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
張孫繩反復默念著這首詩,心頭卻也是激蕩難平!
此作辭藻平實,并無華麗花哨,更沒有大量地引經據典,非常符合李秘的身份,可又如同爛葫蘆里裝著瓊漿玉液,尋常的外在如何都遮蓋不住字里行間的萬丈豪情!
尋常外行看狂草,或許根本無法辨認具體內容,也說不出甚么結構或者筆鋒、承轉之類的內涵,但他們卻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意境!
無論詩作還是繪畫,最重要的便是神韻與意境,李秘這首詩便如同書法大家用禿筆寫出來的作品,字句樸素,但意境卻是高遠超脫!
尤其李秘用手指沾墨,一手蒼勁剛健的硬筆字,便如鐵畫銀鉤,入木三分,那鐵血豪情躍然紙上,如生云煙!
張孫繩從首席上走下來,眾人也都圍攏到一處,便是王士肅,心中也充滿了震撼!
他雖是個壞脾氣,也有不少臭毛病,但從根子上,他卻是個向往戰場,渴望建功立業的年輕人。
正因為他的家族是書香門第,良好的文學素養,讓他與在場的文人雅士一般,更能讀懂字里行間飄逸出來的豪邁與大無畏!
而他與尋常書生不同的是,書生們或許會鄙夷武將,但他對武人卻心馳神往,讀到這樣的詩作,他感到非常的慶幸,但同時,也感到非常的憤怒,因為這樣的詩,應該是英雄豪杰才能唱出來,可這個人為何偏偏是李秘!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為何李秘這樣一個下作人,能夠屢次三番打破他的想象,為何總能夠出人意表,帶來難以預料的驚喜!
在場之中,若有人能夠保持平靜,或許也就只有羅儒望了。
因為在所有人都認為李秘不可能在文事上有甚么出彩表現,只求不要出丑便是最好之時,他仍舊相信這李秘!
這個年輕人所知道的東西,已經超越了他能夠想象的范疇!
他們進入中國來傳教已經很多年,雖然沒有大張旗鼓,教眾也沒有遍地都是,但士大夫階級已經開始認可和接受他們的傳教,一些民眾也漸漸能夠接觸到。
李秘又是捕快,時常在市井之中游走,知曉一兩句禱告詞,也就不足為奇。
可當李秘與羅儒望第一次交談之時,李秘用的卻是“哈利路亞”這個祝福和贊美天主的詞匯,而這個詞匯源自于希伯來語,便是羅儒望他們,也不會經常拿來用!
如果說李秘懂得這句禱告詞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么李秘后來尊稱他為樞機,就更讓人難以理解了!
因為他們在教派之中的職銜雖然不是保密的,但在大明朝中生存傳教,他們從來不會泄露這些信息,李秘又是如何得知的?
這個年輕人身上有著太多難以解釋的驚喜,而且李秘分明是個大明朝的捕快,但他與米迦勒戰斗之時,用的卻是搏擊術的套路,而并非大明的古武!
所以當宴會廳中的文人們都驚詫萬分之時,羅儒望也就覺得有些理所當然了。
張孫繩見得羅儒望如此,不由輕嘆道:“若論識人之明,我不如神甫也……”
羅儒望聽得這等贊美,卻并沒有像往常那般欣喜,而是朝張孫繩搖頭道:“李秘這個年輕人太高深,我們只是看到他愿意展現出來的閃光罷了……”
張孫繩微微一愕,卻是沉默了下去。
李秘這首詩如同橫空出世,雖然王士肅仍舊嘗試著活躍氣氛,仍舊想激勵眾人拿出經典之作,想要超越這首詩,想要蓋過李秘的風頭,但終究沒人能寫出這份豪氣來,宴會最終還是收了場。
文人們有些意猶未盡,仍舊吟念著李秘這首詩,在他們看來,能寫出這首詩意境的,該是個舍生取義的大豪杰,可李秘分明只是個雞毛蒜皮芝麻綠豆狗皮倒灶的捕快啊!
在張孫繩等人離開之后,賓客們也漸漸散去,王士肅卻仍舊有些眸光呆滯,坐在宴席上,背有些駝,仿佛所有精力都被手中的詩集給抽走了一般。
李秘的這首佳作,沒有任何意外地被放在了第一頁,這是每次文人雅集的“最高榮譽”。
宴會過后,這本紀錄詩集,很快就會傳遍蘇州府的文壇,而后通過文人士子以及秦樓楚館的女詞人,甚至是行腳的說書先生,在整個江南地區傳唱。
他王士肅是當世大文豪王世貞之子,雖然他在酒桌上也是揮斥方遒,這樣的魁首之作也曾寫過,但這里頭又有多少人是賣了他父親的面子,才將他抬舉到第一頁的?
相比之下,李秘不過是個庸俗到不能庸俗的衙役,甚至被這些文人們鄙夷嘲諷,可最終,他們卻將他的詩作選了第一,這才是真正的實至名歸!
王士肅如此想著,身邊的鄭姑娘卻輕輕挽著他的手臂,低聲安撫了一句:“表兄……或許這是他抄來的呢?等回家了,妹妹馬上讓人查訪,一定能夠找到原作的!”
王士肅將那詩集緊緊地捏做一團,猛然抬頭道:“沒錯!”
鄭姑娘也知道自己的說法有些站不住腳,因為她也是打小便琴棋書畫,耳濡目染,又如何看不出這詩與李秘有多么的切合,若非臨場發揮,李秘起碼要背誦千百篇詩詞,試問若李秘真背誦了這么多,早就讀書去了,又何必當衙役?
她之所以這般說辭,不過是安慰自家表兄罷了,豈知表兄竟然真的深以為然了!
然而她很快就知道,表兄王士肅所說的“沒錯”,完全就是另一回事。
“范賢弟說的一點沒錯,此人固然有才,卻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鄭姑娘仿佛從未見過王士肅如此陰狠的表情,難免有些擔憂,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解,她知道王士肅是一定不會放過李秘的。
李秘自然知道王士肅不會善罷甘休,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他哪里顧得上這個世家子的糾纏。
從宴會廳回來之后,他也向秋冬了解了王士肅的為人,更打聽清楚了這個鄭姑娘的真實身份!
王士肅是王世貞的次子,不過與長子并非一母同胞,而是王世貞的妾室高氏所生。
這位鄭姑娘名喚鄭錦姝,既然稱呼王士肅為表兄,便該是高氏一族的人,不該姓鄭才對。
可這里頭還有一層淵源,這鄭姑娘乃是國親鄭家的女兒,他的堂姐正是萬歷皇帝最為寵幸的鄭貴妃!
因為鄭錦姝與王士肅有指腹為婚的約定,兩家又時常往來,是以外出游玩之時,為了避嫌,鄭錦姝便隱瞞身份,假稱王士肅的表親,這一來二往也叫慣了口。
李秘也沒想到,這鄭錦姝竟然還有這么大的來頭,若她幫著王士肅,難免會惹來不少麻煩。
不過誠如李秘所想,這些世家子弟到底是錦衣玉食,哪里見過真正的歪門邪道,更漫提窮兇極惡了。
既然是世家子弟,背后便有豪閥巨室,反倒要更加顧忌一些,免得給家里抹黑,如此一來,能用的手段雖不少,但危害也不會太大。
李秘之所以不去理會,或者說暫時放下這些糾纏,是因為姜壁和袁可立那邊,已經將所有資料初步整理出來,勾勒出個大概的雛形來了!
李秘也知道自己抄了鑒湖女俠的詩作,必定會在宴會上掀起不小的波瀾來,只怕過后會有不少人找上門來,眼下正好到項穆家中去避一避風頭。
也果是不出李秘所料,宴會剛結束,張孫繩便讓人來請李秘,不過李秘早已到了項穆這邊來。
當日與淺草薰死戰,多虧了三六九半道上殺出來,李秘對三六九也表達了感激之情,后者卻一臉淡漠,只是朝李秘說道:“有空還是好好練練刀吧,否則你遲早要丟了小命的。”
李秘固然也知道要緊,只是眼下事務纏身,早起和睡前練練已經是極限了,修煉是日積月累的水磨工夫,也是急求不來的。
與三六九應付了兩句,李秘便來到了書庫,此時姜壁袁可立與項穆都已經靜候多時,見得李秘,便迫不及待地將成果都給擺上了桌面來。
姜壁和袁可立已經將線索全都繪制成關系圖,這也是李秘早先留下來的排查策略,能夠將各種線索關聯起來,一目了然,大大提高了效率。
姜壁指著最核心處的周瑜二字,朝李秘道:“此人確定是王佐無疑,除了他這個周瑜大都督之外,還有個毒士賈詡,兩人都是群英會已經露面的人物,不過這個毒士賈詡藏頭露尾,只是暗中籌謀,不似周瑜這般拋頭露面,實在無從查起……”
李秘聞言,也不由大喜,因為這已經證明,這個所謂的周瑜,真名叫王佐,不過是群英會從小培養起來的!
或許王佐堅信自己就是周瑜大都督,因為他從小就被灌輸這樣的人格定位,照著周瑜的模子來養育他。
但客觀上來說,即便再如何相肖,假貨就是假貨,只要是假貨,就必定有著破綻與漏洞!
這王佐想要出來興風作浪,必定會大肆鼓吹,之所以協同剿倭,只怕就是為了進京面圣,若讓他進入皇宮,只怕往后的事情可就麻煩了!
不過李秘既然已經知道真相,就絕不可能讓他輕易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