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在天說:“徐叔,我打這個于金生的主意有兩年了,兩年前他還是個中隊長,在南城人民醫院那一帶當差。有一次,他把我奶奶的水果攤踹爛了,我奶奶罵了他幾句,他就打了我奶奶,害得我奶奶住了一個月的醫院。我為我奶奶報仇,我砸過他家的玻璃,我往他家門鎖上灌過膠水,我戳過他的車胎,我往他喝的菜湯里下過巴豆,我還揍過他的兒子……”
徐浩東和胡宜生聽得哭笑不得,徐浩東喝了一聲,“說重點。”
“不久前,我聽兩個城管隊員在路邊聊天時說,一個說,于金生忒不地道,收上來的錢一分也不給大家,都獨吞揣進了個人腰包。另一個說,要出了問題,咱們還得替他背鍋呢。一個說,逼急了咱告他去。另一個問,怎么告他去,他上面有人護著呢。一個說,我有辦法,于金生記性不好,總拿個小本子記事,誰家交錢誰家沒交錢,他都記在本子上,要是咱們把他隨身帶著的小本子偷來,交給紀委剛來的沈書記,不但他要完蛋,他那個護著他的家伙也會跟著玩完……徐叔,胡科,你們想我多聰明的人呀,我受到了那兩個城管隊員的啟發,我就把于金生的小本子偷了來,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那于金生剛才沒喝醉,我還沒跑出門就被他給發現了。”
聽罷,徐浩東手指龍在天,“從現在開始,你給我閉嘴。”再問胡宜生,“宜生,你說怎么處理?”
胡宜生說:“趁熱打鐵,加個班,夜長夢多,當機立斷,有腐必反,一舉拿下,為整肅云嶺市的干部隊伍樹立一個行動標桿。”
“出發,去找紀委書記沈騰。”徐浩東揮了揮手,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機。
龍在天小聲嘀咕,“咋回事么,大書記聽小科長的,這世道真的變了?”
接了徐浩東的電話后,正在市紀委加班的沈騰,當即召集相關人員做好了準備,徐浩東的桑塔納轎車到了市紀委大樓前,沈騰已帶著兩個人等在那里了。
徐浩東堅持不干涉紀委辦案的原則,他和胡宜生留在車里,讓龍在天攜小本子跟著兩個辦案人員進去做筆錄。
沈騰沒去,他坐到了桑塔納轎車后座上,“徐書記,你這是雪中送炭,針對于金生的舉報,我們收到了不少,正準備查他呢。”
點了點頭,徐浩東說:“兩個問題,一是你挑的人可靠不可靠,二是小龍不到十六周歲,需不需要監護人陪著他做筆錄。”
沈騰說:“徐書記,請你放心,我對紀委內部人和辦案機構做了必要的清理和調整,有十幾個人被暫停了工作,我相信目前一線的同志們是靠得住的。至于小龍同志的年齡,我認為不是問題,紀委不是公檢法,不涉及法律問題,這是群眾向紀委反映情況,可以不需要法定監護人陪著。”
徐浩東說:“老沈,原則要講,紀律要守,但你們還得講究靈活。俗話說既要馬兒跑,也要馬兒吃得好,你們這天天加班,得注意同志的身體和積極性,我看可以適當增加補貼和福利嘛。辦案經費不夠,可以去找李繼國同志,讓市財政額外支持一下。”
沈騰笑著點了點頭,“感謝領導關心,有徐書記和市委的支持,我們的積極性絕無問題。”
這時,徐浩東的手機響了起來。
剛才在路上時,徐浩東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是打給市公安局特警大隊代理大隊長李勤軍的。
現在打來電話的人正是李勤軍。
徐浩東沒將手機擱到耳邊,而是打開揚聲器,以便沈騰和胡宜生都能聽到。
“勤軍,什么情況啊?”
“浩東,你料事如神,我帶人趕到小龍家時,于金生和四個手下已把小龍家翻了個底朝天,我已經把五個家伙全部抓起來了。”
“我現在在市紀委,市紀委要對于金生立案,你先把人帶到市紀委來,”
“浩東,我要不要報告姚啟明局長?”
“當然,立案后,還得由你們看守所看人,當然要報告姚啟明局長。”
徐浩東關了手機,“老沈,你們真得挑燈夜戰了。”
“我馬上去通知檢察院反貪局。”沈騰下車而去。
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各方配合,效率很高,一個小時內,城管局南城大隊于金生等五人已被正式立案。
徐浩東一直沒有離開,李勤軍將于金生等五人送來后,去買來兩碗面,讓徐浩東和胡宜生填飽了肚子。
忽然,紀委大樓里傳出了吵鬧聲。
胡宜生自告奮勇,去紀委大樓里看個究竟。
小時遷龍在天把于金生給揍了。
徐浩東不解,這是怎么回事?小屁孩居然揍了于金生,還揍得挺厲害的,紀委的人怎么會袖手旁觀?
胡宜生告訴徐浩東,小時遷龍在天已經做完了筆錄,正準備出來,不料這小子帶著手機,接到市第一人民醫院打來的電話,打來電話的人正是他的奶奶。原來,小龍偷了于金生的小本子,于金生追丟了小龍,就帶人去小龍家找,小龍奶奶正好在家,與于金生可謂仇人相見,就指著鼻子罵于金生,還要打電話報警。那于金生剛喝了點酒,丟了小本子猶如丟了半條命,狗急跳墻,就和四個手下沖小龍奶奶動了手,待鄰居聞訊趕來,小龍奶奶早被打翻在地昏迷不醒。
小龍掛了電話,怒火萬丈。他跑到會議室拿了把折迭椅,去臨時拘押室找于金生,看守的同志不讓進,他謊稱是奉命送椅。看守的同志放他進去,他直奔坐在那里的于金生,于金生還沒明白過來,折迭椅就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正中腦袋,不過還好,小屁孩力氣不大,折迭椅有軟墊,否則于金生就直接變成植物人了。
徐浩東沖李勤軍發火,“你怎么回事啊,小龍奶奶挨打的事,你剛才為什么不向我匯報?”
李勤軍一邊陪起笑臉一邊檢討,“是我的錯,本來是想這邊的事辦完再告訴你,可漏想了這小子還有手機,手機還是我買來送他的呢。”
徐浩東說:“去,李勤軍,你做擔保人,小龍不是你線人么,把他領出來。還有,還有那個于金生,也送到醫院檢查一下,別整出個只會吃喝拉撒的廢物來。”
兩輛警車,一輛破桑塔納,乘著夜色向市第一人民醫院駛去。
“徐叔,我錯了,我嚴重地錯了,懇請你和胡科嘴下留情,替我保密,千萬別告訴我奶奶……徐叔,你吱一聲么,我求你了,我奶奶年紀大,又被打住院,要是再知道我犯了大錯,嘎吱一聲過去了,我怎么辦啊。徐叔,我就這么一個奶奶,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徐浩東喝了一聲,“臭小子,你要是再啰嗦,我就不可憐你了。”
龍在天立即閉上了嘴。
胡宜生一邊開車一邊說:“小龍,你砸于金生那一下,你可虧大了。本來呢,你為反腐立了大功,紀委是要獎勵你的,破大案立大功,你立的可是大功,給你的一定是重獎。知道什么叫重獎嗎,起碼一萬元錢以上那才叫重獎。可惜嘍,你不但得不了獎,你現在還是戴罪之身,要是于金生被你打傻了,你可能還有牢獄之災,你還要賠錢給人家。小龍,你虧大嘍。”
“唉,我,我傻,我我虧死了。”龍在天捶胸頓足,仰平長嘆。
教育小時遷這類人,講道理沒用,循循善誘也不行,得拿事實說話,這是個極其講究經濟效益的小家伙,提錢特別管用,一路上他是心疼不已,待車到醫院的時候,他已耷拉著腦袋再也不吭聲了。
車停好,龍在天飛似的跑進了醫院。
徐浩東指示胡宜生開車回紀委,代表他觀摩紀委檢察院公安局三家聯合辦案,明的理由是為《黨內通訊》電子版撰稿搜集素材,而實際上是為了監督。
李勤軍跑去買了點水果和營養品,陪著徐浩東來到了住院部。
病房里,龍在天正在陪他奶奶說話,小龍奶奶姓劉,曾是治安積極分子,人稱劉積極,徐浩東和李勤軍是老街坊,又都來自原五一八軍工廠,一般都喊她劉嬸。
劉嬸胖乎乎的,左著吊瓶,右手拿著個大饅頭,笑容滿面,安然無恙,正不住地將大饅頭往嘴里塞。
看樣子劉嬸沒什么大礙,徐浩東和李勤軍互視一眼,會心而笑,因為他倆太了解劉嬸了。劉嬸很潑辣,劉嬸很強勢,劉嬸一生不吃虧,劉嬸是一般人不敢惹的主,要不然南城人民醫院門口禁止擺攤的地兒,怎么就她敢堂而皇之地天天風雨無阻。
見了徐浩東,劉嬸立即扔了大饅頭,幾秒鐘之間,臉上晴轉陰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換了付模樣。
不過,倒是小龍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扯了扯奶奶的衣袖,小聲地說:“奶奶,你這招對徐叔和李叔不管用。”
“嗚……”僅僅只嗚了一聲,劉嬸就把一連串哭喊咽回了肚子里,“小徐子,小李子,你們,你們得給你劉嬸作主哇。”
徐浩東和李勤軍都忍住笑,忙著安慰劉嬸,還表示一定為她作主。
不料,小龍又得意起來,自己忍不住,將自己勇揍于金生的英雄事跡說了出來。
李勤軍趁機說,只可惜,小龍那么一揍,把幾萬塊獎金給揍沒了。
劉嬸頓時變臉,坐起身來,撥掉吊瓶掀了被子,下床直撲小龍,一邊追打一邊喊罵,“敗家玩藝,我打你,我打你個敗家玩藝。”
徐浩東和李勤軍笑著退出病房。
正好,病房外站著徐浩東和李勤軍的老熟人,市第一人民醫院副院長劉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