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一塊羊角石的四人,未在羊角城中多做滯留,通過一些簡單檢查后,便獲準進入玉門關境內。之所以如此敷衍,大概看守關卡的大秦帝國守軍,絕不認為有人膽敢,去玉門關中鬧事。畢竟,大將軍趙原的威名,在帝國疆域之內,都是如雷貫耳。
進入玉門關前,楊帆山花了三顆銀斑銅錢,在一家車馬行中購置了,一輛精奢車駕。此地距離玉門關,很有一段距離,沒有了渡船,總不好讓兩位貴人風餐露宿。
楊帆山和老供奉金深一起駕車,向三山中最靠東的采星山疾馳而去。
秦宇照例開始修煉,花大價錢買的仙家車駕,兼顧速度的同時,舒適度做的極好,基本感受不到顛簸,這是他最滿意的地方。
等秦宇睜開眼的時候,馬車走過了近半路程,眼神穿過車窗,已經可以隱約看到,采星山直沖云霄的險峻輪廓。
不過正所謂看山跑死馬,想要真正抵達山腳,還有很長一段路。轉過身來,秦宇眼神落在肉肉手上,一塊大拇指大小,通體赤紅表面覆蓋羊角螺紋的石頭。
目光微閃,他道:“這就是羊角石?”翻手,取出來自己那塊,五指略微用力,“啪”的一聲直接破碎。
表皮石屑紛紛灑落,露出表面浮現些許紅線的羊角石真容,哪怕并不懂得鑒別,也能直觀看出,他手中這塊,跟肉肉手里的羊角石,說一句天壤之別都毫不為過。
肉肉嘴角勾了下,“我手中這塊,能換你手中萬塊不止。”
秦宇感嘆,“金戈宗倒是大手筆。”
肉肉冷笑,“他們若知道了此事,怕要肉疼的心肝脾肺腎,全都縮到一起去。”
秦宇抬手揉了揉眉,心想我肉又有一向能力脫穎而出——撿漏的功力,也是獨步天下。
又看了一眼,肉肉手里的羊角石,越看越覺得漂亮,在她手中泛著淺淺紅光。
“別看了,這東西有安排了,再看也不能給你。”
秦宇挑眉,他能看得出,肉肉對這塊羊角石,應該也比較滿意。這點,從她臉上一些細小表情,和手指間的仔細把玩上,就能察覺到一二,居然要拿出去送人。
像是察覺到,他心頭驚訝,肉肉冷哼一聲,翻手將羊角石收了起來,看秦宇眼神甚是不善。
于是,他一下子就有明悟……這塊羊角石,大概率是涉及,肉肉之前說的攢棋子。
也就是說,歸根結底是為了他秦宇,才會將這塊羊角石送出去。肉肉的不滿冷哼,此刻冷峻眼神,也就都有了解釋。
秦宇輕咳一聲,“逝者如斯夫,逝者如斯夫啊!修煉修煉,等到了地方你再叫我。”
閉上眼,就此遁去。
對面,肉肉咬了咬牙,抬手又放下,心想先記著,等以后有機會了再一起清算。
之前,在玉門關的時候,她便隱約有所察覺,在拿到這塊頂尖羊角石后,便基本確定。
既然,對方故意露出一絲氣機來,她當然不會錯過……只不過,有一點秦宇猜錯了,這次的棋子,可不是好攢的。
頂多,算是彼此合作。
肉肉瞇了瞇眼,能有資格,讓她視之為合作對象的,當然絕非尋常之輩。
舔了舔嘴角,她眼眸之中,下意識露出還念與回味。
那口感……實在是非常不錯。
采星山到了。
一路疾馳至此,駕車的馬匹縱然天賦異稟,也近乎到了承受極限,必須停下修整。
滿臉風塵仆仆的楊帆山,恭敬敲開車門,將情況說了一遍。
擔心車內兩位不滿,他繼續道:“采星山下,有一座城池,我們進去更換馬匹后,便可以繼續趕路。”
秦宇看了眼肉肉,微笑道:“左右不急在一日,這一路奔波,便在此地休息一晚。”
楊帆山對此,當然沒有意見,馬車減速行入城中,找了一家客棧入住。進客棧的時候,秦宇發現此地生意蕭條,而剛才的長街上,也是往來行人稀疏。
心頭微動,他不動聲色問了兩句,帶路的客棧小廝,頓時大倒苦水——大將軍趙原,近日發雷霆之怒,具體原因未知,下令徹查玉門關境內,所有外來修行者。
這段時間來,鬧出不少事情,居然真的被軍方,查到了許多隱姓埋名的通緝要犯。但這其間,也有許多無辜之人遭遇無妄之災,惹得人心惶惶。
玉門關內外來修行者,自認招惹不起大將軍,便只能倉皇逃離,免得遭遇意外。
說完之后,小廝才后知后覺,干笑著看了一眼身后四人,“諸位客官,小的一時碎嘴,有些胡謅了,您們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
秦宇笑著點頭,“沒事,我們可不愿對別人說去,大將軍趙原,誰能招惹的起。”
小廝深以為然,心頭稍安,“咱們大將軍,的確是玉門關內的這個。”
看著豎起一只大拇指的小廝,秦宇余光看了一眼肉肉,沒什么證據,但直覺告訴他,這事跟肉肉有關。
比如,牛斗山巔上,被她奪走的那只地脈中的妖魂。
肉肉面無表情,抬頭看來,眼神意思很清楚——看我干嘛?
秦宇收回眼神,心頭已經確定,不由感到幾分壓力。
牛斗山之事,這么快就驚動了趙原,而且還鬧出如此動靜,可見涉及范圍不小。以秦帝國的能力,萬一鎖定他們,現在歸返玉門關外域,豈非自投羅網?
肉肉的確強,手段神秘莫測,說她現如今還隱藏了八百種技能,秦宇也不會懷疑。可她再強,也就只有一個人,自然便存在力量極限。
一人戰一國這種事,想想也就算了,別說統治中荒神州的秦帝國,便是西荒也不可能。
否則,秦宇現如今,何必還要小心隱藏、處處謹慎。
不過,看著肉肉現如今,面無表情的模樣,秦宇念頭轉了幾圈,心頭稍稍安定。
既然她毫無表示,自然便有把握,能夠做到漫天過海,不會被大將軍趙原抓到痛腳。
可想歸這么想,分配好房間之后,秦宇還是暫停修煉,起身敲開了肉肉的房門,壓低聲音將擔心說了一遍。
然后,迎著肉肉的眼神,他就拿到了確切答案,留下一句“打擾了”轉身就走。
被鄙視就鄙視吧,總好過心里沒底,否則這一晚上修煉,肯定沒辦法心安,事倍功半啊。
一夜安穩,看店家老板的表情,似乎也很驚訝,今夜居然沒有駐軍過來搜查,繼而面露喜意。
看樣子,大將軍趙原,終于決定消停一陣了。
幾乎喜極而泣的店老板,差點一開心,就要給四位客人打折,最終當然是沒有。
所謂度日艱難,多賺一點是一點啊。
馬車即將行過采星山,肉肉抬手拍了拍馬車,楊帆山一拉韁繩,馬車頓時停了下來。
車廂從里面推開,肉肉走下來,回頭看了眼,“發什么愣呢?趕緊利索的下來。”
秦宇看了一眼,低著頭毫無動作的楊帆山、老供奉,抬手摸了摸鼻子沒說話。好端端的,他正修煉著呢,突然就被一巴掌拍醒,差點沒當場岔氣。
最重要的是,一點解釋都沒,也不知道要去干啥。
肉肉已經率先,走向身后的采星山。
秦宇微微一笑,“麻煩兩位在此稍等,我們去山上……嗯,欣賞一下此地風景,很快就回來。”
楊帆山兩人,急忙表示沒有問題,都是聰明人,用膝蓋想也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這么個事。
但表面上,自然不會流露半點。
采星山極高極陡,山勢險峻無比,登山之路可謂望而生畏。
但好在,避開視線之后,肉肉伸手抓住秦宇,兩人一步邁出,便出現在山巔之上。
腳下是滾滾層云,洶涌激蕩不已,頭頂之上,九顆大日照耀天地。一名蓑衣老翁,就端坐在崖壁之畔,手持一根竹制魚竿,魚線沒入云層之中,也不知他在這里垂釣何物。
“兩位,老夫所釣之物,最是感應敏銳,還請不要發出動靜,免得我這一月又是白等。”
蓑衣老翁并未回頭,平緩聲音在耳邊響起。
肉肉松開秦宇,上前幾步走到蓑衣老翁身側,“云海飛魚這種東西,現在還有?”
蓑衣老翁微笑,“數量很少了,也就是這座山夠高,再加上它們藏的比較嚴實,才能繁衍至今。”
“你魚餌做的不錯,應該能有收獲,但我沒時間,在這陪著你虛耗。”肉肉抬手,掌心出現那塊羊角石。
蓑衣老翁略微猶豫,放下手中魚竿,起身拱手,“那就先說正事,我們退后幾步,免得驚了觀望魚群。”
肉肉轉身就走,秦宇面無表情,努力不讓自己,露出半點異常表情。實在是因為,蓑衣下這位老翁……有些太過詭異。
他眉心之中,居然有第三只眼,哪怕閉合著,依舊給秦宇一種,極其恐怖的感覺。
似乎,只要這只眼眸睜開,便是絕望與毀滅的降臨!
蓑衣翁看了一眼秦宇,微微一笑點頭致意。
肉肉面無表情,“他是我的人。”
蓑衣翁想了想,拱手一拜。
肉肉臉色,這才略微緩和。
秦宇躬身還禮,臉上露出一絲古怪,心想這話聽著,實在是有點……不慎妥當啊!
接下來,肉肉跟蓑衣翁的交談,秦宇全程在場,就在兩人身邊,可以清楚看到兩人嘴巴開合,面部的細微表情。卻聽不到半點聲音,更不知他們,究竟說了什么。
大概是,這些事情還不適合,讓他現在知道。
到最后,蓑衣翁眉頭皺緊,思考了許久,才緩緩點頭,大概是答應下來,肉肉提出的要求。
無形屏蔽瞬間消失,肉肉聲音響起,“那就暫定如此。”她略微猶豫,看了眼秦宇,“再說一遍,他是我的人。”
蓑衣翁神色不變,只是又看了秦宇一眼,這一眼便深許多,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烙印到腦海之中。
肉肉抓住秦宇,一步邁出,身影直接消失不見。
蓑衣翁看了一會,兩人身影消失的地方,又低頭看了看,如今回到他手中的羊角石。
許久,口中輕輕一嘆。
與這位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說不定哪日,就會落得尸骨無存下場。
畢竟這些事情,在久遠歲月前,發生過不止一次、兩次。
可局勢比人強。
活下來的上古遺民,數量越來越少,再不做點什么,便真有可能就此斷絕血脈。
突然間,蓑衣翁身影一動,直接出現在崖畔,抬手抓住魚竿,用力向上一扯。面前整片云海,頓時劇烈震蕩起來,好似江河之中波濤滾滾!
魚線崩的筆直,發出“嘣”“嘣”細微聲響,蓑衣翁皺眉,口中輕嘆,“你可想好了,鬧出動靜太大,萬一被人發現,整個魚群都要遭殃。”
略微沉默,云海中響起一聲,充滿悲傷的低吼。
魚線瞬間收回,自云海之中拉出一條巴掌大小的魚兒,通體雪白,背后生有兩只,好似蟬翼的翅膀。
很難讓人想象,便是眼前這條小魚兒,居然會有如此大的力氣,攪動整座云海。
蓑衣翁伸手,將魚兒拿到手中,面露感慨,“你為了保護族群,甘愿舍棄自己性命,老夫又何嘗不是如此……從這方面考慮,你我倒也算是同病相憐。”
他張開嘴,就要吃掉云海飛魚,在此枯坐了一月,為的不就是飽餐一頓?同情歸同情,感慨歸感慨,但這些都不能填肚皮。
所以,矯情這東西,萬萬要不得。
可就在這時,蓑衣翁身體微僵,臉上露出苦意,盯著近在嘴邊的云海飛魚,眼中充滿了不舍。
略微猶豫,他長嘆一聲,抬手向外一拋,云海飛魚瞬間墜落云層之中。
山腳下,正跟秦宇走向馬車的肉肉,突然看了一眼頭頂上方,“小家伙,你倒是聰明。”
一只魚兒,拍打著背后雙翅,悄無聲息出現在面前。秦宇心想這大概就是,肉肉之前提及的云海飛魚,看著倒是精致。
肉肉向前伸手,飛魚落在她掌心,身體快速虛化淡去,化為白凈肌膚上一顆水滴狀圖案。
看了一眼秦宇,她道:“就不好奇,剛才說了什么?”
秦宇干脆利落點頭。
肉肉想了想,淡淡道:“山上蓑衣翁,是個上古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