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雖然將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神機新營這邊,但對朝堂上發生的事情,也并非一無所知,李秘在皇宮里頭的所作所為,他都沒有插手,因為在他看來,遠離這些宮斗才是明智之舉。
而且出征在即,神機新營的進度也必須加快,慢說是他,便是石崇圣這樣的老人,也都已經到了三兩天才能睡半個覺的程度。
當然了,他對太平道也并未放松警惕,這段時間內,太平道已經滲入神機營興風作浪,甚至于幾次想要引爆庫,也虧得周瑜坐鎮中樞,利用群英會的暗中勢力,一一擺平了。
至于太平道在宮里做的那些勾當,他雖然也有所耳聞,但還是沒有分心去措置。
然而今日,李進忠帶著李秘的金牌過來,給他遞了個消息,而這個消息只有三個字。
李進忠站在他的面前,面無表情,只是說:“哈。哈。哈。”
這就是李秘的原話,是對他周瑜的嘲諷,太平道都快在他的后院養豬了,周瑜卻無動于衷,這大都督還有甚么臉面?
雖然與太平道都是暗斗居多,無論輸贏,陽光下的人們都不會知道,可周瑜仍舊是不容許自己失敗的!
李進忠這邊也就自不用說了,李秘能讓甄宓起死回生,憑借三個字就把周瑜大都督拉過來幫忙,又有甚么好奇怪的?
果不其然,周瑜得了這三個字之后,便下發命令,調動了戚楚的五千營,鐵蹄轟隆便將整個京畿之地的交通要道全都封鎖了!
京畿重地關系重大,軍隊的一舉一動都極其敏感,周瑜在調動的同時,也火速入宮,向朱翊鈞說明情況,雖然他全權執掌新營,但在京畿之地動粗還是要問過大佬的。
李秘則沒有這樣的顧慮,因為廠衛的自由度實在太大,又有王安這個督主在拿主意!
當他們回到北鎮撫司之時,整個詔獄已經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太平道的人果真來劫獄了!
難怪張古這么有恃無恐,原來早就有了這個底氣!
甚至于故意將李秘引到宮中,主動曝光了魏朝這個暗線,就是要引走廠衛的大部分力量!
王安見得老巢竟然讓人搗了,也是怒不可遏,錦衣衛緹騎和東廠番子傾巢而出,這也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夜!
甄宓雖然救活了過來,但身子到底是沒有恢復,可她是何等硬氣之人,也不愿自己去歇息,而是跟著李秘去追捕張古!
李秘對京城之地已經不算是陌生,可與番子們比起來到底是差了些,眼下也就沒有發號施令,全由王安來調控。
此時他也終于見識到了王安的本事!
能夠擔任督主,執掌廠衛的人,又其實簡單之輩,王安發下命令,廠衛紛紛出動,這才眨眼工夫,潛伏在城內的密探如同一個個幽靈一般現身,有些是宵夜攤小販,有些是青樓里的煙花女子,有些是更夫,形形,幾乎滲透市井坊間的各個角落!
這些才是廠衛真正的眼線,他們散布到民間,時刻聽著看著,可以說這些密探,就是王安的眼睛耳朵!
有了這些密探,劫獄的太平道妖人也就無所遁形!
越來越多的妖人被抓捕,但凡反抗的,廠衛們也絕不會手下留情,街道上遍布血跡,妖人不斷放火,動靜也越來越大!
這樣的時刻,按說沒人敢出頭,然而順天府的推官竟然發動了大批官兵來干預!
李秘一看這架勢,心里也就恍然了。
若換了別人,自然不會觸廠衛的霉頭,然而上次往新營里安插人手之時,李秘將袁可立也提拔了起來,眼下袁可立乃是順天府的推官,以他的性子,若不出面管事,那才叫奇怪了!
見得是李秘,袁可立也有些吃驚,聽說竟是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這樣的重地受到沖擊,竟然有人敢劫詔獄,這可是大蛇拉屎,誰都沒見過的事情!
袁可立也趕忙發動官差和公人,不過也都是幫廠衛收拾手尾,盡可能將廠衛擾民降到最低。
這些廠衛搜查起來可不管平民百姓,惡虎下山一般,可謂風卷殘云,也虧得袁可立從中維持,否則太平道妖人沒抓到,平民倒是要遭殃了。
李秘也就安心了不少,王安自是知道袁可立是甚么人,以他這樣的性情,若沒有李秘的力薦,圣上根本不可能再起復他,不過也好,有了順天府的官差來維持秩序,廠衛也就能夠全力追緝了!
李秘與甄宓王安走一處,這胡同簡直如迷宮一般,尤其是夜里,加上太平道的妖人四處殺人放火,制造混亂,就更是找不著北。
好在有廠衛密探,這才不多時,便將一名妖人堵在了民宅里頭,那妖人也是窮途末路,竟然挾持了一個小女孩!
李秘對廠衛的印象也不是很好,本以為這些廠衛會不顧女孩兒的安危,直接硬上,又或者將小女孩與妖人一并斬殺當場。
不過還好,后世對廠衛也是妖魔化,這些廠衛雖然確實不是甚么好東西,但也沒到泯滅人性的地步,其實大部分也都是好人。
能夠拋棄所有享樂和安逸,而甘于潛伏在民間的人,且不論善惡,這份心性便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人都說大明朝的密探冠絕天下,李秘也總算是能夠親眼見一見了。
眼前這妖人也就十七八歲,披散著頭發,綁著紅色額巾,面容青澀稚嫩,但眼神卻堅毅,一看便知道已經讓太平道的教義給洗腦了,偏執而神經質!
李秘走到前面來,朝他說道:“你們的祭酒難道沒有教訓過你們么,你們做事,不就是為了天下太平,解救百姓么!”
“眼下你為了個人安危而挾持孩童,豈非背叛教義,還不趕緊放開這孩子!”
李秘直指人心,一針見血,當即點出了這少年人最為糾結與掙扎的難題!
那少年郎果然遲疑起來,卻是朝李秘反駁道:“祭酒說了,成大實則不拘小節,舍小才能成大,舍了這些小人物,卻能成就千秋大業,拯救萬民于水火,孰輕孰重,要分得清楚!”
王安也是搖了搖頭,知道這少年郎已經無藥可救,便朝周圍廠衛暗中使眼色,然而李秘的手卻在背后搖了搖,示意王安不要輕舉妄動。
李秘看著那少年,而后指著那連哭鬧都不敢的女孩子道:“你家中可有姐妹?若被挾持的是你家姐妹,你會不會舍棄她們?”
李秘本想喚起他的同情心,然而那少年郎卻雙眸通紅,脖頸上青筋暴起,朝李秘控訴道:“我家姐姐就是讓你們這些狗官給害死的!”
李秘知道這種孤兒最容易被蠱惑,也最容易成為邪教的死士,他們的苦大仇深,就是讓他們快速成長的最好養分!
本以為能夠喚起他的憐憫之心,讓他感同身受,由此而勸服,沒想到竟是弄巧成拙,李秘也是有些為難,朝王安看了一眼,想來也是只能用最后的法子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卻裝裝跌跌連滾帶爬,沖進來一個人,此人也就十幾歲,朝那少年郎道。
“哥哥,求你不要傷害我妹妹,你把我妹妹放了,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李秘根本沒看清那少年人的臉面,他已經滾到那太平道少年的面前,額頭磕在地板上,如敲鼓一般咚咚直響,甚至能夠看到血花飛濺,連那些密探都看得觸目驚心!
那太平道少年顯然也是被驚住了,此時磕頭少年猛然抬起頭來,鮮血之中,一雙眸子爆發出野獸一般的兇光!
他陡然從地上跳起來,一把抓住太平道少年的刀刃,一個反扭便將小女孩給推了出來!
小女孩解脫出來之后,那少年仍舊抓住刀刃,仿佛被割破的手掌,鮮血直流也只當尋常,只聽得喀嚓一聲,那太平道少年的手臂已經被扭折了!
“啊!”
那太平道少年一聲慘叫還未落地,那把短刀已經被奪了過去,磕頭少年左手抓住刀刃,手起刀落,就好像剁了一把豇豆,竟然將那太平道少年的手指全都削了下來!
斷指四處亂飛的場景,竟是讓廠衛密探們都有些心頭發悸,這少年實在太干脆利落,目標明確,策略清楚,該磕頭扮可憐就可憐到肝腸寸斷,該狠辣出手就如同蛇蝎復生!
李秘等人還未反應過來,那磕頭少年已經沖撞過去,短刀刺入太平道少年的肩頭,將他整個人釘在了地上!
“爺啊!!!”
太平道少年殺豬一般哀號著,然而那磕頭少年卻無動于衷,從頭到尾只留給李秘等人一個背影,他甚至率先去看顧他的妹妹!
他一腳踩在那太平道少年的頭上,沙啞著嗓子逼問道:“同黨何在!”
太平道少年已經魂飛魄散,仿佛靈魂被惡魔捏在手中,只消輕輕一捏,就永不超生一般,趕忙忍痛交待道。
“往……往黑把子胡同去了……”
磕頭少年得了情報,抬起腳來,眼看就要將那太平道少年的腦袋給踩爛,李秘趕忙開口制止道。
“青雀兒!”
那少年的腳定格在半空,緩緩扭頭,血跡仍舊掛在臉上,可不正是青雀兒么!
其實李秘早就應該猜到,李進忠去報信之后,周瑜不可能無動于衷,必定受不了自己的嘲諷,而派人來干預。
在場之人都以為這少年真的是那女孩兒的哥哥,然而李秘卻看得出來。
眼下已經是夜里,若是少女的哥哥,應該在屋里走出來,而不是從外頭回來,因為眼下城內早已宵禁,一個少年又豈會在外頭閑逛。
再者,他出手果決,救下那少女之后,并沒有第一時間來安撫自己的妹子,而是對這太平道少年進行逼供!
青雀兒是李秘來到這個時代,所接觸最早的人之一,與小胖子九桶等人,那都是曾經的好兄弟,雖然青雀兒身子竹筍一般拔高了不少,但他身上那股苦大仇深的氣度,實在無法掩蓋!
青雀兒扭頭看著李秘,卻只是冷冷地朝王安道:“王公公,這太平道妖孽是你東廠的人制住的么?”
王安自是搖了搖頭,青雀兒看也不看李秘,那腳便猛然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