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歲破,兇神宜忌,子午相沖。
天降驚雷,暴雨淋漓,沖刷大街,庭院積水,各大客棧人滿人患。
而伴隨著驚雷暴雨,一聲聲高呼大喝從緊閉的門中傳出,一時間整片世界都喧囂了起來。
門內燈火昏黃,不知是深秋暴雨燥熱,還是人實在太多、太擠,以至于這客棧大廳多數人都光著膀子,露出膨脹強壯的肌肉。
汗水依舊順著肌肉往下滴,整個屋子顯得沉悶,又充斥著一股酸臭味。
但眾人毫不在意,所有人都面色興奮,死死盯著前方高臺。
高臺之上,一個體型瘦小,白發蒼蒼的老頭,正聲情并茂地講著故事。
雨夜滂沱,喝酒吃肉聽說書,江湖一大快事也!
“話說這一戰,掀翻山河,崩碎寰宇,整個懸空六島世界的虛空都崩碎了大半,混沌衍生而出,若非人皇之冠和陰陽日月臺兩大圣器護佑,恐怕辜雀等人早已是灰飛煙滅。”
“只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似乎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安排,正是絕望之時,忽然那永恒圣山之主司馬永恒用五根偷天神尺,打穿六島世界壁障,開辟出空間通道,號令其他五大圣山之主,攜帶圣山魂魄,殺向六島世界,結成圣山六合大陣,封住天地上下寰宇四方,將那可怕的蒼穹之胎,死死禁錮!”
老者的語氣像是親眼見證,表情也極為到位,伴隨著天空驚雷,夜雨嘩啦,把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好!講得好!賞!”
“老頭子不錯!老子行走江湖數十年,論說書,就服你一個!”
“賞!光夸不給錢,那他媽是耍流氓!”
眾人大笑出聲,一時之間更加喧囂,而隨著老者手中白扇一展,場中又頓時陷入寂靜。
老者的目光深邃,白發蒼蒼,看著四周眾人,忽然道:“可所謂世事,從來極具戲劇性,若非如此,故事也就不精彩了。辜雀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最關鍵的時期,那西方天堂至尊,天主侍妾瑪姬,竟然忽地叛變,崩碎了天主圣山山魂,令圣山六合大陣徹底崩碎,蒼穹懸島,擋無可擋。”
聽到這里,眾人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接下來呢?”
一個小姑娘忍不住問到,眾人也一起吆喝了起來。
老者笑道:“所謂謀算千古,從未松懈,那司馬永恒智慧高絕,又豈會把希望寄托于他人之手?在蒼穹之胎和銀河懸流同時降臨之時,蟄伏已久的白虎圣君和先知古亙開啟了天地泉眼,以大地脈搏,對蒼穹之怒,于絕地逆轉,死地求生,擋住蒼穹之怒,淹沒蒼穹懸島,一切就此落下帷幕。”
眾人聽得呼吸粗重,一個個江湖漢子瞪大了眼。
而那小姑娘則忍不住道:“后邊不是還有嗎?”
老者一笑,點頭道:“不錯,偉大的不朽降臨,保護住了在場的修者,而辜雀幾十年的努力終于要夢想成真。”
說到這里,他微微一頓,看向眾人,咧嘴道:“只是復活而出的并非他翹首夢盼的妻子,而是那神女宮創派祖師,天姬!”
眾人嘩然,老者白扇一揮,表情一肅,眼中似乎又帶著一股別樣的氣質,像是可以看穿今古。
所有人都看著他,而他確實低頭一嘆,語氣沉重道:“可但凡無上之路,必立無上之志,經千難萬苦,歷百世輪回,鑄煉其心,勞其筋骨。這也就是強者的偉大之處,不單單是力量,更是他們的意志。”
在場的江湖漢子都聽得如癡如醉,一席話深有認同,一時之間,有人竟慚愧痛哭。
“賞!老子這趟鏢錢不賺了,必須要賞!”
一人大喝而出,無數人應和大呼。
而老者再笑,目光更加深邃,道:“有人怨天尤人,有人苦嘆生不逢時,有人拿天賦當借口,有人謂世事艱難。可但凡驚才絕艷之人,無論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抑或和平盛世繁榮昌遠,都可脫穎而出,又是為何?所謂知恥而后勇,不知羞恥,又何談高遠?”
眾人點頭,老者接著說道:“故辜雀立無上志,數十載嘔心瀝血,拼殺搏命,但終究是竹籃打水。那日漫揮濁淚,嘶咽無聲,終于心境破碎,枷鎖桎梏,境界倒退,墜落而下啊!”
眾人嗟嘆,一位壯漢不禁搖頭道:“唉!辜雀前輩當真大豪杰也!老子年幼時月,便聽說他以寂滅之境,周旋于帝王之間,怒而爭鋒,拔地殺龍,壯闊之姿,浩然遠播。而今四十余年,老子也是五十歲的人了,而他卻不知去了何處。”
“不錯,當年我也是聽到世上竟有如此英雄,這才棄文從武,可惜天資有限,也并非可造之才,如今四十余年,也堪堪生死而已。”
一個白袍男子搖頭苦嘆,又接著道:“辜雀的確是我們這一代的傳奇人物,每次練功辛苦,堅持不住的時候,就想想辜雀當年追殺神族太子軒轅辰八萬里,硬生生將其斬殺于天宮門前,那是何等壯烈,何等熱血啊!”
“真希望英雄不老,永遠當我們的指路明燈啊!”
老者一笑,看向在場諸人,慨然道:“傳說畢竟已然是傳說,他對于諸位來說,重要的并不是活著,而是他的精神。”
場中忽然沉默了,女孩又問道:“那么他到底活著嗎?他到底去了哪里?那一戰過去,都已然十年了吧!”
眾人朝老者看去,而老者點頭道:“他活著,就在你們心中。”
這個答案顯然令小女孩失望了,她搖頭道:“我想要知道他在哪兒,我要去找他。”
說到這里,她眼中已然泛起了別樣的光彩,瞇眼道:“他是我最崇拜的人!”
聽到此話,眾人也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小姑娘,你不如跟著我吧!老子沒什么本事,但對人還是不錯的。”
“哈哈哈哈!”
眾人打趣起來,而說書的老頭卻是看著自己手中的臺本,其上竟然是空白,沒有一個字。
他的臉上是說不出的蕭索,而四周是說不盡的熱鬧。
窗外雷雨交加,小女孩臉色嫣紅,連忙道:“你們可不要亂說,我...我只是崇拜他,我......”
或許是不善言辭,也或許是過于緊張,她結巴著實在說不清楚,不禁猛地跺了跺腳。
而另外一個白衣青年站了起來,瞇眼道:“小姑娘,我看你年紀輕輕就敢行走江湖,不怕遇上壞人啊?不如跟著哥哥一起走,也相互有個照應嘛!”
他說著話,竟然大手一把朝女孩肩膀抓來。
女孩眉頭一皺,輕易躲開,搖頭道:“我建議你不要自找麻煩,我來這里不是要為了和你這種人打架的。”
白衣青年微愣,隨即大笑出聲道:“原來有些身手呢!喲!腰上還配著一把劍,是不是還要拔出來武給大家看看啊?”
女孩道:“不會,我的劍不是用來看的,父親說這把劍出鞘必須沾血。”
白衣青年大笑道:“哇!出來闖蕩江湖,還要把父親掛在嘴邊,小姑娘你很天真嘛!來,哥哥今天便試試你的劍法練到家沒有,如果有所欠缺,晚上我好好教你。”
說話的同時,他右手一抓,竟然直接朝女孩胸口而去。
天空忽然響起一聲驚雷,閃電把大地照的慘白,轟隆之后,是凄厲的慘叫。
慘叫聲中有鮮血流滿大地,眾人變色低頭一看,只見那赫然是一只手掌!
白衣青年在地上抽搐著,此刻已無人管他,眾人皆駭然朝女孩看去。
女孩的劍依舊在腰上,像是沒有動過,她的眼中沒有一絲慌亂,她顯然并不是第一次傷人。
“好快的劍!出鞘,斬手,入鞘,快如閃電,瞬息之間!”
一個大漢沉聲說出,眾人已然忍不住退后兩步。
而另一人已然嚴肅道:“如此年輕,卻有這么快的劍,似乎江湖上只有一人!”
“你是寧不悔!神州寧不悔!”
聽到這個名字,所有人臉色都變了,不禁紛紛再次退后。這個名字在場之人當然聽說過,寧不悔,此人家室神秘,不知來自于何處,但卻是大陸近幾年來最出名的劍客。
一手劍術快而無聲,十九歲時便已在數名寂滅巔峰的強者圍攻之下輕易脫身,想不到她竟然來到了這里!
一人忽然道:“你是來參加十月十五圣地會武的?”
寧不悔點了點頭,道:“圣地會武還有五天,這里恐怕不只是我一個人要參加吧?”
大漢道:“很多人都要參加,但你卻是奪冠熱門之一,小姑娘,大家都小瞧你了。”
而在眾人說話的同時,那臺上的說書老人,確實嘴角微微勾起,渾濁而深邃的目光看向臺下。..
原來已然是十年了,原來這孩子,是故人之后。
說書老人合上了手中的臺本,佝僂著身體,正要端起前面盤中的銀錢。
這是他生活的來源。
一個沒有后代的老人,要維持生活,當然需要錢。
這樣的日子,他已過了三年。
而前面七年呢?
他微微搖頭,七年,似乎做過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