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離南面戰場有數十里,不能施展身法,只能步行,臨近中午方才到得戰場正北的山頭。
到得地頭,也不急著混入軍營,而是尋了處避風所在,曬著太陽睡了一覺,醒來之后方才斟酌去處。
其實去處也沒什么可斟酌的,龍云子認得他,肯定不能混入西魏軍中,要混只能混進東魏的隊伍,需要思慮的就是怎么混進去不令人起疑。
刀劍無眼,打仗是要死人的,沒誰愿意當兵,愣頭愣腦的跑過去跟人家說我要當兵,不被當奸細抓起來才怪,得想個招兒才行。
最省事的辦法就是趁雙方開戰,混入其中,佯裝西魏士兵,被東魏俘虜,此時對于俘虜來的士兵通常是勸降并編入隊列,如此一來就有了不令人起疑的身份。
不過這個辦法有兩個弊端,一是得等雙方開戰,看戰場殘跡,貌似最近一段時間沒打仗,天知道雙方什么時候會開打。二是即便成功被東魏俘虜,日子也不好過,降兵低人一等,一天到晚要干活兒,哪有工夫翻字典。
轉念一想,又生出一個念頭,別在這兒等著,往東魏境內跑,在境內被“強征入伍”并派送過來,仔細再想,這個辦法也不好,新兵要經過訓練才能派往戰場,可不能受那鳥罪。
左右不成,又動了別的念頭,要不還是別去當兵了,就在附近貓著,還得自由,不過浪跡在外總不如混入軍中安全,不管被哪一方發現行蹤,都會被視為對方的奸細,抓起來嚴加盤纏是免不了的。再者,參悟天書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不是一年半載能夠完成的,這段時間吃喝怎么辦,生火還是不生火。
權衡利弊,還是混入軍中最為實際,不但能隱藏行蹤,一日三餐還能吃現成的。
不過眼下沒什么合適的機會,先等等再說吧,趁機觀察一下雙方的情況和士兵的日常。
出征的隊伍分為作戰和后勤兩部,作戰的士兵占了總人數的八成,剩下的是后勤士兵,砍柴,取水,做飯,養馬,修理軍械,調配輜重糧草,還有送信跑腿倒馬桶的。
他本想混入后勤隊伍,但觀察過后發現作戰的士兵更舒服,在不打仗的時候都在閑著,樂意動的可以洗洗衣服,懶的就在營地附近曬太陽。
隨身的干糧已經吃完了,這么餓著可不成,撐到天黑,準備動身找東西吃,站起之后意外的發現東面山坳里有匹馬,馬身上有鞍具,應該是匹戰馬。
到得近處,看的更加真切,這的確是匹戰馬,應該在之前的戰事中逃離了戰場,馬鬃有些雜亂,身上還沾附了一些蒼耳,在野外應該流落了不短的時間。
看到這匹戰馬,南風有了主意,緩慢靠近,試圖抓它。
那馬在野外流浪的久了,生出了野性,見到有人靠近,轉身想跑,南風一個箭步沖上去,抓住韁繩將其拉住。
這馬終究是戰馬,不似野馬那般桀驁不訓,跑不了也就不跑了,亦不嘶鳴掙扎。
有了馬,還少一套兵士的衣服,這個就好辦了,趁著夜色潛入營地,偷一套。
包袱不能帶進軍營,就近尋個安全所在仔細藏了,換上軍服,帶上少許銀錢,再帶上一本九州字典,齊了,可以動身了。
但動身之后卻不曾騎馬進入軍營,而是往東去了。
東魏一方有十萬大軍,正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么多人總要吃飯的,后方得往這兒運糧啊,運糧就得有運糧隊伍,他往東就是尋運糧隊伍去了。
晚上自小鎮的客棧上住了一夜,順便探聽點消息,這里雖是后方,離戰場卻近,前方戰事如何這里的人也知道,既然要混入軍中,總不能連什么時候打過什么仗都不知道。
運糧也是有規律的,多長時間運一趟客棧的伙計都知道,按照慣例,運糧的隊伍明天中午就能到這里。
于是就睡到巳時,起來之后將水囊灌了些酒,騎馬上路。
走不多遠,遇到了運糧隊伍,立刻快馬迎上,只道前方糧草吃緊,讓糧隊走快一些。
類似的事情之前應該發生過,押隊的校尉很不耐煩,“走的這般快了,還催,累死了勞役,算誰的過失?”
酒早就準備好了,趕緊遞上,人家喝不喝是一回事,態度總得有。
糧隊趕路甚急,校尉好生乏累,接過喝了幾口,態度立刻轉變,“唉,天殺的營生,真是背時,年都不得過好,真他娘的。”
南風將校尉遞過來的酒囊又推了回去,只道官長辛苦,留著解乏暖身。
如此這般就得以與運糧隊伍同行,前面轉轉,后面轉轉,待得離大營近了,策馬先行,“糧隊到了,快開門。”
營門的士兵只當他是運糧的,運糧士兵只當他是前線兵士,雙方對他都很客氣,進入營地之后圍著押隊的校尉轉,偷摸的塞了點銀兩,求那校尉將他帶回后方。
那校尉自然沒這權力,只說與某校尉熟識,讓南風尋那校尉,央他謀個差事。
借到了虎皮就好辦了,打著押糧校尉的名號,去尋那校尉行賄,他身上也沒多少銀子,有十幾兩,塞了五兩,也好使,那校尉吩咐下去,讓他去某隊尋某隊長。
于是南風又去尋,又塞二兩,人家也不白拿,讓他當了個小伍長。
此時的軍隊是按伍,什,隊,幢,軍來分的,伍長就是五個人的頭領,最小的官兒。
常年打仗,老兵都死的差不多了,隊伍里新兵多,這幾個士兵都跟南風差不多大,也不排擠他。
安頓好了,正好開飯,人都被弄到前線打仗了,種糧的就少了,軍隊雖然還是一日三餐,卻是兩稀一干,稀就是稀粥,干就是飯團,菜蔬是清一色的咸菜。
吃的一般,住的湊合,兩伍是一什,一什士兵住一頂帳篷,一股子臭腳丫子味兒,晚上睡覺還有打呼嚕的,條件是艱苦了些,好在安全哪,全天下估計沒有比這再安全的了,既安全還管飯。
只安全了半宿,下半夜西魏竟然來偷營,確切的說是來搞破壞,可能是跟諸葛亮學的,搞了個火牛陣,一群身上潑了油脂的火牛在營地里橫沖直撞。
便是不用靈氣,反應和力量卻仍是有的,夜間視物的能力自然也在,混亂之中用長矛刺死兩頭火牛,由于什長被牛踩斷了腿,他就升官了,一夜不到當什長了。
折騰半宿,天亮之后就想賴床,未曾想提前開飯了,竟然是干飯,還有肉。
當兵的不怕吃糙米,就怕吃肉,一吃肉就說明要打仗了。
果不其然,吃完飯,整裝列隊,作為對昨晚西魏偷營的報復,要去西魏營前索戰。
與作戰不同,所謂索戰就是過去挑戰,人家可能會出戰,也可能不會。
東魏一方派出了三個軍,一個軍大約有三千人,三個軍有一萬人左右,分左右中三路,中路是騎兵,左右是步兵,南風所在隊伍位于右翼。
行軍時是一路小跑,跑到西魏營前天都晌了,都以為行軍打仗氣氛肅穆,其實不然,有些時候跟鬧著玩兒似的,索戰就是罵人,隊伍里有嗓門大的士兵專門負責罵人,罵的花哨,罵的難聽,扯著嗓子罵,累了喝口水繼續罵。
嗓門大也是本事,對于人才要著重保護,額外多在他們面前豎幾面盾牌,免得被人冷箭射死了。
類似的事情之前應該有過,而以往對方可能不會理睬,任他們罵一陣兒就回去了,未曾想人家今天理睬了,罵了沒多久營地里就沖出大量騎兵。
帶隊的將軍見狀,立刻命令三軍前壓,堵門兒,別讓對方騎兵出來的太多。
后方見到這等情況,立刻派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騎兵過來馳援。
都說軍隊里老兵活的比新兵長,其實不然,將軍一聲令下,新兵都往上沖,老兵怕死,往后退,但西魏一方早就安排好了弓兵,為了防止誤傷己方士兵,弓兵射箭都是盡量射向外圍,自作聰明的老兵被射死不少。
南風是第一次行軍打仗,也不太懂,雙方士兵在廝殺時喊的不是殺呀沖啊,而是一二三的數數,不是一個人數,都在數。
觀察了片刻終于明白了,殺一個敵方士兵就是一,殺倆就是二,喊的時候也沒人亂喊,都是殺一個喊一聲,沒有虛報的。
南風是過來蹭吃蹭住的,本不想殺人,但他不想殺人,人家想殺他,自衛免不了,于是也開始喊,一二三四五六七……
喊到七之后,不敢再喊了,周圍的人都在看他。
他停止叫喊之后,身邊傳來了戰友的喊聲,“什長,九。”“什長,九”
“我沒殺那么多。”南風喊道。
“馬算半個。”有人回應。
到得這時南風才明白過來,原來身邊還有監督作證的,怪不得沒人亂喊。
唯恐惹人注意,南風就盡量少殺,以躲避和保護為主。
也不知道是誰想出的餿主意,不過這個辦法的確有效,士兵都在努力殺敵,在發現戰友遇到危險時也會出手相救,唯恐戰友死光了,沒人證明自己殺了幾個敵人。
不管干什么事情,最怕慌亂,一慌就完了,南風胸有成竹,也不慌亂,由于不想殺人,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救人為主,但救人總不能上去拖著勸,還是得殺。
“真勇武,殺幾個了?”有被救之人問道。
“忘了。”南風是真忘了。
他忘了,有人沒忘,“什長,二十二。”
“什長二十二。”還有附和的。
“我的娘誒。”南風暗暗叫苦,表現太惹眼了。
“那什長,會騎馬不?”有人高喊。
南風聞聲左右觀望,左側不遠處有人喊道,“那小個子,將軍問你話。”
南風本想否認,又唯恐有人之前見過他騎馬,只能應承,“會。”
“殺過來,與我一同護衛將軍。”喊話的是個身穿官服的偏將。
南風哪里愿去,但不愿去也得去,只能持拿長矛沖進人群。
軍隊出征都有主將,統領中路的都是主將,馬上的將軍是中路主將,當有三十六七歲,副將年紀也不大,二十七八。
這里是騎兵戰團,到處是無主戰馬,南風翻身上馬,揮舞長矛將試圖偷襲主將的兩名敵方騎兵打落馬下。
“接刀。”主將長槍反撩,將一把長刀挑向南風。
南風抓刀在手,叫苦不迭,完了,這得殺多少。
哪怕心中愁惱,卻沒有太多的時間供他躊躇,誰都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敵方騎兵正在竭力圍攻中路主將,他得出手保護。
戰場上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事到如今已經騎虎難下,不殺也得殺了,奮勇殺敵也并非只有壞處,也是有好處的,若是升做校尉,就能得個單獨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