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生而知之者不多,李如花便是其一,手掌中紅色斑點,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
關于身份問題,李家內部嚴防死守,至今清楚知曉,她來歷根腳的不過三兩位。其中兩個,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年游歷世間,已經很久不曾在家族中露面。
在中荒李家,李如花雖然有著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可事實上她真的一點都不普通。地位,遠在尋常三代弟子之上,李歌所知道的一切,也只是略比皮毛深了幾分。
山窟之中,眼眸明亮的李如花,低頭思慮再三,眼神看向對面,“陳商略,你守在外面。”
陳商略睜開眼,他神情淡漠,一雙眼眸不動波瀾,可在最深處卻有一絲,揮散不去的淡淡血色。
點點頭,他一言不發起身離開。
李如花抬手,攤開五指露出掌心中,那一塊紅斑,“天火。”
低吟中,她驀地抬頭,一雙眼眸與頭頂長發,同時變得赤紅。像是火焰在燃燒,又像是被灌注了,無數的鮮血。
李如花氣息變化,冰冷而漠然,好似降臨世間的神袛,視所有生靈為腳下螻蟻。她抬手,一指點在虛空中,便形成了一座類似小天地的存在,與外界徹底隔絕。
“李木。”
平靜聲音,自她口中發出。
觀海城。
當忠武侯一行車隊,踏入傳送陣后,城中幾位實權人物,才真正松了口氣。雖說,忠武侯主動拒絕了,他們送到嘴邊的功勞,但誰知道其中是否另有問題。一位軍中位同一等大將軍的侯爺,權勢、地位之高,真要做點什么,足夠壓的他們難以喘息。
葉癸也在這里。
當日,他離開后葉家時,便已經是個死人,如今還活著的,只是一個沒有根腳的孤魂野鬼。他并不怕死,但答應了大帥,會以自身死亡,完成對家族的回報,所以他一直,在尋找著機會。
眼看隊伍進入傳送陣中,葉癸轉身就走,他回到了城中住處,在房中方桌上,看到了一塊青色的玉簡。
材質很普通,只能記載一些簡單文字,他看了一眼拿起,幾息后手指微微用力,玉簡悄無聲息碎開,變成了一地齏粉。
葉癸起身,面朝帝都方向,肅然跪地磕頭三次,再起身時面露笑容,透出如釋重負。
“陛下,奴才始終覺得,瘋癲之后的李四季,其話不可信。很可能,他本身就是,某個計劃中的一環,您面對忠武侯時,因其所做之事,謹慎再三奴才可以理解,但這次依舊很冒險。”
小宦官少有的,一臉肅穆之意,躬身站在殿下,語氣沉重,“若萬一,這依舊是那一族與中荒李家的謀算,又要如何?畢竟,忠武侯寧秦,現如今已非尋常棋子,一旦損毀……陛下整個計劃,都將受到不可挽回的損失。”
九重之上,珠簾之后,西荒大帝神色平靜,“李周青,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朕說話?”
小宦官躬身更低,語氣平靜,“奴才是陛下的奴才,但也是我西荒的奴才,僭越之處皆出自真心,請陛下明察。”
“哼!”大帝冷笑一聲,“朕做事,不需要你來提醒……關于忠武侯寧秦,朕自有安排。倒是你,不要忘了繼續搜尋民宅的下落,只要那個老怪物,還在西荒境內,便是掘地三百尺,也要將他給朕找出來!”
小宦官面露苦笑,躬身稱是,退入陰影中消失不見。他的身份?何種身份?陰影世界中,寬大宦官袍袖下,拳頭緊握一起,指甲刺入血肉。
陛下,并非我虧欠帝族,而是帝族欠我良多啊!
觀海城后,傳送陣直通青河,帝國屯兵重地。受封忠武侯,位同一等大將軍,當然不只是,名頭上好聽而已。
手中兵權,也隨之大漲,承天王送來西荒大帝旨意,命秦宇動身歸返,西疆邊軍大營之時,同樣送來了,調遣軍隊的虎符。
青河方面,顯然已經提前,得到了來自軍部的通知,這一次不需要再讓人通稟,才能見到青河方面頭臉人物,因為自接到軍部轉發的帝令之后,他們就一直等在這里。
今日的忠武侯,與當初的金吾將,份量自然大不同。
鐘山將軍依舊在人群之中,可排序至少在七八號之后,顯然當初百溯真圣所說,“主持青河練兵事宜”,是在給秦宇臉上貼金。
事實上,青河東二十郡,是真真切切的,擁有二十郡之多的疆域,如此才能屯兵千萬,是帝中第一重地。
真正主持青河練兵、屯兵事宜的,是一位軍中退出戰場的老將,葉千行。沒錯,就是出身自,那個最古老的葉家。
軍中橫山,豈是說說而已。
哪怕如今,只剩一腿一手,都是以傀儡之物替代,行走之間略有不便,但葉千行依舊是清河郡中,說一不二的大人物。
“忠武侯,四十萬新軍,已大概準備妥當,兩日內便可動身。”葉千行伸手虛引,“請侯爺跟我來,暫做修整。”
秦宇拱手,“有勞葉將軍。”軍部給出的安排,青河最多滯留三日,可見早有安排。
葉千行轉身,看向后方車隊,“聽說夫人也在其中……”
秦宇微笑,“我家夫人性子喜靜,就無需麻煩了。”
葉千行點點頭沒再多言,一行順利很快抵達,青河提前準備好的下榻驛站。住的地方,與之前自然不同,秦宇并不在意這些,倒是讓驛站中惴惴不安的驛丞等人,心頭松了口氣,招待起來越發盡心盡力。
青河再往西行,就無法再通過傳送陣,跨越帝國疆域,將乘坐運送大軍的飛艇趕往邊境,大概需要一月時間。
西荒大帝與李家若要出手,應該就在這段時間內,畢竟再晚一段時間,等飛艇進入邊軍大營,很多事就不再方便了,很可能會在軍中,引起一些風波。
而這四十萬新軍,與他這位主將間,如今還很陌生,雙方之間沒有任何接觸。只要在其中,安插幾位得力人手,一旦出現差池,便可調轉刀鋒,將他這位名義上的主將,逼入絕境之中,而不擔心會引發太大麻煩。
當然,事情真正如何,又是否會到這一步,秦宇并不能完全確定,所以只能耐著心性,繼續等待下去。好在,內心并不畏懼,也就談不上煎熬,只當是走個過場。這就是抱大腿的妙處了,當真是不抱不知道,誰抱誰歡笑,感覺實在好極了!
微微一笑,秦宇閉目修行,香火童子偷渡進入西荒這座大型香火道場中,就等于是在,一條奔流的長河中,小小開了一道口子,源源不斷的香火力量,持續融入秦宇體內。等于在他本身修行之外,又開啟了一座,可助力修為提升的推動器。
效果當然不能夠,與當初境界突破時,得到的香火反饋相提并論,卻也極其可觀。跟秦宇眼前那片黑暗,被打破之后,獲得的“天地饋贈”疊加,足夠讓他時時刻刻,都處于其他修行者,夢寐以求的“洞天福地”修煉效果,一日可抵一年是有些夸張,卻足夠抵得上尋常人個月苦修。
這讓秦宇舍不得浪費,半點修行時間,自突破主宰境至今,但凡有時間都在辛勤修行。但唯一,讓他心中隱憂的就是,隨著每日修行,實力點滴提升,那種來自天地一大網,我是網中魚鱉的壓抑感,也在點滴增長。
肉肉說過,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可天為什么會塌?“高個們”又真的能頂住?萬一頂不住呢,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秦宇不斷告訴自己,且一步兩步的修行者,不要“好高騖遠”,思慮遠超當下境界之事。可心底深處的憂慮,始終不曾散掉,哪怕他已經抱住了,一根很粗很粗的大腿。
因為,秦宇總覺得,隱匿時空中的那位神秘存在,也頂不住天。
距離此地不遠,青河驛站另一處,肉肉看了一眼,秦宇修煉之地,眉頭漸漸皺起。
果然有問題。
秦宇究竟是誰?大能者輪回之身?可他身上,卻沒有轉世的留痕。即便,秦宇本身特殊,是她辨識不出,可作為這天地之間,最特殊且古老的存在之一,肉肉并不記得,在過往的歲月中,曾欠下某位大能者人情。
吃,倒是吃了好幾個。
所以,這根本就解釋不通,她在面對秦宇時,為何總是不由自主,做出許多意外舉動,控制不住本心。
肉肉抬手揉了揉眉心,接著動作微微僵住,陰沉著臉收手回來。她深吸口氣,壓下暴戾心緒,抬頭看向遠方。
眼眸微微亮起,幾息后歸于平靜,略微思慮,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倒也不是全無用處,那就讓你多活一陣吧。”
說兩日,真的就是兩日,與葉千行為首青河方面完成交接,四十萬大軍拜見主將后,依次登上飛艇。密密麻麻,其數量之多,遮掩了大片天日,灑落下無盡陰影。
當真蔚然壯觀,氣吞山河!且不說這四十萬大軍,未來某日是不是,真會調轉刀鋒,把他這位主將砍成粉碎,就現如今這滋味,真的是好極了。
四十萬人齊喊震天,跪地行禮那一刻,秦宇感受到了何謂“男子當掌天下權”的快感。香火童子盜取的香火之力,隨之增長了一截,似乎這跟秦宇自身某些運勢,也存在著很深牽連。
“出發!”
秦宇揮手,飛艇表面亮起陣法紋路,震蕩空氣加速,像是深海中的一條條大魚,漸行漸快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