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姜超居然跪在地上,劉政道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真沒出息,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給我起來。”
這個姜超今年三十七歲,還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原來分配在市委辦公室秘書科工作,為人處事老實本分,不出彩也不大會犯錯,他是劉政道當年一個老部下的兒子,老部下因病去世前,曾拜托劉政道關照他的兒子.劉政道離休后雖然很少關注政事,與歷任市委領導也沒有多少交集,但畢竟德高望重,人脈深厚,為了對得起老部下的囑托,他讓另一位老部下出面,將姜超調往鄉鎮工作,從副鄉長干起,十年間慢慢地干到了鄉黨委書記。
三年前,劉政道接到無數關于盤口鎮違法違紀的舉報,忘年交徐浩東又被撤職調離,作為一個正直忠誠的老黨員,他決心摸清盤口鎮的情況,便再次暗中動用關系,乘著人事調整的時機,不露聲色地將姜超調到盤口鎮擔任鎮黨委書記。
盤口鎮是全市四個大鎮之一,與市開發區和城關街道一起,是鄉鎮級里的重點,一把手正常情況下都能升到副處級,劉政道此舉既有栽培姜超的意思,其實也是在考驗姜超。
徐浩東當然認識姜超,可他不知道劉政道派到盤口鎮的“臥底”就是姜超,如果他知道的話,他會勸阻劉政道。姜超性格懦弱,書生意氣,本來就不是當領導的料,更別說象盤口鎮那樣政治生態惡劣的地方,那可謂羊入狼窩,淪陷是必然的結果。
姜超似乎知道徐浩東在劉政道家,蹬蹬蹬進了劉家客廳,沖著徐浩東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那熊樣讓徐浩東鄙視,孟秀娟和劉玉如母女不知所措,劉政道更是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徐浩東沖著劉政道與孟秀娟和劉玉如搖了搖頭,自己索性坐下來,看著姜超盡情的“表演”。
終于,見沒人做出反應,姜超覺得無趣,漸漸的停止了他的表演。
徐浩東問:“姜超,盤口鎮的問題我了解,你的問題我也多少了解一下,盤口鎮收費站每年收入至少在五千萬元以上,可上交給市財政的卻不到每年兩千萬元,其中的貓膩無非就是做假帳,少報收入多報開支,每年大量的收入被瞞報和截留。盤口鎮人民政府、交通局及其盤口鎮稽查站和公安局所屬的盤口派出所及交警中隊,是盤口收費站的共同管理者,錢都進入了他們的小金庫和私人腰包。你姜超在盤口鎮工作兩年半之久,你有沒有問題你自己最清楚,現在是你最后的機會。”
“徐書記,我說,我坦白,我交代。”姜超先抹一抹眼淚和鼻涕,再拿出五張銀行卡,放到了旁邊的茶幾上,“這,這都是黃友根鎮長硬塞給我的,有兩張是他交給我老婆的,我一分錢都沒有動過,一共,一共有一百七十三萬元。”
徐浩東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市紀委書記沈騰,要求他親自帶人來接姜超。
“姜超,我和劉老可以證明你是主動交代自己的問題,我讓沈騰書記帶人來接你,之后我還會讓沈騰書記派人去接你老婆,希望你到紀委以后,把自己的問題和你所知道的別人的問題都說清楚。”
“不,不要。”姜超叫了起來。
“為什么?”
“我不去市紀委,我要去省紀委專案組,我知道黃友根給莊子達、方一山和郭濤送錢的事,我不相信市紀委,市紀委有他們的人,我要向省紀委專案組交代問題。”
徐浩東哦了一聲。
姜超又說:“徐書記,我還陪黃友根給顧青平副市長送過錢。”
徐浩東吃了一驚,“是正在參加海外招商的顧青平副市長嗎?”
“對,就是他。”
徐浩東心說要糟,顧青平人在國外,應該知曉市里的情況,萬一逃跑就麻煩了。
沈騰帶著四個人很快趕到了。
徐浩東對沈騰還是比較放心的,他是上面不久前剛剛派下來的,正是為了云嶺市的反腐肅貪,以前與云嶺市沒有交集,來云嶺市之前,張正陽和許從良私下向徐浩東做過交待。
二人走到一邊,小聲商量了幾句,沈騰完全同意徐浩東的意見,將姜超交給省紀委專案組,“徐書記,我聽你的,我剛來不久,情況尚未摸透,不敢保證市紀委的人都是可靠的。”
“老沈,我要糾正你一句話。”徐浩東說:“你是紀委書記,辦案是你的職責,不能都聽我的,我不干涉你們紀委的具體工作。”
點了點頭,沈騰欲言又止。
徐浩東笑著說:“還有,你要是不暢所欲言,我會失望的。”
沈騰也跟著輕笑了一下,“是這樣,這個姜超怎么跑到劉老家里來了?看劉老的臉色,好象很不高興吧?”
徐浩東三言兩語地介紹了自己與劉政道的關系,再說了說劉政道與姜超的關系,“所以,這個姜超肚子里有料,建議你們連夜展開詢問,以免夜長夢多,還有,把他與劉老的關系告訴專案組,這是個又可惜又可憐的犧牲品,在錯誤的時機坐到了錯誤的位置上。”
“明白,我會向專案組轉達你的意見的。”沈騰說:“徐書記,我還有一點擔心,顧青平副市長人在國外,我覺得咱們不得不防。”
徐浩東說:“沈騰同志,當時招商團出去的時候,你已經上任,你提醒林市長了嗎?”
沈騰忙說:“提醒了,但林市長不聽我的,這事我有責任,我要向市委檢討。”
徐浩東擺了擺手問:“你有什么建議?”
“徐書記,我建議你直接打電話給林市長,讓招商團馬上回國,防止任何意外的出現。”
商量完畢,沈騰向劉政道打過招呼,率人帶著姜超和五張銀行卡離開。
徐浩東沉思許久,沒有給遠在海外的市長林建峰打電話,而是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林建峰同志,我是徐浩東,現在我以新任云嶺市市委書記的身份命令你:一,接短信后馬上停止招商團的行程,以最快的速度率團回國,二,以對黨和人民忠誠的態度,確保全團所有成員安全歸國,三,五月四日上午九點正,我要在市委會議室看到你和其他的市領導。”
重要的事說三遍,同樣的內容,徐浩東發了三次。然后走回到劉政道身邊,小聲地問:“老頭,你消氣了沒有?”
“哼,我這把老骨頭沒你想的那么脆。”
頓了頓,劉政道嘆息著說:“唉,只是好端端的人才被毀,可惜了。”
“我認為,這個事要一分為二地看。”徐浩東說:“權力是客觀的存在,它本身并不害人,毀在權力上的人無非有兩種,一是貪婪之徒,二是無能之輩,姜超屬于后者,他就應該有自知之明,不該闖入權力的叢林中來。”
“這倒也是。”劉政道說:“不過,雖然是我那老部下再三相求,姜超自己也想從政,可畢竟我是幕后推手,他出了事,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徐浩東說:“據我所知,姜超剛上任時還是相當清廉的,他是被別人慢慢拖下水的,所以他也是受害者,只要他坦白交代,積極退贓,同時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說清楚,最后的結局不會很慘,當然了,除了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幾年牢飯是肯定要吃的。”
“你確定他的結局不會很慘?”
“我確定,盤口鎮那邊一定是個窩案,姜超雖然是一把手,但沒多少實權,所以頂多是個從犯。”
咦了一聲,劉政道警覺起來,“小子,你怎么這么肯定?莫非盤口鎮那邊也有你安插的人?”
“呵呵,難道只許你放火,就不許我點燈啊。”徐浩東笑著說:“老頭,我給你透個底吧,三年前他們把我搞下臺后,我就打起了盤口鎮的主意,所以么,盤口鎮的情況我基本上是掌握的,不然我也不會順路在盤口鎮放那把火。”
劉政道舒了口氣,“這我就放心了,喂,你剛才拿著手機在搗鼓什么?”
徐浩東拿出手機,給劉政道看了他發給林建峰的那條信息,“老頭你怎么看?”
“哈哈,你小子,這是在提前給他下套啊。”劉政道說:“但你要小心了,這個林建峰可不簡單,用現在流行的說法,他是有靠山的人。據說他是省里某位主要領導的親戚,反正牛哄哄的,連海州市委領導都不放在眼里,更別說咱們云嶺市的領導,這次擅自帶人出國就是個例子。聽說這次他對市委書記一職志在必得,現在被你給占了,他肯定會給你制造麻煩。”
“你老放心,我早有思想準備。”徐浩東笑著說:“你老洞若觀火,別說林建峰市長,就是咱們那位不倒翁馮興貴,他也不會讓我省心的。”
劉政道點著頭說:“沒錯,馮興貴這些年裝得巧妙,不知不覺也成了實力派,他對你頂多也是三五分的合作,你要是動了他的蛋糕,他也會跟你拚命的。”
“好了,時間不早了。”徐浩東站起身來說:“老頭,過幾天我再來看你,現在你該休息了。”
劉政道問:“小子,我還能幫你做點什么?”
想了想,徐浩東說:“這樣吧,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你老可以出去轉轉,光聽不說,也是對我的有力支持。”
送徐浩東出門時,劉政道一家三口出動,特別是劉玉如,還要送徐浩東到車邊。
孟秀娟似乎早有準備,急忙伸手拽住了劉玉如的衣袖,劉政道也狠狠地瞪了劉玉如一眼,劉玉如這才停下了腳步。
徐浩東看在眼里,想起他和劉玉如那點舊事,不禁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