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
殘破的夜。
孤獨且凄涼的黑色。
一片死水,一方陳土,無數林立的廢劍。
一座墳墓,埋葬劍的墳墓。
這些劍,沒有交疊在一起的,都是各自占據著一塊土地,成為領地的主人,不容其他的東西侵犯。即便神死,也要割據一方。
如此多的劍,占據的領地大小自然不盡相同,越往后,那些孤傲的劍,占據的地方就越大,也就越荒涼。
厚厚的塵埃,漆黑的死水,卻無法埋葬這些劍的鋒芒。
沒有幾個人有資格踏進這里。
就算是超然于七大王朝的李家,每一代之中也只有三個人有資格進入。而這些進入的人,也不一定能夠馴服這些桀驁的劍。
要是無法壓倒性地征服,這些劍寧愿自己崩斷,也不會甘愿成為奴隸。
勝雪的白,立在這里。
這里的劍,都是沉默的黑,跟這靈動的白格格不入,無形之中,這里的劍都好像指向著這白的主人。
千萬劍齊指,獨孤盡肅殺。
白衣的主人挺立著,向著劍冢的最深處望去,并沒有去看四周的劍。
一柄劍驟然出土,抖落上面的塵埃,露出絕世的鋒芒,剛剛彈射而出,就割裂一切,向著白衣的主人襲殺而來!
這里的劍,孤傲至極,決不允許任何東西來挑釁它們,即便是身碎,它們也不會忍受一丁點的屈辱。
要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只有這兩個孤零零的結果。
并不在意任何事情,白衣的主人緩緩地向前走著,不急不慢。
锃!锃!锃!
無數的劍出世,展現出沉寂的鋒芒,不可一世,嗡鳴而動,振翅欲飛!
整個劍冢里的劍,都齊齊飛起,遙遙對準了白衣,如同蜂群一樣,向著他奔涌而來。
這位白衣,是在挑戰所有劍的驕傲!
絕世的劍,降臨到了白衣的面前,更有著強大的劍氣飛舞,頃刻之間就能絞殺掉通玄境的強者。
這里的每一柄劍,在沒有人驅使的情況下,都足以殺死通玄境的強者!
千萬劍齊飛,足夠蕩平任何強大的對手。
白衣平視著前方,目中沒有任何的東西,平靜地走著。
利劍割裂虛空,直取白衣的項上人頭。
然而,剛剛接近三步,利劍就驟然掉落,成為了一塊廢鐵,在地上微微抖動,好似是抽搐,也好似是哭泣,之后猛然肢解,變成了碎片。聲名一時,染盡千秋血的龍雀劍,就這樣輕易地變成了碎片。
無數的劍,絕世的劍,襲來!
然而,無一例外,三步之內,這些劍都自動掉落到了地上。有的依舊嗡鳴不止,好似是不甘,有的則是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歸于沉寂,大多數還是肢解成了碎片。
一劍未出,崩斷劍冢千萬劍。
白衣沒有任何阻攔地來到了劍冢的最深處。
如水一樣的黑暗,冰涼,微重。
一方磨的沒有了棱角的石頭。
上面坐著一個老人,非常老的人,只剩下皮跟骨頭。
白衣走到了這里,身上的劍氣消失,神色緩和下來,恭敬地沖著老人行禮,站在了其的背后。
知道有人來了,老人還是望著膝上的劍,良久,說道:“你已經能夠敵過萬劍了。”
聲音平淡,說不上是夸獎,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但是這一種殊榮,絕世的李家,千年也未必能夠出現能夠獲得的人。近百年,卻一連出現了兩個。
白衣微微低頭,平淡地說道:“不曾敵過一劍。”
這里明明那么多劍,白衣卻并不把它們當成是劍,認為它們不足以稱之為“劍”,所以他說沒有敵過一柄劍。
老人輕笑了一聲,理解白衣的年少輕狂,說道:“李逸仙來過之后,這里的劍,就不能再稱為劍了。”
聽到這個名字,白衣倨傲的神色再次收斂了些,說道:“太邪也是。”
“并不算是,當初太邪跟李逸仙遙遙相對,兩者誰也不能奈何誰,最后太邪覺得不可能有結果,便逃了。”
“逃了,便敗了。”
老人好似是陷入了回憶,并沒有在意身后的白衣青年,說道:“這里的劍,李逸仙都看不上。”
“那他看上了什么?”
“他——去村子拿了一把菜刀。”
白衣神色變得倨傲,冷若冰霜,冷淡地說道:“神仙道與紅塵道,他不過是選擇了紅塵道而已。”
老人略微一笑,并沒有反駁。整個李家,也唯有這位守劍冢的老人知道李逸仙修的是什么道而已,遠非白衣李命秩說的紅塵道那樣。
撫摸著手中的太邪,好似是懷念往昔,老人問道:“還有什么想聽的嗎?”
白衣李命秩重新恢復了恭敬,說道:“師叔說言,命秩謹記。”
“你師父給你取名命秩,是想讓你命什么秩?”
“天下秩。”
老人點了點頭,拔出了太邪,看著未曾暗淡的劍鋒,然后問道:“聽說李逸仙找了一個弟子?”
“我會,殺了他。”
老人沒有反駁,說道:“你可以問問他——這把劍,無邪?”
李命秩點了點頭,身子向著老人弓下,行了最為莊重的禮節。
一團火,驟然從老人的身上升起,將他的皮骨全部燃燒成了灰燼,而其手中的太邪,則是接受著這團火的淬煉。
以身鑄劍!
老人用自己的生命之火重新鑄造這把太邪!
當火焰逐漸停息,李命秩抬起了頭,伸手接住了太邪,未曾看一眼,就裝進了劍鞘之中。
剛剛鑄成的太邪嗡嗡而動,想要破鞘而出,卻被一股強大的劍氣包裹起來,無法突破出去,只能不甘地困在其中。
劍冢之中的劍都向李逸仙屈服過,就算是這把太邪都不例外,所以李命秩需要一把新的劍,更強的劍,不曾向李逸仙臣服的劍。要不然,今后絕沒有可能戰勝李逸仙。
想要提升太邪的威力,就只能借助以身鑄劍。而苦守劍冢半生的老人,則是最好的人選,因為他就是上一代太邪的主人。
唯有這個老人,才能讓太邪產生新的變化。
當太邪送到老人面前的時候,老人就已經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所以沒有反對。他終究還是姓李,不可能跟李逸仙那樣叛逃出去,所以用自己最后的價值為李家做出了點貢獻。
李命秩緩緩地走出了劍冢,一步踏出,來到了飛流的瀑布前。
站在飛虹橋上的李家的家主,望著飛濺過來的水滴,并沒有詢問太邪的事情,而是平靜地說道:“春秋門,開了。”
小紅花穿著一身勁裝,英氣逼人,站在一處山巔上,向著不遠處的山峰望去,而在她的身后,有著一位身著樸素的婦人,婦人很溫婉。
“小花,無忌鋒上的風景,大抵要比我們這里好看一些。”婦人的聲音很輕柔,也很溫暖。
“母親。”小紅花轉過了頭,將一朵小花拿了出來,笑著說道:“無忌峰上,怎么可能有這么漂亮的小花?”
“哪里都沒有你這樣漂亮的小花。”
小紅花又拿出了一朵大的花,說道:“小花,哪能漂亮過這朵更大的花?”
小花是指小紅花自己,大花自然是指母親。
母親輕輕地摸了摸小紅花的臉,笑著說道:“這樣漂亮的小花,母親真的不舍得把你放在別處。”
“小花會一直陪著母親,哪里也不去。”
“胡說!你怎么能不嫁人呢?總歸是要嫁人的,要不然小紅老人沒人疼,多可惜!”
“一直有母親疼小花。”
母親的臉色忽然黯淡了下來,愧疚地說道:“是母親無能,不能給你自己做主的權力。”
“母親,您把我帶到這個世上,撫養我長這么大,就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賜,小紅只有不停、不停、不停地感激您才對!”
“可是……”
“母親,您放心,小紅會處理好這件事的,要是小紅不想嫁人,誰都無法娶走小花。”
“小紅,你要去春秋門嗎?”母親十分心疼地問道。
“嗯……小紅已經有人搭伙了,不會有危險。”
“誰?”母親立刻看著小花的眼睛,怕她說謊。
“他雖然不如那個惡心人的家伙,但是勉勉強強也算是可以的!”
“是誰呢?”
“母親就不要擔心好了,小花肯定能夠處理好這件事,你看小花長這么大,什么時候做的事情不完美過?”
“我們小花最完美了,只是……”
咚!咚!咚!
銅鐘的響聲傳了過來,小紅花向著無忌峰望去。
母親向前走了一步,立刻想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說道:“這個時候敲響了古皇鐘,應該是春秋門開了。”
“春秋門不是應該一年后才開?”
“春秋門的開啟沒有準確的時間。”
小紅花的心中微微一驚,忽然想起自己要結伴的人,不由得略微皺眉,有些擔心那人給自己拖后腿。
“怎么了,小花?”
“哦,母親,我要去無忌峰了。”
母親忽然拉住了小紅花,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依依不舍地說道:“可以百無禁忌,但是需要有忌。”
“我記住了母親,我會回來接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