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纓絡與李秘也是冤家日久,今次難得這女漢子展現出如此柔軟的一面來,按說該是李秘改善關系的最好時機。◢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若李秘真能治好張黃庭,謝纓絡必定對他感恩戴德,往后自然不會再有齟齬。
可李秘也非常清楚,這種心理疾病需要極其專業的疏導,可不是信口開河就能夠解決問題的。
若對張黃庭進行錯誤引導,產生不良后果,他極有可能會變成沒有自我意識的危險人物,而且還會毀了他的一生!
雖然謝纓絡所言不差,在這個時代,了解這個病的,或許也就只有他李秘,但李秘認真謹慎地思量之后,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朝謝纓絡道。
“我真的幫不了他,實在抱歉……”
謝纓絡仍舊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真的不能夠么?”
李秘再度搖了搖頭,謝纓絡才輕嘆了一聲,起身走了出去,到了門口,也沒回頭,只是低低說了句。
“那部書我會幫你拿回來的。”
李秘看了看手中的葫蘆,終究沒有還回去,待得謝纓絡走遠了,李秘才站起身來,突然又沒有了調查神堂的心情,便也回到了縣衙。
這么一鬧騰,李秘也是困倦得要命,也懶得去找簡定雍,徑直回到了吏舍。
然而這才剛進門,李秘仿佛走錯了地方一般!
整個吏舍被打掃得整齊干凈,煥然一新,桌上還準備了飯菜,雖然用海碗扣著,但仍舊嗅聞到誘人的香味。
秋冬戴著藍色粗布圍裙,端著一盤煮好的白梗青菜,款款走了過來。
“李大哥,你回來了!”
李秘看到秋冬滿頭是汗,心里也有些過意不去,朝秋冬道:“你不必做這些的……”
秋冬笑了笑,朝李秘道:“李大哥說的哪里話,若不是你,我還在吳家受大小姐欺負,伺候李大哥是應當的……”
秋冬說到最后,竟有些嬌羞地低下了頭,李秘見得這個樣子,也不好再說甚么,洗了個手,便坐到了桌邊,朝秋冬招呼道:“你也過來一起吃。”
李秘是個親近平和的性子,對待身邊人也沒有刻意擺架子,即便他不想特立獨行,破壞尊卑有別的封建禮教,他自己也只是個捕快,比秋冬也高貴不到哪里去。
再者,自打上次誤解秋冬之后,他對這個小丫頭心里也有些愧疚,對這小姑娘越是沒隔閡,畢竟秋冬一直在照顧他的起居。
其實兩人相處也沒多少次,秋冬固然要推辭,在她看來,早已將李秘當成了主子,只是李秘一再堅持,她也就坐了上來。
李秘也是歡喜,顧不得這許多,不住夾菜給秋冬,后者吃著吃著,眼淚卻是簌簌掉到了飯碗里。
李秘可就慌了,雖然秋冬在這個十三四就定親成婚的年代,已經算是大姑娘老姑娘,但在李秘眼里,她終究只是個不滿二十的小姑娘。
見得她落淚,李秘自是以為她受了甚么委屈,趕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就哭了,有甚么委屈你且說出來,李大哥幫你出氣!”
秋冬聽得如此,更是感動,朝李秘搖頭道:“跟著李大哥,秋冬哪里會受甚么委屈……”
“只是秋冬是個下賤的奴婢,已經很久沒有上桌吃飯了……”
李秘聽著也不由難受,秋冬是個官宦人家的千金,雖說古時尊卑有別,又顧及禮法,女人很少有機會能夠與男人同桌而食,但家里頭其樂融融,哪里會顧及這些東西,秋冬怕是觸景生情,想想過往的日子,再想想自己顛沛流離的奴婢日子,自是傷了情懷。
李秘還在黯然傷感,秋冬卻以為自己的舉動引起了李秘的厭惡,當即便跪下來,朝李秘哭著道。
“秋冬想一直跟著李大哥,求李大哥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
李秘確實一直有這個想法,既然自己向吳惟忠討要了秋冬,就該給她一個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如今他也知道,秋冬家里已經沒甚么人,若一味把她送出去,為了討生活,她必定只能再度出去做奴婢,若是如此,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且起來,李大哥甚么時候要送走你了,你做菜這么好吃,李大哥哪里舍得送你走!”
聽得李秘如此一說,秋冬便高興起來,本想抹一把眼淚,結果卻把飯粒抹在了臉上,如同一個小花貓一般。
李秘見得此狀,難免心頭悸動,便伸手過去,米粒連同眼淚一并輕輕揩掉。
秋冬頓時面紅耳赤,低頭不語,嬌羞地如沾著晨露的花兒一般,李秘也有些心猿意馬,趕忙讓她坐下,還故意說話逗弄她,小丫頭也是癡癡直笑,一頓飯也是吃得高高興興。
李秘也沒得太多歇息,吃飽之后睡衣便涌了上來,秋冬仿佛早就心中有數,也沒有急著收拾碗筷,而是洗了毛巾,讓李秘擦干凈臉和手,待得李秘睡下了,才做別的家務。
也是困倦到不行,這一覺睡得是天昏地暗,待得李秘醒來,已經是第二日早上了!
秋冬還在廚房忙活早飯,李秘想了想,便走到院子來,照著吳惟忠的教導,練了幾趟刀法。
這早晨也是愜意,空氣中帶著甜絲絲的花香,讓人元氣滿滿,仿佛吸進去的都是最純凈的天地靈氣一般。
這幾次的遭遇讓李秘有了覺悟和危機感,必須勤練武功,否則非但無法制服敵人,甚至還無法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正打算重整旗鼓,再練一趟之時,李秘卻聽得院門傳來一道極其不和諧的聲音。
“哼!畫虎成貓,實是難看,浪費了一把好刀!”
李秘扭頭看起,便見得一行四人,就在院子外頭看著自己,為首一人也就二十來歲,一身華服,搖著畫扇,風度翩翩,身邊黑色勁裝的武士,正是說話之人。
與那公子落后半個肩膀的,卻是一個眉目精致的瘦小男子,只消看頭上高高聳立的帽子,便知道是個女扮男裝的雌兒。
與那武夫落在后頭半個身位的,竟然是個牛高馬大,紅毛白臉的藩人!
雖然縣衙時常有些官宦貴人往來,但這樣的組合,也著實讓人耳目一新。
不過這些人終究是不請自來,即便是簡定雍的客人,也無權闖進李秘的院子,還如此不客氣地對李秘品頭論足!
“難看便難看,又沒讓你看,不愛看就走開。”
李秘雖然練功時日不長,但架勢招式可都是吳惟忠親傳的戚家刀法,不敢說盡得親傳,卻也有三分模樣。
若是別的事情,李秘也就忍了,可這件事上示弱忍讓,辱沒的不是自己的名聲,而是戚家刀的名聲!
那公子哥本來只是看熱鬧,手底下的武士估摸著本事不小,平日里也就有些目中無人,說話也全無顧忌,只是李秘分明住在吏舍里,雖然有著自己的獨門獨院,但再大也不過是個胥吏,竟如此張狂!
“你可知我等皆是你家縣老爺的貴客,緣何如此無禮!”
李秘呵呵一笑道:“豈不聞客隨主便,既然是客人,便該有客人的風度,你們不請自入,還嘲笑譏諷,這就有禮了?這做人行事,莫不講究禮尚往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說敬人者人恒敬之,你們都這般撞進來了,還讓我如何有禮?”
“人都說胥吏奸猾,今日算是見著了,這下作人果是尖牙利嘴,你是哪個吏房的,敢不敢報上名來,我保證不到晌午,便讓你卷鋪蓋走人!”
那公子哥也是張揚跋扈之人,在他看來,他們到這破敗的衙門里頭走一遭,已經是縣衙蓬蓽生輝的榮幸,沒想到竟然讓一個胥吏給教訓了一頓!
若是別個胥吏,換做有些眼力見兒的,早就點頭哈腰了,此人竟然不卑不亢,還大言不慚地反唇相譏!
李秘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簡定雍又怎么可能讓自己卷鋪蓋滾蛋,正想報上大名來,卻見得旁邊那女扮男裝的,此時低聲朝公子哥道。
“表兄,到底是咱們唐突了他,別撩撥他了,惹了麻煩,少不得遭姑父一頓訓斥……”
那公子哥聽得此言,也冷哼一聲,朝李秘道:“今日算你走運!”
那武士也惡狠狠地掃了李秘一眼,威脅的意味也是不言而喻,仿佛在對李秘說“放學別走”的意思。
李秘也懶得計較,一大早的好心情差點就讓這些人給攪了。
然而此時秋冬卻端著早點從廚房里頭出來,那女扮男裝的見得秋冬,不由驚喜道:“秋冬!你不是吳將軍府上的秋冬丫頭么,怎地會在這里,你家小姐可還好么?”
秋冬猛然抬頭,見得那俊俏人兒,也是一臉驚喜,趕忙將托盤放下,盈盈一拜道:“奴婢見過鄭……鄭貴人!”
李秘也沒想到秋冬竟然認得這女扮男裝的,秋冬也果真是伶俐機智,估摸著本來想叫喚一聲大小姐的,見得這鄭姓姑娘改了男裝,便改口稱貴人。
那鄭姑娘也果是歡喜,拉著秋冬便說道:“秋冬你怎么會在這里?”
秋冬看了看李秘道:“這位李秘李大哥是老太爺新收的弟子,老太爺便讓我隨行伺候……”
“甚么?他就是那個李秘?”鄭姑娘也不由訝異,而旁邊的公子哥卻哈哈笑了出來,指著李秘道。
“還真叫不是冤家不聚首,原來你就是那個欺負范賢弟和白芷妹子的惡吏李秘啊!”
李秘聽得此言,心中也不由嘆了一口氣,這范重賢和吳白芷已經偷偷跟著父輩出去耍了,沒想到還能留下這么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