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山順利歸返。
郡城之中,落了一地眼珠,據說當日楊家中,便發生了一場混亂。說是一名供奉女修,盜竊了楊家某件寶物,試圖逃走時暴露,已經被當場打殺。
但這當然只是,一個對外的說法罷了,大家又不傻,自然猜到這名女修身死,大概率跟楊帆山安全歸來有關。
但涉及到楊家內部陰私之事,沒人會蠢到,非要追查到底。楊家怎么說都可以,他們更關心的是,接下來楊家內部的局勢變化。
既然楊帆山回來了,那么死一個供奉,顯然是不夠的。作為東極郡,實際上的掌控者,楊家的內部更迭,關乎著很多人的利益。
盡管,郡城內各方,猜到了事情絕不會輕易落幕。可還是被接下來,楊家的動蕩靜待,一系列變化讓人眼花繚亂,簡直應接不暇。
短短幾日,楊家三位實權族老,接連被被收回權利離開郡城,名義上是去接掌,楊家另外幾處基業,實際上已經被徹底流放。
與此同時,幾個一向表現出眾的楊家嫡系子弟,被嚴令封禁,一個個閉門思過。
第四天時,楊家當代家主,突然宣布楊帆山將成為,楊家下一任家主。
所謂城頭變幻大王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楊家子弟,經歷了中荒神州一行后,當真是扶搖直上九萬里。
一躍而起,便成了當今郡城之中,地位最為尊貴,權利最大之人。
沒有之一。
因為,在公布了這件事情后,楊家家主便宣布閉關,將一切權柄下放到楊帆山身上。
而真正,令所有人心驚肉跳,徹底認可楊帆山的地位,是因為東疆邊軍大帥楊無敵,以巡視邊戍的理由,親自來到東極郡城,與楊帆山做了一番私下交談。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但大帥楊無敵離開后,楊帆山依舊是楊家下代家主……這本身就代表了一種確認。
一時間,楊家門前賓客絡繹不絕,無數依附或親近勢力,紛紛登門向這位楊家新的話事人,送上自己的敬畏與忠誠。
就在今日,已被提拔成為親信的老供奉金深,出面表示楊帆山偶感不適,今夜暫不見客。
因為此時,楊帆山并不在楊家,他看了一眼,面前緊閉的院門,吸一口氣上前敲門。
“來了。”
徐向林開門,看了一眼院外之人,仍有一絲蒼白的面龐,露出錯愕之意。
“楊帆山……”剛喊了一聲,他面露尷尬,急忙拱手,“小人冒犯了,請楊公子恕罪。”
當初在酒樓,跟他一起喝酒,后來被李元泰所傷的落魄公子,如今搖身一變已經成了,楊家權利的執掌者。這個身份,所代表的力量與地位,徐向林非常清楚,心頭一陣忐忑不安。
楊帆山微笑拱手,“徐大哥,咱們又見面了。”
徐向林心頭一安,急忙擺手,“可當不起楊公子這句稱呼,您今日怎么過來了?”
楊帆山沒回答問題,笑道:“徐大哥不請我進去嗎?”
“啊?沒有沒有,楊公子請進!”徐向林手忙腳亂,請他進了院中。
沒等楊帆山打量一圈,一間房門被推開,徐芝若走出來,“哥,是來了客人嗎?”
看到楊帆山,她微微一怔。
徐向林趕緊道:“楊公子,這是我妹妹徐芝若。芝若,還不趕緊向楊公子行禮,當初你我兩個,能夠逃過一劫,全靠楊公子相助。”
徐芝若已經認出眼前之人,“見過楊公子。”她起身就要退回房間,“您跟哥哥說話,我就不打攪了。”
“徐姑娘請等一下。”楊帆山硬著頭皮道:“其實,楊某今日過來,是來找你的。”
說著,給了徐向林一個歉意眼神。
徐芝若心頭微動,想到這位楊公子,不久前剛從中荒神州回來,又想到了當初,跟那位夫人的交易。一陣心兒亂跳,既覺得不可思議,又忍不住生出羞澀、慌亂……萬一就是這樣呢?
徐向林看看楊帆山,又看了一眼,大異于平常的妹妹,臉上露出幾分古怪表情。
楊帆山輕咳一聲,拱手,“徐大哥,不知能否退避一二,讓我與徐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好!”徐向林轉身就走 ,他沒回房,而是直接推開院門,將整個院子留給兩人。
徐芝若差點氣笑了,自然猜得出哥哥的心思,如果楊帆山表現的再明顯些,他恐怕會毫不猶豫動手,直接將自己妹妹綁了,給人家送上床去。
楊帆山也沒想到,徐向林會是這種反應,臉上浮現一絲尷尬,“這個……徐姑娘,是楊某冒昧了。”
徐芝若穩住心神,“楊公子有什么話,請說。”
楊帆山再來之前,左思右想也沒想到,什么好的解釋辦法。聞言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而且他本身也不想要,對徐芝若有所隱瞞。
“徐姑娘,楊某今日前來,是因為受一位夫人所托,來給姑娘一個承諾,只要你愿意的話,便能成為楊某的妻子,未來楊家的女主人,我發誓會一生一世照顧你,絕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一直躲在門外,根本沒離開的徐向林,耳朵貼在門上,聽到開門見山這一句話,當場就木了。
一個踉蹌,“嘭”的一聲把門撞開,徐向林狼狽不堪爬起來,臉上激動與尷尬混合交織。
楊帆山還好,畢竟是個男人,在這種事情上,臉皮總歸厚些。徐芝若差點羞的暈過去,心想哥哥這個人,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還有,你現在這種眼神什么意思?如果楊帆山這話是跟你說的,哥哥你現在就哭著喊著愿意了吧?
“沒站穩沒站穩,你們兩位不用管我,我現在立刻消失!”
徐向林趕緊出去,不忘把門帶上。
徐芝若面若紅霞,院子里陷入沉默。
楊帆山輕咳,“徐姑娘,我知道這很唐突,但請你放心,我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絕無半點虛假。”
徐芝若突然抬頭,盯著楊帆山的眼睛,“你今日來找我,就只是因為,那位夫人的吩咐嗎?”
楊帆山與她對視,認真搖頭,“楊某可以對天起誓,當日第一眼,見到姑娘你的時候,我便一見鐘情。所以,才會不顧后果,當場暴露身份,也不要你受半點傷害。”
“楊某承認此番來找徐姑娘,的確是那位夫人的吩咐,但這與我本心完全契合。就算沒有那位夫人,我在出關之前也已經決定,只要能活著回來,就一定來找徐姑娘,表明我的心意。”
這一番話,楊帆山說的情真意切,句句發自肺腑之中。
徐芝若臉上更紅,眼神格外明亮,“我愿意……其實……我第一次見面,對楊公子……也有印象……”
楊帆山大喜過望。
“嘭”的一聲,院門被重重撞開,欣喜若狂的徐向林,一路狂奔沖了進來,“哈哈哈哈!好!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妹妹,果然沒有讓哥哥失望!”
又看著楊帆山,嘴巴幾乎咧到后耳根,“妹夫啊,以后一定對我妹妹好,我這大舅哥可看著呢!”
一句話,就把事情蓋棺定論,再砸上八寸長的鐵釘。
哼哼!
這種妹夫,打著燈籠也難找啊,他萬萬不能錯過了。
“哥!”
徐芝若又羞又氣想打人。
楊帆山笑容滿面,只覺得人生至此,已然近乎圓滿。
夜深了,將興奮之下,喝醉酒的徐向林送回房間,楊帆山眼神灼灼,“徐姑娘,今夜我先回去,明天便會派人登門提親。”
徐芝若搖頭,“過兩天吧,時間太緊了。”
楊帆山想了想,確實是這樣,“好,那就定在后天。”
送他離開,徐芝若回到自己房中,抬手摸了摸,依舊有些滾燙的面龐,臉上露出笑容。但同時,她又很清楚,那位夫人已經履行承諾,讓他們兄妹二人,此后一生富貴無虞。
是時候,輪到她完成這場交易了。
打開梳妝臺上一只木盒,揭開紗布,徐芝若看到了靜靜躺在其中的石頭。它如今正不斷的,灑落出點點日月光輝,正是當初肉肉,在舍余店鋪買到的那塊日月石。
徐芝若從未對人說過,當初這塊石頭,第一次送進舍余店鋪時,她便心有觸動。這塊石頭,與她之間似有幾分因果糾纏,如今感應果然成了真。
她沒有猶豫,拿起了日月石,按照肉肉之前的交代,將它貼在眉心之間,默默誦念口訣。身體抖了一下,劇痛自雙目 傳出,感覺就像是,拿著一把把的小刀子,不斷的劃拉、切割。
徐芝若臉色變得蒼白,身體輕輕抖動,可拿住日月石的手依舊穩定,默念沒有半點停頓。
世間一切,有所得便有所失。
如果違反約定……徐芝若相信,她一定會落得,非常非常凄慘的下場。
那位夫人,有一百種、一千種辦法,可以讓她生不如死。
所以,徐芝若心中,從未有過半點僥幸。
不知過了多久,徐芝若身體一顫,軟軟倒在地面。她緊閉雙目,顫抖中緩緩張開,依舊是一雙漂亮眼睛,卻沒了之前的玄妙感覺。
手中的日月石,此刻光彩奪目,無數光芒從中噴涌而出,將整個房間照耀好似白晝。
就好像,在這塊石頭之中,如今真的住著兩輪日月!
徐芝若心頭空虛,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像是拿掉了,一直背負在身上的山岳。
“既然你們不該屬于我,那就離開吧。”
松開手,日月石“嗡”的一聲,直接震碎空間消失不見。
下一刻,在遙遠之外的中荒神州,飛往瑯琊域主城的渡船上,房間里的肉肉突然睜開眼,抬手一指點在面前虛空。
嗡——
無形力量,剎那從中釋放,將整個房間覆蓋在內。
下一刻,澎湃而純粹的日月光芒,在她房間中綻放,肉肉瞇了瞇眼,臉上露出笑容。為了這一對日月,她耗費時間、心力良多,好在最終達成,將它們順利收入手中。
有它們加持,秦宇才算真的,有了幾分成功的機會。
盡管依舊不大,但是沒有關系,可以走一步看一步,誰都不知未來究竟會如何。
抬手,將日月石拿到手中,璀璨、奪目的日月光芒,頓時斂去不見。而就在肉肉收起日月石的瞬間,在中荒神州東部,一座巍峨大山之上,突然響起一聲憤怒咆哮。
方圓萬里,浩蕩云海被瞬間震散,繼而化為狂風暴雨,伴隨電閃雷鳴傾盆而落。
山巔之上,一顆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巨大黑槐,被天空降雷擊中,整個樹干幾乎被從中一劈而斷,其斷口處流出的,竟是粘稠的殷紅血漿,又在下一刻被暴雨沖刷干凈。
頭發半黑半百,神情陰郁的擎天真人,出現在風雨之中,他面容陰沉至極,眼眸中暴戾殺意,讓人膽顫心驚。便是漫天風雨,都不敢靠近他半點,像是生怕被遷怒,遠遠躲避開來。
謀劃數千年,一樁日、月大造化,徹底失之交臂。這不僅意味著,數千年時間浪費,更是大道路途上,一次重大的挫折,日后再難修補。
“誰!”
“究竟是誰!”
轟隆隆——
蒼穹之上,無數雷霆炸開,伴隨著擎天真人咆哮,在漆黑天幕上張牙舞爪,輻射范圍多大達千里,恐怖萬分。
“奪我機緣,壞本座大道,老夫發誓不惜代價,也要將你找到,抽魂煉魄挫骨揚灰,要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黑槐斷裂,血涌如柱!
修煉中的秦宇,突然一陣心悸,驀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額頭上,遍布一層細密汗珠。
凝神感應,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妥,可他心頭之中,顫栗之意久久不散。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想了一下,秦宇長身而起,直接推門出去。
使勁敲門。
肉肉似乎猜到了他要過來,只響了幾聲,門從里面打開。看了一眼,秦宇如今微微泛白的臉色,肉肉淡淡道:“感覺到了?”
果然,她知道!
秦宇憂心忡忡,進了房門直接道:“怎么回事?我總覺得,自己被人給盯上了。”
頓了頓,他臉色越發難看,“像是一位很強存在,強到我剛才,覺得自己必死無疑!”
肉肉嘴角微翹,“恭喜你,感應是對的。”
秦宇抬手搓了把臉,“都這種時候了,能不能好好說話?我什么都沒做,怎么就會被人給盯上!”
肉肉翻手,掌心躺著那塊日月石,“徐芝若剛剛完成了,與我之間的交易……簡單說就是,你奪了別人大道至寶,壞了人家的修行,這解釋夠不夠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