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樂文.ln.l,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皆墜入到對方的瞳孔之中,仿佛無盡深淵,永不停止。
突然間,有劍鳴之聲,如同春夜里突然響起的驚雷。
戲子率先出劍,身子隨著劍一同飛出,如同飄然飛仙,動作并不快,卻足夠讓人目不轉睛,忘記自己應該出手抵擋。
天地間忽而布滿了青山綠水,鶴飛鹿鳴,花開果熟,宛若人間仙境,輕柔的仙氣從其中氤氳而出,如夢如幻。
坤主收回了目光,同樣向著前方刺出了一劍,明顯比對戰王石的時候要慢上半分。
一條小徑出現,清冷幽深,曲曲折折,穿過了這人間仙境,將其分為兩半,使得其再也不具備半點的仙氣。
兩把劍尖觸碰到了一起!
戲子另一只手的雙指在長劍上一彈,使得長劍彎曲律動,隨之發出了一陣陣清脆如玉石碰撞的聲音,同時也避開了青越劍。
坤主冷漠的面容產生了細微的變化,她目光稍移,看向了那把彎曲如飄帶的長劍。靜如雪湖的心,忽然生了幾縷風。
柔動起來的長劍,產生了無數的殘影,變得有些虛幻。常人很難捉摸,對于那些頂尖的強者來說卻并不難。
恍惚了剎那的時間,坤主立時回神,心中卻一驚,沒想到長劍已經近在咫尺,迅疾回劍一擋。
長劍觸在青越劍上,立時分開。
明明很好接的一劍,坤主卻差點沒有接住。
戲子如同長袖舞者,手中那把劍成為一條絲帶,讓人眼花繚亂,有些來不及去看到底何種樣子,偏偏又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王石強撐著眼皮,看著不遠處戲子,一股怒火涌上心頭,使得他向前邁出了一步。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殺死對方!
隨著一步邁出,拼湊起整個身體的骨架好似就此坍塌,王石隨即無限制地下墜、下墜,最后將墮入到無盡的黑暗之中。
坤主用無盡劍意留給王石的創傷實在是太重,王石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此時他不專心療傷,還妄想再調動體內的仙力戰斗,自然反受其害。
仰面望著天際上兩人的戰斗,王石眼中的憤怒逐漸消散,逐漸變成了旁觀者的冷漠,仿佛這個世間都不再與他有絲毫的聯系。
心中有恨嗎?毫無疑問,有著滿滿的恨,對李逸仙對戲子,對所有參與到這場計劃中的人,王石恨不得將整個世間的人都殺死!心中有悲嗎?同樣的,悲傷到想要抹除存腦海中的所有記憶,他無法相信他所堅信的一切竟然都是虛無!
要憤起殺人嗎?要掌握住自己的命運嗎?要以一己之力逆轉所有人嗎?
王石想過。
然而,然而——
這個世間,已經沒有值得歡喜的事情了。
已經沒有絲毫的力量再去握緊手中的刀。
還有什么值得去戰斗的嗎?
坤主跟戲子縮成了兩個點,天際變成了一片黑暗,王石不想再去看任何的景象,輕輕地閉上了雙眼,準備墜入到深淵之中。
就在此時,一雙溫暖的手抱住了他,沒有讓他陷入黑暗。
清涼的雨水滴落,將濃厚的血色洗去。
王石輕微皺了皺眉頭,睜開了雙眼,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他明顯愣了愣,然后聲音輕柔問道:“你怎么來了?”
寧一沒有哭泣,只是有眼淚不住的往下掉,全部滴在了王石的面容上,洗去了上面的血色。她想要張口說話,喉嚨中卻塞了東西,她努力張了好幾次嘴,卻只擠壓出沙啞的聲音。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最后突然用最嘶啞的聲音說道:“我來了……我來了……”
王石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想要抬起手摸摸寧一的臉,卻有些難以做到。心中涌起了無數種滋味,腹中卻沒有一句話,哪怕連一個字的筆畫都沒有。
“我……我……”王石想努力說點什么,卻說不出來。他真的很悲傷,悲傷的如同一個小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寧一用力地搖頭、搖頭、搖頭,拼命忍住淚水,卻還是忍不住。
玉兒站在小姐的身后,緊緊地攥緊了拳頭,指甲都扎進了血肉之中。盡管她并不太喜歡這個姑爺,但此時也能夠感同身受。
鮮血從王石身上的各個毛孔中滲出,很快就將寧一的大半衣服都給染成了紅色。隨著大量鮮血的流失,王石也在變得更加虛弱。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的!”寧一忽然發現了王石的狀況,當即慌了神,喊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大。
玉兒猶豫了很久,輕聲說道:“小姐,你不要動,否則會讓姑爺的情況更糟。我們……幫不上姑爺的,你不如將姑爺放下……”
寧一愣了愣,強忍住了所有的情緒,讓自己不再有任何的動作,生怕讓王石的傷口流出更多的血。
沒有再看寧一,王石仰面看向了漆黑的天空,說道:“寧一,你知道嗎?我現在覺得心里很空,沒有任何的東西。”
寧一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沒有經歷過的人,又如何能夠感同身受呢?
所有的事情,所認識的人,經歷的一切一切都是謊言,最后發現這不過是一場被操縱著的人生。如此感覺,又怎么能夠說得清楚?
王石望著天空,目光變得有些空洞,說道:“我很疲倦了,很想歇一歇。”
“我們不爭了,不爭了,我們找個小地方安定下來。就去上次我們安定的小城好不好?那里很安靜。”
王石沒有立刻回答,他怔怔地望著,說道:“我現在,空空如也,無所歡喜。”
寧一終于聽明白了王石的意思,她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樣的事情,卻知道什么程度的打擊才能擊倒懷中的這個人。
不論面對怎樣的強敵,王石何曾倒下過?無數次在死亡的邊緣掙扎,他又何曾放棄過?然而現在他真的是沒有斗志了,胸中的那口氣消散的一干二凈,孱弱的如同一個病人。
寧一當然不想看到這樣一個王石,可她明白,這個世上再沒有事情能讓眼前這個人振作起來,相比于其他的情緒,她更覺得心疼。
哪怕整個世間的人都想要讓王石再站起來,寧一此時也只想讓他好好躺一躺。
“那我們走,好不好?”寧一輕聲問著。
王石低了低頭,重新看向了寧一,忽而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容,說道:“我放心不下你。”
寧一保持著自己的雙手不動,艱難地站了起來,她強忍著淚水,堅定無比地說道:“我們走,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
玉兒向前一步,將手掌抵在了小姐的背上,將一股雄厚的仙力傳送了過去,讓小姐不至于立刻倒下。
這兩人能夠翻越九山,經過了百萬人尸首的焦土,來到這里,所經歷的事情也非常人能夠承受的。寧一其實早已經精疲力竭,現在不過是憑著一口氣硬撐著沒有倒下而已。
王石搖了搖頭,說道:“將我放下。”
“我不,我要帶你走。”
“我不勸你走,只讓你將我放下。”
“不行!”
“我想想一想。”
“那好,我陪著你。”寧一沒有將王石放下,依舊將其抱在懷中。
王石沒有拒絕,目光空洞地望著天空,思考著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焦土之下的幽靈露出了慘白的眼珠,但是在看到王石之后,皆迅速地向后退縮,重新潛回到了焦土中。
哪怕眼前之人死了千年風化的只剩下一根骨頭,九山上的所有亡靈都會對其有著天然的畏懼,不敢靠前半步。
天際上的戰斗沒有停止,戲子跟坤主兩人皆在全力戰斗,甚至都沒有留意到王石已經墜落到了地面。
離主不曾是坤主的對手,王石也不是,偏偏地仙境的戲子竟然能夠跟坤主對戰上這么久的時間。
再一次的交錯,戲子手中的長劍從坤主的眼前挑過,將其那身黑袍挑出了一道明顯的裂縫。
坤主立住,低頭看了看衣服上的裂縫,沒有再出手。她抬頭看向戲子,目光凝聚,看清了那隱藏在斗笠下的面容,說道:“大司命說過,你跟離主聯手,就可以勝我。”
戲子好似恢復了最原本的面容,卻好像對原本的面容有些陌生,上面便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緒,冷漠地如同深夜冰原讓人不敢靠近。
“不過,即便你在底下看了我戰斗這么久,也不可能贏我。”坤主語氣平緩,卻透著居高臨下的意味。
“你早已經輸了。”戲子冷漠地回答著。
坤主眉梢微挑,依舊居高臨下地問道:“輸在何處?”
“這么長的時間都沒有殺了我,還不是輸嗎?我手中的這把劍,你此生都贏不了。”戲子緩緩地將劍橫平,目光臨在了劍鋒上。
坤主嘴角上露出了嘲笑,淡漠地說道:“讓離主破我心境,讓王石拼我劍意與仙力,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贏我嗎?你,在我面前,依舊弱小。”
戲子不答,持劍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