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東剛說完,副書記馮興貴就道:“浩東書記,我倒是有個建議,黨委八個名額,候選人也只有八個,是不折不扣的等額選舉。咱們常委擴大會議,不妨學學市人大在人事方面的選舉辦法,由投票人直接進行投票表決,而不用表達具體的意見。”
這是什么名堂?徐浩東還沒來得及想,馮興貴就拿膝蓋頂了他的膝蓋一下。稍微一怔,徐浩東決定接受馮興貴的建議,“好吧,大家看老馮的建議怎么樣?”
沒人開口接話,徐浩東便點了點頭,“既然沒有反對意見,那就照老馮的建議辦,還是一個一個的來。周正安同志擔任市公安局政委一職,同時擔任市公安局黨委第一副書記,進行表決吧。”
有表決權的為十七人:市委書記徐浩東、市人大常委會主任江帆、市政協主席姜來運、市委副書記馮興貴、常務副市長李繼國、市紀委書記沈騰、市委組織部部長閻芳、市政法委書記兼市公安局局長楊凌、市委宣傳部部長余懷光、市人民武裝部部長常達林、市委辦公室主任王偉明、副市長陳修杰、副市長楊濤、副市長李瑩、副市長孔正豪、市長助理吳俊奇、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孫洋。
周正安得了十三票,另有兩票反對、兩票棄權。
用了馮興貴的“建議”,會議進程大大加快,徐浩東預計要四個小時搞定的議題,實際上只花了不到四十分鐘。
但各個候選人的得票結果,卻有點出乎徐浩東的意料。
周正安的得票率還算高的,其他七位的得票率有點低,個別人還剛剛及格。
楊四海得了十票,另有四票反對、三票棄權。
伍寶國得了十四票,另有一票反對、兩票棄權。
白進友得了九票,另有四票反對、四票棄權。
丁尚平得了十二票,另有一票反對、四票棄權。
齊可軍得了十一票,另有兩票反對、四票棄權。
吳興涵得了十一票,另有三票反對、三票棄權。
鄧子龍得了十三票,另有一票反對、三票棄權。
預計要開到晚上的市常委擴大會議,在上班時間內結束,讓徐浩東有些草草的感覺。
會議結束之后,徐浩東特意把馮興貴和夏富麟兩個小老頭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老馮,你這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覺得你是要拆我的臺呢?”
馮興貴笑著問道:“浩東,如果每一個候選人都拿到臺面上過一遍,七嘴八舌,你預計一個人要多少時間?八個人總共又需要多少時間?”
徐浩東道:“怎么著每個人也得需要半個小時吧,看表決的結果,得票率不高,爭論肯定很多,分歧必定很大,所需時間當然少不了。”
馮興貴又問道:“我想受累請教一下,全市在職的正科級副科級將近兩千,在正常情況下,每年有百分之十五的干部會被調整。而在現在反腐的高壓態勢下,我估計每年要調整的干部不下百分之三十,也就是六百人次以上。你算算看,如果每個被調整的干部或職位都要在常委會上過一遍,一年下來就要三百個小時,你忙得過來嗎?市常委會忙得過來嗎?其他工作還有時間忙碌嗎?”
徐浩東楞了一下,“還真是的,不認真不行,認真了,可效率就沒了。”
馮興貴笑道:“再說了,我的那個建議不是我發明的,發明人不是別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老夏同志是也。”
徐浩東哦了一聲,“老夏,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這么想的。”夏富麟道:“在市常委擴大會議上,確定某個人事的時候,進行討論、發表意見,除了浪費時間,主要還是沒有實際的作用,討論往往會變成斗氣和吵架。我給你們兩位領導舉例說明,楊凌局長初來乍到,他對這八位候選人又能了解多少?就是你老馮,主管組織工作多年,你對鄧子龍和白進友兩位同志了解多少?鄧子龍和白進友一直在基層工作,你敢說你了解他們嗎?所以說,既然不了解,在市常委擴大會議上爭來吵去還有意義嗎?”
馮興貴道:“還別說,老夏說得不無道理。”
徐浩東笑道:“其人將退,其言也善,老夏,請你繼續說。”
“兩位書記,這是咱們這個權力結構的極大弊端。”夏富麟道:“我說句不好聽的,上級選下級干部,基本上屬于盲人摸象,瞎貓碰死耗子。現在是退出容易選人難,比方說老馮你,年齡杠子擺在那里,你該退就得退,又比方說姚啟明和李明輝,他們犯了錯誤,他們想賴也賴不成。但是選人就難了,比方說要在現有的班子成員中提撥某幾個人,上面的領導怎么就能肯定誰有問題誰沒有問題?誰又該被提撥誰又不該被提撥?”
馮興貴點頭道:“這話就說得更有道理了?”
“還有,即使是那些空降干部,往往也是問題多多。領導也是人,也有局限性,也會以個人好惡看人。在這其中,選熟人就是一個問題,這些年秘書犯罪層出不窮,就是選熟人造成的惡果。咱們身邊就有這么一個例子,林建峰市長,就是領導選熟人的結果,這結果就是林建峰根本不適合在基層工作,既耽誤了咱們云嶺市,也耽誤了林建峰自己,還敗壞了領導的名聲,三敗俱傷啊。”
徐浩東問道:“那么,老夏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我沒有什么好辦法。”夏富麟笑道:“我只是一個技術官員,只負責辦事干活,不負責想辦法,想辦法是你們領導的本職工作。”
馮興貴笑道:“有話直說,老夏,你少來這一套。”
“我說兩位,你們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夏富麟道:“剛才的投票結果,就是一個最好的展示,得票率不高,恰恰是對那八位同志最好的警示。我建議在這八位同志上任的時候,將表決結果同時對外公布,效果一定很好。”
馮興貴有點想法,看著徐浩東道:“老夏的建議不錯,就是這得票率太低,對外公布的話,這影響是不是有點不好呢。”
“我支持老夏的建議。”徐浩東道:“而且要把這個建議當作一條制度,以后凡是新任干部,都要公布投票結果。”
馮興貴這時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浩東,市公安局黨委新班子有了,咱們是不是趁熱打鐵,把市公安系統的干部輪崗一次性地落實下去呢。”
想了想,徐浩東道:“老馮,既然市公安局黨委新班子有了,那市公安系統的干部輪崗,就不用咱們市委操心了。明天上午,你和老夏去一趟市公安局,除了宣布市公安局黨委新班子的產生,你們可以乘機宣布幾個任務,當作對市公安局黨委新班子的考驗。”
夏富麟拿出筆和本,“領導請說。”
“一,市公安系統的干部輪崗,要用最短的時間落實完成。二,月底進行市公安系統第一次普法考試,在這個月的月底必須完成。三,清理三產和收費項目,以及小金庫的處置,也要在一個月內完成。四,集中清理這三年來的警民沖突和糾紛事件,解決一件公布一件,不許遮遮掩掩。五,集中清理非正常程序進入市公安系統的警察和輔警協警及其他工作人員,這個任務分兩步走,一個月內完成清理,年底完成處理。”
頓了頓,徐浩東道:“老馮,老夏,請你們告訴市公安局黨委新班子全體成員,就說是我說的,上述五項任務是對市公安局黨委新班子的考驗。考驗期只有半年,完不成上述五項任務,市委將會再次調整市公安局黨委班子。”
馮興貴翹起大拇指贊道:“夠狠的,我支持。”
徐浩東笑道:“老馮,我還沒說完,等我說完了,你要是還能翹大拇指,我才認為你是在真心的贊我。”
馮興貴楞了一下,“浩東,你什么意思?你想抓我的小辮啊?”
“老馮,老夏,你們知道最大最壞的不正之風是什么嗎?”
徐浩東自問自答道:“在咱們云嶺市,最大最壞的不正之風是開后門安排親朋好友吃公家飯,我派胡宜生專門做過這方面的調查,結果觸目驚心。就以吃財政飯的人來說,全市共五萬余人,其中有百分之三十六點五的人是從非正常渠道進來的。如此的違法進人,如此的近親繁殖,難怪有識之士們說,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等再過一二代人以后,必將是亡黨亡國的殘酷局面。”
馮興貴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浩東,你是擊中我的要害了,我在組織部門工作和分管組織工作二十多年,開的后門很多,批的條子也是很多,這帳要翻起來,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夏富麟也道:“浩東書記,我在組織部門工作了一輩子,也開過后門批過條子,也為別人的后門和條子開過綠燈,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徐浩東點著頭道:“吃不了兜著走,好,吃不了兜著走也是一種態度,一種很好的態度。老馮,老夏,兩位老同志,你們也該站好最后一班崗吧?在你們退下來之前,總得把自己的屁股擦擦干凈吧?老馮,特別是你,要保持革命晚節啊。”
馮興貴吃了一驚,“浩東,市兩套班子這么快就要調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