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墓開啟,大千宇宙巨變,諸天世界復蘇,太古圣雄歸來。
這片世界比以前大了太多太多,以至于浩瀚的大千宇宙都成了這大世界的極小一部分,各個文明復興,在強者的帶領下又將完成什么樣的驚世偉業?
辜雀已然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現在只是一個廢人而已,這樣的歷史洪流他承受不住,他只有逃離。
因為他之前太閃光了,他早已被人記住,留下終究有因果,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站在屬于自己的世界,立于滔滔浪潮的海邊,他眼前所見似乎也不是浪,而是那一個個世界,一道道偉岸的身影。
五百年了,從當年天州雪域背棺進入修煉界開始,經歷了神魔大陸、五行之海、懸空六島、無間世界、修羅界、無量界等無數風云,打破了九重蒼穹,進入了浩瀚的宇宙。
北域爭雄,修羅塔屠殺,光明與黑暗的交戰,太古傳承角逐宇宙,這么多大事歷歷在目啊。
他記得自己的每一句話,扮演的每一個角色,有時候甜蜜,有時候沮喪,有時候絕望,也有意氣風發之時。
從神雀到辜雀,從神雀盟主到北域雄主,從北域雄主到宇宙豪雄,從宇宙豪雄到最后的宇宙之主,一切都像是在昨天一般。
時間過得太快啊,如今自己身殘體廢,龜縮在這彈丸之地......
外邊的世界已然變了,變得更加浩瀚,更加偉大,無數的強者爭雄,萬古的修者蘇醒。
這是一個精彩而繁榮的時代,這是一個萬族復蘇,群雄并起的時代。
可是沒有我辜雀。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他只是想起了那句話。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時間的確過得太快了,失去的東西的確太多了。
只是他現在沒有當初曹操的豪邁,有的只是英雄遲暮的滄桑。
看著大海之浪,就像看到了這一路走來的風云變化。
“不能這樣下去。”
卡蘿琳咬牙道:“夫君這樣下去,斗志會徹底被消磨掉的。”
媚君道:“我們應該開導他,助他找回信心。”
她朝眾女看去,低聲道:“這么多年來,我們什么忙都幫不上,一直是夫君在保護我們,在為了以后拼搏。現在他沒落了,我們難道不該幫他重拾信心嗎?我們太弱,做不到去角逐世界,問鼎天下,難道還做不到喚醒他嗎?”
溯雪微笑道:“可以的,夫君只是太孤獨太累了,我相信他會振作起來的。”
做了條木船,辜雀便迎著海浪出去了,他想要安靜一下,但又怕天地過于安靜。
因為如果沒有任何聲音,他總是容易亂想。
大海是個好地方,這里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你,但卻有海浪聲。
這里是安靜和喧囂的綜合體,是讓人心靜卻不感到孤獨的地方。
只是越遠離海岸,風浪就越大,很快小船便撐不住劇烈搖晃了起來。
辜雀持著槳根本穩不住,最后干脆站在船中央死死戰立著。
風太大,意志在這種時候無法幫助任何人,他很快倒了下來,面對顛簸,死死抓緊船沿,好幾次都差點翻出去。
風浪持續了很久,漫天的水花濺起,將辜雀滿身衣衫浸濕,一時間也分不清是汗還是水了。
癱在木船上,辜雀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疲倦,每一寸肌肉都發酸發痛,提不起一絲力量來。
看著陰云密布的天空,四周是無邊無際的海浪,天地之間好像就只剩他一個人。
于是悲從中來,鼻頭發酸,眼淚滾滾而出。
躺著,喘著粗氣,他從未如此頹廢,如此脆弱。
自己曾經也是第一青年啊,也是萬眾矚目的存在啊,也曾與強者激戰于虛空,也曾與黑暗廝殺于血海。
現在怎么成了這般模樣,怎么成了一個廢人。
丹田里的元氣弱得可怕,還不如一個極變境界的修者,只能勉強使用儲物戒指,稍微多運功幾次,便會感覺身體被掏空。
曾經的好友幾乎死絕,妻子還在,但每一個都比自己要強。
他曾經有過巔峰,現在才更覺辛酸。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去日苦多啊!
還好這里很安靜,這里沒有人,只有蒼天和汪洋,只有這脆弱的殘軀和飄零的木船。
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
辜雀虛弱一笑,頗有自嘲之意。
他盡量讓自己休息足夠,但好像力量怎么也恢復不了,最后只能又拿起木漿艱難朝岸邊劃去。
天快黑了,夜晚的風會更大,這種風浪他承受不住。
他沒有讓溯雪她們來接,他不能讓她們把自己當廢物。
所以當他劃到岸邊的時候,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癱在濕潤的沙灘上任憑潮水沖擊。
手臂發紅發腫,僵硬得不行,輕輕一抬手都是劇痛。
這曾經也是初代神體,也是不滅不壞不朽之體,也是死道骨魔,如今卻脆弱成了這般模樣。
“夫君,我們回家吧。”
不知何時,溯雪已然來了。
海風吹起她的白裙和長發,她顯得如此瘦弱如此纖細,只是眼中帶著淚光。
辜雀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身體不行了,還得讓你來接啊。”
溯雪輕輕扶起他,低頭道:“我不能接你么?本就是夫妻,你平日大包大攬把什么都做了,好不容易我們有機會表現一下,你不許不樂意。”
辜雀嘆了口氣,心中寬慰了不少,捏了一把溯雪的臀部,笑道:“還是老婆好。”
溯雪白了他一眼,輕哼道:“現在都還不正經。”
說著話,眼眶莫名紅了起來。
辜雀道:“你怎么了?”
溯雪和辜雀走在海岸邊,夕陽殘照,影子被拉得老長,她輕聲道:“想起了好多往事,轉眼間我們已經在一起五百年了。”
辜雀走著,卻是沒有回應。
心中也有感慨,卻不知從何說起。
溯雪忽然停了下來,直直盯著辜雀,一雙眼眸清澈如水,低聲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愛上你的嗎?”
這個問題難免讓辜雀一愣,他和眾女相識相知,倒還的確未曾說過這些。
溯雪道:“在你最艱難的時候。”
辜雀身影一震。
溯雪一個人往前走著,夕陽下,她的白裙散發著光芒,她顯得無比嫻靜。
“神都學院的時候,我過得很孤獨,也提心吊膽,害怕正陽子找上門來,但這只是我的狀態,與你沒有關系。你雖然出現,雖然和其他學生不一樣,但也僅僅是如此罷了。”
“后來我被羅峰暗算,你沒有對我起歹念,讓我很感激。因為那么多年來,沒有人關心過我,哪怕是師尊,都只是想用我換更高的籌碼而已。”
“我很感動,我第一次覺得人間還是挺美好的,有好人,有希望。”
“所以你被誣陷,我是一定要幫你的。”
辜雀點了點頭,又想起了當年義勇身死,自己被秦依彩和軒轅默栽贓,是溯雪用鏡花水月之術犧牲了清白來幫自己。
溯雪回頭,輕聲道:“我對你很有好感,因為你讓我安心,所有人都對我覬覦不已,只有你是單純維護我。”
“但我沒有想到,你愿意為了唐義勇的死去殺人,你把什么都拋開了,沒有管是否身份暴露,沒有管還能不能去贏都,你殺人了,在夜晚,在大街上。”
“那夜的雷聲太大,我一夜都沒有睡好。”
“后來你走了,去了東州,我才漸漸發覺,一個人要把這些希望和生命拋開是多么不容易。你只是為了幫兄弟報仇而已,他已死,你斬頭顱點魂燭祭奠他。”
“我看到了你的責任感和本心,我覺得只有這樣有擔當,愿意為了感情付出一切的人,才值得我托付。”
“我身份暴露,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你,那時候我才發現你對我多重要,可是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溯雪的眼淚漸漸往下低落,搖頭嘆聲道:“那時候我絕望不已,我更后悔,我怕你一生都不知道我心中有你。蒼天有眼,讓我在地州見到了你,也正是那一次見面,讓我堅定的愛上你。”
“那時候你是一個老人。”
辜雀點頭道:“沒錯,那時候我的命數只剩幾十天了。”
溯雪道:“但你依舊出手救我。”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救我了,卻沒有與我相認,你沒有用恩情來要我回報。你知道自己因果太多,知道自己十死無生,知道自己已然老去,所以你寧愿不想認,你怕辜負我,怕拖累我。”
溯雪走到辜雀身旁,捧著他的臉,顫聲道:“記得韓家那天晚上嗎?記得梧桐樹下嗎?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決定了,無論你怎么樣,我永遠都跟著你,哪怕我們一起死去又如何呢?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看著淚流滿面的溯雪,辜雀終于忍不住將她抱在懷里,自己也哽咽了起來。
溯雪道:“我們活了下來,多少次苦難我們都活了下來,玉虛宮、天州、正陽子、五海之亂、枯寂世界天道崩潰,甚至之后大千宇宙這么多的劫難,我們的都活下來了。”
“那時候你只能活幾十天了,卻都走到了現在,如今我們姐妹都陪著你,你反而沒信心了嗎?難道現在比地州的時候都更艱難嗎?”
辜雀仰著頭,看著漆黑的天空,只覺整個人都要散掉一般。
溯雪已然控制不住情緒,哭泣道:“夫君,我的夫君啊,我們走過了這么多年,經歷過了這么多事,現在廢了又怎么樣?我們不怕,不怕好不好?你這樣我好難過,我們都很心痛,嗚嗚......”
辜雀抱著她顫抖的身軀,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在顫抖。
我在想什么?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心中一直在說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可是時間的確過去了,但對比玄州、地州的時候,自己卻什么都沒有失去啊!
因為得而復失,所以才如此沮喪嗎?
因為有過巔峰,所以回到低谷便受不了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那這豈不是就說明這個靈魂并不是堅強的,并不是偉大的?
辜雀感覺自己無法呼吸,他覺得自己一切都清楚,但心卻好像散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