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妓女和殺手,是這世界上,最古老且生命力最強的兩種職業。
這話姑且不論對與不對……至少,它們一直存在于這個世界,從不曾真正消失過。
頂多,就是換了一個名目,頂著另外一種外殼。
薈萃樓,便是大荒之中,最強大的殺手組織。
沒有之一。
名字普通,甚至有些江湖,看著不甚大氣、磅礴。
可事實上,薈萃樓極其恐怖,宗旨一向就是,給出足夠多的代價,便可殺死足夠強的目標。
這個“強”指的不止是實力,還有地位、身份等等。
總之,只要出的起價,就沒有薈萃樓不敢殺的人。
過往歷史中,無數大大小小事件,已經證明了這點,否則薈萃樓也不可能,擁有今時今日地位。
最驚人的一則傳聞,則是三千年前,南荒那位因病暴斃的大帝,傳聞就是翡翠樓的手筆。
對此事,南荒自是不認,卻也沒有多做糾纏,似不屑以堂堂帝王生死,為其增添名聲。
薈萃樓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雙方這種看似平常的態度,實則令不少人暗暗心悸。
之前說了,殺手與妓女就職業問題的關系,可依舊沒人能想到,西荒帝都西南某處寬巷中,一家紅燈高掛賓客如云的青樓,便是薈萃樓的門臉之一。
被翻紅浪,好一陣抵死纏綿,終等到氣喘吁吁漸漸平復,折騰半夜的客人翻身起床。
大汗淋漓,滿臉潮紅的女子,兩眼嬌嫩柔媚著,撐起酸軟身體,服侍客人穿戴整齊。
前一刻,還在床上與她親熱萬般的客人,神色一片淡漠,徑直推門離開。
女子擦了擦額頭汗珠,轉身坐到床上,手掌輕輕摩挲,抓到了一只青色的玉蟬。
雕工精湛,惟妙惟肖,似下一刻就要振翅而飛。
女子起身走到床尾屏風后,坐在馬桶上小解,隨手將玉蟬丟進了,用以換氣通風的銅管中。
隨之響起的些許“叮叮當當”聲,被遮掩在大珠小珠落玉盤聲中,很快消散不見。
老葉家。
天問之夜鋒芒畢露的老家主,重新恢復了之前,老態龍鐘模樣。只不過,他眼眸深處,偶爾掠過的一絲精芒,讓人心生顫栗。
“葉搏虎是后葉家幾代中,最有潛力、謀略、智慧的一個,老夫對他也有諸多揣摩不透。所以,盡管帝都風雨飄搖,但短時間內,還會保持大致穩定。”
提起水壺,給花花草草淋上,老家主神色平靜,“家里的鐵衛,派出去十個,守在金吾將身邊。”
身后大將躬身行禮,轉身大步退下。
老葉家鐵衛,實力或許不是頂尖,但十人聯手之下,便是主宰絕巔都有一戰之力。
殺肯定殺不了,阻攔片刻絕無問題,而在帝都之中,只要稍作幾分阻礙,便沒人能再動金吾將半分。
老家主的安排,恰到好處。
帝宮。
珠簾后的大帝,正在處理政務,他一向如此勤勉,自登基直至今時,從未有一日懈怠。
承天王躬身行禮,“陛下,葉家鐵衛出動了十人,已落在忠武侯府外。”
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大帝停筆略作沉吟,“葉搏虎審時度勢,不會鬧出大動靜,但以他的殺性而言,是一定會出手的。”
“成功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后葉家,要通過這件事情,傳遞給外界一些信息。比如,殺狗吃肉雖好,但一個不慎,也會出大問題。”向后靠了靠,大帝嘴角笑意愈濃,“簡單說就是,給朕一個警告。”
承天王想了想,“陛下英明。”
“多簡單的事,承天王你這馬屁,委實有些不太走心了。”大帝笑了幾聲,“去幽閣,傳朕的旨意,選丁、戍兩位老四爪,指給金吾將,日后便在他身邊領命。”
葉搏虎出手,確是警告不假,但謹慎小心些,才能不出亂子。
身穿莽袍服,腹下四爪,便是老四爪的由來。身為帝宮之中,最為卑賤的殘缺宦官,老來后隨著改朝換代,能不被清洗,反而穿上了蟒袍服,當然是很了不起的事。
所以,這些大帝口中,看似尋常的老四爪,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
修的是帝宮中,一門極其隱秘的法門,名叫天蠶經,殘缺之身反而是,最為契合的修煉體質。
當然,并非所有宮中宦官,都有這份資格。
比如自殺身死,卻依舊沒能夠,救下自己主子的魏巍,就遠不夠格得到這門傳授。
承天王親自登門,身后兩位佝僂身子,全無鋒芒氣息的老四爪,低頭耷拉腦袋,像是隨時都要睡去。
“拜見承天王!”秦宇拱手行禮。
他身邊,百溯真圣執禮更恭。
周承天面露微笑,“忠武侯,本王今日來,是奉陛下之名,送兩位老四爪前來。”
“見過侯爺。”
兩個老四爪,眼睛睜開一條縫,以絕不算恭敬的態度,隨意拱了拱手。
秦宇皺了皺眉,“承天王,這是?”
周承天道:“帝都近來風雨頗多,陛下擔心忠武侯安全,兩位老四爪是帝宮心腹,絕對可以信任,忠武侯安心驅使便是。”
“臣寧秦,多謝陛下!”朝帝宮方位行禮,秦宇起身面露笑容,“當初,承蒙王爺不少關照,擇日不如撞日,便留下做客如何?”
周承天微笑,“非不愿,實不能也!本王還有瑣事在身,實在脫不開,下次一定叨擾。”
來去匆匆,深受西荒大帝信任的承天王,直接告辭離開。
秦宇禮送之后,看著身后兩位老四爪,面露沉吟之意。
似察覺到他的為難,一人睜開眼,低笑兩聲,“侯爺不必過多理會,我們兩個老家伙,只需安排一個住處就可,其余我們自會安排。”
秦宇笑著點頭,“好,百溯你親自,帶兩位老四爪去安置,定要妥當。”
百溯稱是,恭敬伸手,“兩位老先生,請跟我來。”
“哼!”
身后響起一聲冷笑,秦宇轉身看到肉肉,對她的神出鬼沒,并不感到驚奇。
“這地方我呆夠了,什么時候走?”
秦宇想了想,“再過幾日,是大朝會之期,我登朝之后,大概就能獲準回歸邊軍。”
帝都這地方,肉肉待的不習慣,處處束手束腳。
其實秦宇也不喜歡。
身在此地,雖說看似風光無限,可事實上便是一顆棋子,生死亦不在自身掌控。
肉肉看了他一眼,“小心點,可別釣魚不成,反而真的將自己折進去。”
秦宇微笑,“放心。”
青樓便是妓院。
換個好聽的名字,也改不了皮肉生意的本質。
就像是有些人,哪怕身在黑暗之中,依舊可以讓人,清楚的感受到,周身釋放出的恐怖氣息。
如烈日當空,照耀十方!
耀眼不可直視。
“金吾將寧秦……”他輕聲開口,語氣平靜,卻自然而然,流露出幾分沉凝肅穆。
“先生,這一筆交易,出價很高。按照您的規矩,我們提出的要求,對方已經答應。”
短暫沉默,周身氣息恐怖,烈日當空之人點頭,“好,這一單生意,我接下了。”
轉身就走,黑暗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根本不敢沾惹半點。
幾息后,眼前豁然明朗,突兀出現在角落里的,是位姿容俊秀,神態從容中年客。
一襲青衫,兩袖清風,宛若清空之明月,令人睹之便心生好感。
“咳……咳……”輕咳聲,自屏風后傳出,兩袖清風中年客,眉頭微皺眼露憂慮。
他走出幾步,身影轉過屏風,眼神與床榻之上,骨瘦如柴女子對望。她面露笑容,用被角捂住口鼻,臉上漲的通紅,眼中依舊滿是溫暖、輕柔。
中年客走到床邊,將被角拉下,伸手輕撫她的面龐,“要咳嗽就咳嗽,憋著不好。”
女子搖頭,“沒事……”
剛說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她干瘦胸膛劇烈震蕩起伏,有星星點點赤紅迸濺。
眼底露出一絲慌亂,她捂住嘴巴,“我沒事,真的沒事。”
鮮血自指縫中流出。
中年客眼神痛苦,如今病榻之上,泣血不止的女子,當年曾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仙子。
若非是因為他,豈會落到如此地步?所以,中年客早已發下大愿,此生定要救她完好如初。
可此事,難,太難!
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與她煎熬至今,終于看到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不顧血跡斑駁沾染,中年客俯身,將女子抱入懷中,小心翼翼如捧蟬瓷,“穎兒放心,我已找到了,救治你的可能,待我完成一件事,就能將它拿到手中。”
說到此處,中年客面露笑容,“待你恢復如初,我們便離開這是非之地,找一山清水秀處,立下洞府隱世不出,做一對神仙眷侶。”
他懷中的女子,終于不再咳嗽,卻依舊緊緊捂住嘴巴,不愿讓口鼻間血腥流溢。聽到此處,她眼神變得明亮,露出憧憬之意。
不過很快,她意識到什么,眼神盯緊了中年客。
多年如一體,早就心意相通,中年客略微沉吟,緩緩道:“穎兒,我不愿瞞你,此行確有一些風險,但你當知道我的修為,只要謹慎小心,便不會出問題的。”
見女子仍盯緊了他,中年客笑著開口,“好,我答應你,一定活著回來見你。”
女子這才面露笑容。
大朝會前一日,忠武侯府外,來了主仆兩名女子。盡管有輕紗遮掩,可若隱若現輪廓,與窈窕身姿都足夠表明,為主那女子的美麗。
所以,當婢子上前行禮,說故人求見侯爺時,門房頓感為難。
如今誰不知道,咱們侯爺帶了夫人在身邊,看似是個稚美可愛的模樣,實則頗有手段。府中那些個,原本對侯爺,心存一些念頭的婢女,早就各自熄了念頭。
傳信進去,只怕要被夫人嫉恨,可若是不傳……嘶,常言有云,家花不如野花香,誰知到日后,會不會給自己,招惹來更大的禍事。
就在門房頭大如鼓,左右為難時,一名婢女推門而出,看了眼面前的這對主仆,道:“夫人請兩位進去。”
門房長出口氣,急忙退讓到旁邊,恨不能做個縮頭烏龜,對這一切都只當看不到。
主仆兩女,正是云晴跟蝶兒,她們今日出現在這里,其實過程頗有一些曲折。
當初,秦宇離開帝都,前往西疆邊軍就職,不久后她們兩個,就被李周一派人送出,準備給秦宇一個驚喜。
可沒想到,路上出了些意外,等到耽擱過去,就有金吾將寧秦,駐守礦洞之事傳回。
送人隊伍當即停下,沒人愿意靠近,那處吃人的礦洞。一邊傳信帝都,一邊就滯留原地,等待后續指令。
接下來,就是金吾將身死地底的烏龍消息,隊伍雖未接到殿下指令,但金吾將都死了,他們自然也就,不用給個死人送去美人。
匆匆折返,剛回到帝都,就又傳出金吾將寧秦鎮壓礦洞叛亂立功,受封三等忠武伯。
這下,李周一也傻了眼,狠狠處罰了負責送人的麾下后,暫且將云晴、小蝶主仆兩人,安置在帝都一處院落。
本來想著,等到風波平息后,再想辦法,送兩人去邊軍。
可之后,一連串的風云變幻,金吾將寧秦先是受到,宛若大潮般的彈劾,接著迎風而起,直入九霄云中,成了今日的忠武侯爺。
李周一第一次登門,因為另有使命,再加上擔心給秦宇,一種攜恩求報的感覺,便沒有提及此事。
只想過一段,等秦宇離開帝都之前,再命人將云晴、蝶兒送還。
但誰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帝都風雨飄搖,軍中橫山后葉家,成為眾矢之的。
明眼人不少,看得出秦宇位置關鍵,李周一親眼見識過,當初秦宇為了云晴、蝶兒主仆殺人,再將她們留在手中,就成了燙手山芋。
萬一被有心人利用,做出一些事情,那他可就里外不是人。
顧不得太多,李周一派人將云晴主仆,一路送到忠武侯府外,至于金吾將如何安排,后宅是否安穩,那就看他自己了。
眼看云晴、蝶兒,被婢女帶著進了侯府,躲在暗中觀望的車夫,這才匆匆離去復命。
侯府后宅。
肉肉摸著下巴,眼中思慮不定,這對她而言,是很罕見的情況。來回走動幾步,她臉上露出煩躁,想要轉身就走,又想真正見上一面。
就在肉肉舉棋不定時,精致奢華花廳外,響起婢女回稟,“夫人,客人到了。”
肉肉深吸口氣,“去,安排在偏院,讓人好生伺候著。”咬了咬牙,“派人通知前院,讓侯爺自行安排。”
一路之上,暗自冷笑的婢女,頓時有些傻眼。
略帶茫然行禮稱是,轉身帶人離開,余光再看主仆兩人,便不覺間多了幾分敬畏。
花廳里,肉肉抬手捂臉,放下后又一陣咬牙切齒,最終長嘆一聲。
罷了,既然不愿見,那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