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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孤霞論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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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霞湖,一片秋色。[隨_夢]小說w.SuiMеng.lā

  東西三百里,南北六百里,其形如月,其色如玉,三面環山,一面大江。煙波浩渺,顏色萬千,鷺飛鶴鳴,錦鱗躍水,野舟不渡,廣闊無聲。

  單論湖中景色,百步不同,氣象萬千,就算是整個東仙域,都找不出第二個足夠媲美的湖。

  秋水天長共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偌大的湖中心,有一方六角亭,建的頗為精致,上面的朱漆卻也已經斑駁,瓦片也缺失不少。如此好地方,卻也沒有多少人愿意來了。修行者之間的大戰,對世俗的影響,還是不小。

  王石徑直來到了亭中,里面卻空無一人,只好望著湖面靜靜等待著。

  從夕陽金鱗一直到子夜皓月,都未曾有半個人影出現。王石此時的心境平復下來,反而不再著急。

  蕩漾的月光,形成一條很長的路,逐漸消失在迷霧之中。四周霧氣縹緲,宛如宇宙氣象,而中心的小島則是被遺忘的站臺。頗有一種感懷,仰慕宇宙無窮,感嘆吾生須臾。

  很快,就有一葉扁舟撥開了湖面上的霧,緩緩地駛了過來。

  歌聲飄飄渺渺,好似是一位老漁夫,略帶滄桑地唱道:有朋待我湖心亭,奈何瑣事留我行。且沽三斤淺薄酒,戲說天下到五更。

  旅途并不漫長,扁舟靠近了六角亭,戲子走了出來,抱著兩壇酒跟三層食盒,笑著說道:“月剛好,我來的也剛好。”那語氣,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舊友。

  黑白面具,不論什么樣的瞳術,都無法看透這面具下是怎樣的一張臉。偏偏這毫無表情的面具,能夠讓你感受到主人的喜怒哀樂。

  巍峨高山,燦若流光,古森之鹿,窮海之鯨。這便是戲子給王石的第一感覺,堂堂正正,瀟灑不凡,沒有絲毫的詭詐。除卻那張黑白面具,可以說是一個完人。

  拋開其他的不談,戲子絕對是王石見過最完美的人。

  王石平靜地說道:“好久不見,這次該稱呼你為‘戲子’?”

  “戲子便好。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姑且將我當成一個人的軀殼,無情無義,戲曲中的任何人都能進我這軀殼之中。”戲子笑著,走到亭子中,將酒菜一一擺下,做了個“請”的手勢。

  “讓友人久等,我先自罰三杯。”戲子自斟自酌了三杯酒。

  王石平靜地看著,未曾表現出絲毫的熱情。任由對方再好,合乎自己的性格,也終究是敵人的成分更多一些。

  戲子坐下,說道:“我這次請故人來,只不過是想跟你敘敘舊,至于那封信,則是我耍的一點小手段罷了。”

  “何謂故人來?”

  “春秋門時,你我便數次相見,如何不算故人?更何況,未來朋友,不可謂故人?”

  “數面之緣,如何算是朋友?”

  “肝膽相照,生死與共,是為朋友?確實如此,而你也要這樣的朋友,趙文啟、唐天、莊開,都可謂是最好的朋友。可是能有人跟你論談宇宙之無窮,大道之縹緲?若是論此,我自然是你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

  戲子喝了一杯酒,好似是回憶地說道:“兩年不長,狼牙月下,夜深人靜,遠方燈火未熄,我倒時常撫琴自問:吾友安在?”

  一通說辭下來,竟然真的說動了王石。然而他心中那根弦,始終都在緊繃。不曾動容,不曾飲酒,就這樣平靜看著對方。

  戲子好似微笑,說道:“實言相告,二丫如今很好,比你想的要好的多。只是現在的你,還不能去找她。東仙域的事一了,你就該去中域看一看了。”

  “關于二丫,還有什么消息?”

  戲子再次添上一杯酒,說道:“你可以回去問問南懷樂先生,他不想告訴你,怕是擔心你想的太多,現在你的事情已經足夠多的了。二丫的事情,你知道了也是累贅。”

  王石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卻不再試圖看透那面具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也不再去推測對方的目的。

  “鄰村小店沽的酒,不辛不辣,略帶甘甜,不妨試一試。幾樣小菜,也是小店的拿手菜,上不得臺面,下酒卻也是可以。”戲子說道,遞給了王石一雙竹筷。

  心中略一平復,不再顧忌其他的事情,王石開始飲酒吃菜,還算是可口。

  “王兄可知如今東仙域的局面?”

  “什么局面?”

  “烽火遍地,群雄并起,戰國縱橫。”

  “古往今來,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千年輪回,不過如此。長久的東西,必然腐朽。王朝早已經腐朽,垮塌也是情理之中。”

  “王兄在春秋門時,可決然不是這樣的態度。”戲子認真地說道。

  春秋門之中,王石可以說是慈悲至極,不忍屠殺,要不然也不會有諸多的危機。若是這樣推論下來,王石此時應該憐憫眾生,怎么忍心看到生靈涂炭?戰國縱橫,東仙域的人口至少要減少一半。

  王石喝了一杯酒,說道:“殺人,罪惡至極。不論以何種理由殺人,都是如此。我以前愿意背負這種罪惡,現在倒是有些想笑當年的幼稚。殺人罪惡,可我為什么要背負起來?”

  殺人的罪惡感,歸根結底,都是由自己產生。若是自己不想背負,又怎么可能有?

  以前的王石,認為殺人太過罪惡。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算當時做錯,難道就沒有醒悟后悔恨的機會了嗎?惡人未曾不能變成一個好人。更何況,大多數的人,都是處在兩者的邊界線上搖擺而已。

  殺惡人可以無悔,殺好人難道就可以無悔了嗎?王石的手上沾滿了多少鮮血,難道就沒有錯殺過嗎?面對錯殺的人,他又該如何面對?

  戲子繼續添酒,說道:“蒼生不值得憐憫。”

  王石說道:“可憐,可恨。個人自有命運,生死也本該如此。”

  “所以你愿意跟軒轅昂合作。”

  “若是他真的能夠在這片廢土上建立不錯的王朝,建立歷法,約束眾人,將這片土地上的生機重新煥發,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滾滾車輪,即便是碾碎千萬庸人,也不值一提?”

  王石忽然笑了起來,喝盡杯中酒,說道:“關我何事?”

  戲子也笑了起來,說道:“王道,俠道,看來你已經分清了。”

  “俠之大義,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可天下蒼生,與我何干?天下蒼生,自有他們的命運。若是不投之火海,他們又怎么可能醒悟?蒼生昏庸,碌碌終身,唯有生死才能觸痛他們一些。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俠,不過求一世安,安能保蒼生于久遠?慈悲泛濫的俠,不如冷酷無情的王。”

  “然而有小女子慘遭欺凌,你會作壁上觀?”

  王石笑了起來,說道:“我看到的,這就是我的事,又怎么會袖手旁觀?”

  戲子說道:“可否考慮蒼生永久之事?”

  “不考慮。”

  “眼前事,腳下路。”

  王石笑了起來,說道:“若是別的方式,我們真的會成為朋友。”

  經歷了太多的事情,王石已經明白,他能做的,不過是眼前的事,走好腳下的路,至于那些宏大的理念,還是一腳踢開的好。什么俠客,什么君王,其實都不是王石想要的。

  不慈悲,不暴虐,蒼生平等,皆同芻狗。

  戲子笑而不語,并不反駁。

  王石說道:“王朝,仙族,不過都是統治人的一種方式。不外乎將力量集中,如此才能發揮出更好的力量。既然體制已經腐朽,摧毀也是必然。”

  戲子說道:“慢病猛藥,病入膏肓,唯有徹底切掉才能治愈。”

  “我更希望軒轅昂能夠建立起他的王朝。”

  “這個世上從未有理想國,以前未曾有,今后也不會有。何謂人?滿身,是為人!修行,這種獲得了更強大的力量的方式,將人的無限制地放大。只要尚存,只要掠奪依舊是積累財富的最快方式,那么理想國就不會存在。”

  “若是沒有,萬物皆枯石。,便是前進的動力。理想國不會存在,但人的進步也不會停止。軒轅昂或許會建立起一個不錯的王朝,這就是最好的方式。”

  “以國馭人,是個好方式,軒轅昂也有這樣的才能。”

  “只是軒轅昂此人看似謙卑,卻足夠狠辣,要成霸業,必定無所不用其極。”

  放進十萬荒原人,便是證明軒轅昂狠辣的最好事實。

  戲子笑了起來,說道:“你還是擔心蒼生。”

  王石也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卻忽然鋒利起來,盯著戲子,說道:“戰國縱橫,千百勢力征伐,軒轅昂以此為棋局,魄力與膽識皆頂峰,當之無愧的君王。這樣的人,都對你謙卑如仆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戲子微笑著說道:“我可以是任何人。”

  “最起碼,你也要有一個身份。”

  “不妨猜猜看。”

  王石飲下一杯酒,盯著那張黑白面具,認真且篤定地說道:“陰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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