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鳶突然覺得可笑,為眼前這些人感到悲哀,也為自己先前,竟一直于他們為伍,而感到一絲羞愧。
這些人,大都頂著天才之名,眼高一切目無余子,又怎能踏實下來,真正反省自身。
沒錯,默鳶承認卓晗所言,的確非常有道理,便是她聽了之后,都有瞬間的動搖。
但她心底更清楚,卓晗說的一切,都是自以為是的猜想……而這些猜想,一定是錯的。
秦宇不是小人,你們才是。
感受著周邊而來,那些隱晦的眼神,默鳶想了想,決定對此不加解釋。
她看了一眼卓晗,淡淡道:“或許你說的是對的,既然我犯了錯誤,便不好繼續拖累諸位,你我就此作別。”
語落,默鳶轉身便走,身影幾個閃動,就消失在視線盡頭。
這結果,再度出乎意料,營地外眾人臉上,皆有震動、錯愕。
顯然,他們都沒想到,默鳶居然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直接與他們分道揚鑣。
平心而論,眾人都很清楚,縱觀整個營地,除了李劍癡之外,默鳶實力算是最強。而且,她修煉的光明衛功法,天然克制一切邪魅之術,對血流魔音的抵抗能力,未必弱于李劍癡。
原本,在眾人商議中,是要設計一套,以李紅葉、默鳶為中心,眾人合力的陣法,抵御前方血流魔音。
可如今,這計劃尚未展開,便已胎死腹中。
秦宇走了,消失在視線盡頭,很可能已穿過了魔音強化區域,沒機會再打他手中寶物的念頭。
現在,默鳶也走了……他們怎么辦?
于是一些人,看向卓晗的眼神,就露出不善來。
就算你聰明,能夠從細微之處,找到關鍵所在直抵真相,但你為什么要針對默鳶?
話多該死說的就是這種人!
卓晗臉色陰沉,可迎著這些眼神,卻又不能表露什么。他已犯了眾怒,若再說些什么,勢必會撕破臉皮。
雖說對自身實力,卓晗很有自信,但在天絕淵若是被人算計,怕是到死都反應不過來。
李紅葉終結了這場鬧劇,她閃身出現,目光冷冽掃過眾人,“不要再浪費時間,最多明日,我們便動身闖入。”
語落,轉身走向營地,面無表情,眼眸間依舊淡漠。
她是李家劍癡,一生皆傾注于劍,便是性情都與劍意相容,縱然曾經犯錯,卻也不會低頭。
更何況,李劍癡并未認為,自己真的做錯了什么。
秦宇……若你真的隱藏至今,我依舊瞧不起你。
男兒大丈夫,當頂天立地,何須藏頭露尾,不敢堂堂正正行于世間。
你我終會再見,到時我手中之劍,定會敗你!
轟——
天地虛空,驟然無盡劍鳴響起,似滔滔駭浪,響徹不休!
秦宇突然皺了皺眉,扭頭向后看去,不知為什么,他竟有一絲心驚感覺掠過。
便好似,被某種極其兇猛的動物鎖定。
零道:“怎么了?”
秦宇搖頭,“沒事。”搖搖頭,按下心頭驚疑,道:“我們還有多遠抵達?”
零閉上眼,似在感應什么,片刻后睜開,臉上更多幾分蒼白,便是聲音都透出虛弱。
“很近了,只要穿過這里,我們就能抵達,最后的終點所在。”
“他……就在那里。”
秦宇心頭微顫,盡管零曾說過,那位殞落在天絕淵中的源神,已經徹底死去。但先前大地血脈破碎,粘稠血漿凝聚而成的血影,與零之間的恐怖廝殺……顯然,一切并非那么簡單。
至少,沒有零所說那么簡單。
在秦宇看來,找到源神尸體絕非落幕,反而將可能是,一場波瀾壯闊大劇的開端。
現在看,秦宇應是有資格,登上這場大劇的舞臺,但能否活到劇情結束,便只能聽天由命。
半個時辰后,血流魔音消失,秦宇心頭微松,雙耳轟鳴導致的胸膛壓抑,頓時消散開來。
可這份輕松,只維持了極短時間,他眉頭便忍不住皺起,因為此刻所在,實在是太冷了。
以秦宇如今修為,說一句縱橫神道,自是夸大其詞,但若真的單獨廝殺,想來神境中能壓他之人,也不會太多。
他會感到冷……這基本上,可以視作一個笑話,但事實便是如此。
極度冰寒,充斥在天地間,每一寸空間之中。而且,最可怕一點在于,對此修為根本無法抵擋。
它就像是,無孔不入的尖針,輕易刺穿皮膚血肉,直抵骨髓深處。
“啊!”零低呼一聲,蒼白面龐上,浮現幾分青色。
她身體顫抖著,下意識抱緊秦宇,像是要把自己,整個人都融入到他身體里。
“好冷!”
秦宇吐出口氣,白霧瞬間凍結,變成細小冰渣,“嘩啦啦”落在地面。
此刻不需要催動,他胸膛之間,兩顆心臟全力跳動,推動周身氣血,沸騰、咆哮流轉。
古族不滅體的強大屬性,在遭受外界極寒侵襲下,此時被徹底引爆。
億萬歲月之前,天地稱之為荒,有古族自苦寒之地誕生,身高可過萬丈,頂天立地有無窮威能,抬手摘星采月,踏步山崩河裂!
當時大荒環境,比秦宇如今所在,更要嚴苛許多,古族依舊傳承下來,并曾盛極一時。
現今古族雖幾乎絕滅,但融于血脈中的力量,卻完整傳承下來。
冰寒之力……除非強橫到連天地本身,都被凍結凝固,令規則無法運轉,否則對古族而言,從來不是問題。
秦宇感知中,那恐怖無比的寒意,如潮水般快速消退,他感覺自己現今,竟是一座熊熊燃燒的烘爐,便是一座撐天冰山,都能輕易融化!
零臉色迅速好轉,凍僵的四肢、身軀,重新恢復暖意。她感覺自己像是抱著一塊,被烤的通紅的石頭,所有寒意都被逼退,無法再逼近過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聰明的沒多問,只是讓自己跟秦宇,貼的更緊密些。
于是全身暖洋洋,無比心安的感覺縈繞,便是體內傷勢的不適,都因此消散許多。
“沒事了吧?”
“嗯。”
“那繼續趕路。”
簡單對答結束,秦宇邁步前行,盡管一步邁出,便可橫跨數百丈距離,但與之前相比,速度已慢了許多。
漸漸的,空氣中冰寒更重,若非古族血脈對冰寒之力,有著強大的抵御能力,秦宇毫不懷疑,自己早已被凍斃。
突然間,秦宇腳步停下,地面在極度冰寒下,被凍得堅硬無比,如今他踏落處,卻在緩慢溶解,釋放出絲絲白霧。
霧氣縈繞之間,秦宇微微瞇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前方果然出現了一片雪原。
而且,隱約之間,這雪原給他的感覺,似乎很熟悉。
略微沉默,秦宇繼續向前,片刻后雪原更近,他眉頭越皺越緊,再度停下時已能確定,眼前這片雪原,赫然與之前,天絕淵降臨所在那處完全一樣。
便似一個鏡子,將雪原倒映出來,投射到了此處,落在秦宇面前。
但顯然,一模一樣的這座雪原,寒冷程度遠非外界,那座雪原可以比較。
嗯……甚至,秦宇都不敢確定,這兩處雪原之間,究竟才是是倒影……
或許,更大可能上,外面的才是影子吧……畢竟這世上,沒有影子比本體,還更加可怕的道理。
既然看到了相同的雪原,那它中央會不會,也有一座地裂深淵呢?
秦宇抿了抿嘴角,雙手托出零的身體,繼續向前。
猜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有自己的眼睛,才會給出最終的答案。
雪原看似不遠,已出現在視線中,可事實上要走近它,并非一件簡單的事情。這里的空間,或許是因為,承受不住超過極限的冰寒,因而變得褶皺、扭曲起來。
所以,秦宇花費了,比預估中至少多五倍的時間,才真正靠近到了這座雪原的邊緣。
他眼底暗金光芒涌動,目光越過無盡白雪,落在遙遠之外……
果然,一道漆黑縫隙,出現在視線中,它深邃無比便好似是,一只張開大口。這并非形容,而是秦宇在看到它時,腦海第一時間蹦出的念頭,繼而自心底生出強烈恐懼。
就好似這道漆黑裂縫,隨時都會兇惡張開,露出無數鋒利獠牙來,將他撕成粉碎。
秦宇身體驀地僵住,他一動不動,像是被天敵鎖定的獵物,額頭冷汗快速滲出,背后衣袍轉眼浸透。
他背后的零,眼神中震動、恐懼,突然潮水般消退一空,變成冰冷、淡漠,如寒冰下安靜流淌的水,沒有半點波瀾。
靜靜看了一會雪原,及那道沉默的地裂,她抬手拍拍秦宇,聲音平淡,“我們到了。”
這一拍之下,秦宇頓時自那種,莫名的極度恐懼狀態中掙脫出來,大口大口喘息,下意識接連退后。
零道:“這世間,恐懼是最無意義的東西,你若連這點都不能克服,如何能攀爬大道。”
她閉上眼,“走吧,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見見老朋友了。”
氣息收斂不見,零再度睜開眼,短暫茫然后,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口鼻之間,有星點鮮血迸濺出來,落在秦宇滾燙血肉間,頓時被蒸發成霧狀。
吸一口入胸膛,秦宇突然明白過來,為何他面對零時,竟會感到莫名的虧欠,想要全力保她安全。
原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