侗這種貨色,沒病沒傷也得給你治出一身傷病來,而且于濟侗如此機靈,不可能不知道沈惟敬是在演戲,抓住了他的痛腳,也就不怕探不到他的底細了!
果不其然,李秘這才與朱常洛往前追了一段路程,于濟侗便從后面追了上來,給李秘稟報道。
“這老王八是個狡猾透頂的,也虧得碰上了他于爺爺,不然還真拿他沒法子!”
于濟侗也是非常不屑,一直罵咧咧,若不是李秘瞪他,還真不知道罵到甚么時候才說正經。
見得李秘要生氣,他才不罵了,老實稟報道:“老家伙一回去就裝暈,叫他也不應,小爺我干脆給他下了藥,遲些時辰肯定會找我回去的。”
“也就是說甚么都沒探聽到咯?你回來了他一會兒如何能找到你?”李秘也是哭笑不得,心說這于濟侗辦事果真是吊兒郎當。
然而于濟侗卻嘿嘿一笑道:“也不是全無收獲,那老頭子身邊有個小白臉,我三言兩語就問出一些底細來了。”
李秘不由雙眸一亮,朝李秘道:“小白臉說了,那老兒晚上夢囈會說倭奴話!”
“他是倭國猴子?”李秘也是有些吃驚,本以為他是石星安插的甚么人物,可若是跟倭國人掛了鉤,問題就嚴重了,因為石星可是兵部尚書啊!
“也不一定是倭國猴子,眼下要打倭奴,總需要跟倭奴們打交道,若是俘獲探子甚么的,總需要一些通譯,有可能是精通倭國話的通譯之流呢?”
面對于濟侗的疑問,李秘卻搖了搖頭。
“不太可能,做夢是本能,自當是說母語,此人極有可能是倭人,否則是不會夢囈倭語的!”
李秘也是沒想到會探聽到這些,當即又讓于濟侗回去好生打探,心里卻是如何都定不下來。
因為石星是堂堂兵部尚書,援助朝鮮也是他主張且力挺的,說他會通敵,不太可能。
彼時倭國貧瘠,剛剛結束了“戰國時期”,即便在那里當上國王,也比不上在大明朝當個尚書,石星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
又或許這沈惟敬是個細作,趁機蒙蔽石星罷了?
當然了,石星不是甚么愚蠢之輩,早先就已經說道過他的履歷,好官不敢說,但著實是個能辦事的,在任期間辦了不少實事。
若說他受了沈惟敬的蒙蔽,也不太可能,可堂堂尚書,三更半夜主動跑去跟沈惟敬這么一個游擊將軍說悄悄話,由不得人不懷疑啊!
在沒有更多情報之前,李秘也不好妄下斷論,此時劉知北已經陪著朱常洛,在前頭射獵狍子,李秘往后頭看了看,也就追了上去。
至于這沈惟敬到底是甚么人物,也就看于濟侗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