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無人能論天下,則全部抹殺!這一個時代,實在令我失望。”
人皇的聲音傳遍大地,直令眾人背脊發寒,前面太清子天尊和裘天罡的論道已然足夠精彩,但卻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極限”和“前人之述備矣”,接下來還怎么論?
到底是何種天下,才讓人皇覺得滿意?
無上不朽的要求,到底有多高?
人皇把目光移到百戰天尊殷將的身上,沉聲道:“天下,你有何道?”
殷將臉色一白,苦思良久,卻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本就是殺伐之人,對道的感悟不深,前面的話已然將他完全堵死,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
人皇的目光越來越冷漠,他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終于忍不住怒道:“什么天下不天下,什么論道,老子不懂。但老子知道,但凡是前面有東西,直接打碎便是。若是打不碎,老子就用命去填,大不了身死道消,兵解轉世。”
此話一出,人皇的眉頭頓時皺起。
而眾人,也心有惶恐,這算是什么論道?會不會被直接抹去?
殷將的臉上擠滿了汗水。
而人皇,則終于開口道:“雖無大道,卻有小道,雖無格局,卻有純粹。匹夫莽夫,直沖直撞,倒也不能說是無道。”
他點頭道:“不錯,算是勉強,且添造化。”
話音一落,身后三具骷髏猛然撲來,一掌轟然打向殷將的后背。
殷將臉色劇變,還沒反應過來,那三具骷髏的手掌已然印在他的后背。
他背脊頓時挺直,卻發現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出現一段段模糊的記憶,一句句縹緲的話。
但這每一段記憶,每一句話,都足以讓他有所感悟。
而那三具骷髏身上所散發的光芒,卻在極速消退,然后終于化作齏粉,消散在天地之間。
道已傳,且身死。
眾人終于明白,原來是這種造化。
殷將深深吸了口氣,睜開眼,不禁大喜笑出,對著人皇三拜叩首,大聲道:“多謝人皇增添造化,殷將感激不盡。”
人皇大手一揮,沉聲道:“以自身之道,添自我造化,不需言謝。”
殷將再叩首三次,盤腿靜坐,消化造化。
其他幾人對視一眼,臉色皆有不同,太清子天尊和裘天罡死死咬牙,差點沒把肺給氣炸。
人皇的目光看向了魔尊重天,其意不言而喻。
重天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天下,即蒼穹之下。分神魔大陸、五行之海、懸空六島、震旦無量兩界和茫茫混沌。各地文明不同,修者不同,但又殊途同歸。然,千變萬化,強者如林,卻又畢竟是蒼穹之下。”
眾人皺眉,正思考這句話的意思,人皇已然點頭道:“超脫小道,初窺大道,格局算大,但怒卻不爭,爭而無行。雖無行,亦覺醒,可得造化,望爾超脫。”
聲音傳遍大地,四具骷髏沖將上來,打出澎湃掌力,源源不斷地灌注進他的身體。
他死死咬牙,承受著一股股傳承,全身魔氣繚繞,不禁仰天長嘯。
他大聲道:“多謝人皇增添造化。”
其他幾人看得是羨慕無比,卻又偏偏無力爭取。
魔龍敖桓直接沉聲道:“天下,老龍也有見解。”
他目中有光,緩緩道:“天下,雖有茫茫混沌,時空相嵌,雖有諸天星辰,萬古天河。甚至于更小,蒼穹九重,懸空六島,五行之海,震旦無量。但我老龍心中,天下唯神魔大陸而已。”
他眼中像是有光,聲音也漸漸提高,大聲道:“神魔大陸,是老龍的家園,是老龍一輩子賴以生存的地方。天下即家,家即天下。人來犯,即殺人,神來犯,則殺神,萬類來犯,則殺萬類。而蒼穹來犯,則先葬己身。”
說到這里,他全身氣勢澎湃,厲吼道:“身可葬,比葬家園,魂可散,意志難消。如......人皇一般。”
此話出,眾人身影劇震,不禁皆朝敖桓望去。
不得不說,這一席話,慷慨激昂,可成其道。
人皇也是眼中透光,沉聲道:“格局不大,但盡顯其志,無包攬天地之心,卻有直面天地之勇。誠誠懇懇,字字浩然,不知天地,卻又無懼天地,很好!你可承十人之道。”
能得到人皇如此褒獎,實在難得,十具骷髏沖將上來,把那一身傳承,全部傾注而出。
它們的光芒頓時變得黯淡,然后化作齏粉,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不知為何,眾人心頭竟然頗有悲涼之意。
這些骷髏,生前那都是頂天立地的驚世強者,死后尸骨不碎,卻只為傳承。
這到底是一股什么樣的意志,能讓它們堅持到今天?
人皇依舊如初,把目光看向了媚君。
辜雀拍了拍媚君的肩膀,輕輕道:“別怕,大膽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便好。”
媚君低聲一笑,深深吸了口氣,吐氣如蘭道:“天下,是辜雀。”
辜雀身影一震,而眾人也頓時朝媚君看去。
媚君的臉上沒有羞澀,充滿著自信,笑道:“天下茫茫,時空浩瀚,混沌無盡,而又有諸天萬界,千古星河。宇宙深邃而絢爛,萬世滄桑而繁華,我心中的天下唯辜雀而已。”
她把目光移向辜雀,眼中嫵媚盎然道:“于媚君來說,他若坎坷,則天下坎坷;他若高興,則天下昌盛;他若頹廢,則天下衰竭;他生,則天下生,他死,則天下死。媚君的天下,因他而變化。”
她看向人皇,輕輕道:“人皇乃上古前輩,您說,我這算是道嗎?”
人皇沉聲道:“無格局,無天下,無生民,無蒼生,唯一情字。”
媚君道:“情乃小道,對嗎?”
人皇搖頭道:“情為思想,思想為意識,意識為文明,文明的極致是道。情乃大道,況已為天下,何談小乎?只是終究無法承受太多傳承,二人則矣。”
話音落下,眾人深深一嘆。
辜雀閉眼不語,臉上沒有表情。
兩具骷髏大步走來,把源源不斷的力量傳入媚君的體內,一道道光華流轉,她的臉色也愈發嫣紅。
澎湃的力量襲來,她不禁閉上了眼。
而辜雀這才睜眼,把目光看向了眼前這個女人。
她把自己當做天。
“該你了。”
人皇的聲音傳遍天地,所有人都不禁朝辜雀看來,眼中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在場諸人,除了媚君、天眼虎和辜雀之外,其他全是超越了神君以上的高手。他們對道的感悟遠遠超過了常人,他們認為,就算媚君用情之一字僥幸過關,辜雀也不可能再次僥幸。
神魔大陸天下八州是最好的格局,也最有利于修養生息,而偏偏出現了辜雀這樣一個異數,打破格局,把神魔大陸帶入變化之中。
他只要一死,一切又終將安定。
自己等人是規則的守護者,當然不是能去殺他,但要是人皇論道,把他囚于戰船,也是再好不過。
辜雀一笑,忽然站起身來。
身影筆直,背脊如龍,就在那人皇身前,拔地而起,與之對視。
“這小子一定是瘋了!”
太清子天尊不禁變色道。
裘天罡皺眉道:“皇者面前,也敢起身與之平時,他當自己是什么了?”
而人皇,也是瞳孔一陣緊縮,全身忽然涌出一股浩蕩威壓,直朝辜雀而去。
他顯然有自己的分寸,并沒有讓辜雀崩潰,但辜雀的已然幾乎無法承受。
他死死咬牙,艱難道:“既然是論道,為何不公平?”
人皇道:“你既然敢站起身來,既然敢與我平視,則說明有挑釁之心。要挑釁上位者,當然要承受其壓力。”
辜雀點頭,死死撐住身體,全身骨骼啪啪作響,身體開始龜裂。
人皇承受道:“天下,如何?”
辜雀猛一咬牙,瞳孔透出兩道奇光,大聲道:“天下,如我!”
話音出,眾人臉色皆變,天地忽然變幻,驚雷滾滾,圣器轟鳴,連戰船都開始顫抖。
一切都像是炸響了起來,整個天地共鳴不斷,卻又顯得萬物無聲。
所有人都沉默。
人皇也沉默。
他看著辜雀,威壓再次加重,沉聲道:“繼續說。”
辜雀瞇眼道:“我心中有天下,則天下因我而生,因我而變。”
他看著四方眾人,看著四方天地,眼中像是有光,那是無窮無盡的星辰。
“你們或談混沌初開,茫茫無盡;或談時空交織,萬古星河;談神魔大陸,談懸空六島,談五行之海,談震旦無量。或是大道并行,衍生萬物,或是文明,或是生靈,或是家園,或是勇氣......”
他整個人的氣勢都在變化,都在上升,所承受的威壓愈發狂暴,但卻在極速愈合。
白金之光閃爍,辜雀大笑出聲道:“但天地茫茫,無窮無盡,寰宇不知其寬,四顧不知其長,又豈是言語可談?又豈是意志可及?”
四下眾人面面相覷而不語。
人皇全身氣勢滾蕩,四周轟鳴不休,天空雷霆降下,卻無法突破兩大圣器。
辜雀大聲道:“但天下不可談,亦不可及,卻皆可用‘天下’二字形容。我心所知,盡皆天下,我心不知,天下亦不知。”
說著話,他又開始笑出了聲,道:“若天下小,我且讓其大;若天下大,我包攬其下;若天下死,我讓其活;若天下活,我護其安。天下寰宇無盡,辜雀之心無盡,萬變,隨我心變,萬靜,隨我心靜。”
話音傳遍天地,四方轟鳴不斷。
人皇一步跨出,大怒道:“無毛小兒,口若懸河,有什么資格談天地融心?”
辜雀大聲道:“我不談天地,只談我心。”
沉默了,良久的沉默,四周眾人已然傻了。
人皇忽然大笑出聲,聲音驚破天地,道:“原來,這個時代,沒有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