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神色呆滯,眼神充滿難以置信,無盡海秘陣的威能,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雖說剛才他已做好出手準備,可即便傾盡全力傅山也沒有太多把握,真的能夠將它打破,更何況如眼下般,令規則線條俯首自行退散。
這一刻秦宇身影,在他眼中陡然高大,感應中平常無比的氣息,也多了幾分深不可測的味道。不過轉念想到,對方擁有不可思議的白日境魔體資質,一切似乎又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畢竟這般絕世天驕,怎可能如表面所知如此簡單。
先前他已經錯了,差點成為圣冥衛的罪人,現在上天重新給了一次機會,還能再錯過嗎?
傅山退后一步,抬手抱拳彎腰,深深一拜,“屬下傅山,參見統領大人!”這一拜,與初次相見時相比,有了真正的敬意。
不滅的小手段,終歸是起了作用,幫秦宇成功樹立起,神秘強大的形象。否則傅山或會低頭,卻不會是今日,更不會在所有人面前。
這一拜,便幫秦宇在圣冥衛中,立下了威嚴。
層層隔絕陣法之后,元稹眼中露出一絲復雜,心頭輕輕嘆息,他隱約猜到傅山這樣做,有為先前態度道歉之意,更知道從此時此刻起,圣冥衛的未來,便已不在他們掌控中了。
只希望,這上天不要再戲耍他們,眼前這位年輕的統領,可以解除他們身上的枷鎖、禁錮。
“第一鎮將,元稹,參拜統領!”
嘩啦啦甲胄鱗甲碰撞,他寬厚堅實身軀單膝跪地,埋下驕傲的頭顱。
沒錯,他們對圣宮的確心懷怨懟,十萬年……整整十萬年啊,多少驚才艷艷的先祖困于無盡海不得外出一步,最終郁郁而亡。又有多少后輩子弟,至今都沒能夠,親自看一眼頭頂的大日,呼吸一口自由空氣。
可這些怨懟,在為圣冥衛爭取未來的時候,都可以全部拋下,只要后輩子弟們可以離開這片海,便是讓他們忘記這一切又何妨?
“第二鎮將、第三鎮將,參拜統領!”
后面更多的圣冥衛,在甲片碰撞中跪倒,“轟隆隆”掀起偌大聲浪,又在下一刻歸于沉寂。
空氣陡然肅穆,厚重之勢驟起!這一刻,天地間入目所及,只秦宇一人站立。
不,更確切說,還有半個。
傅山只是躬身。
秦宇抬手,青紫光芒快速散去,日、月之影隨之隱沒,散開的規則線條逐漸合攏恢復如初。他神色平淡,眼神掃過激動萬分面龐漲紅的王朝,略一停頓微微點頭,且不說王朝心中如何想的,他能與傅山站在這里,就已成功的刷分,秦宇也就真的可以,對他加以信任。
未來將證明,王朝今日的表現,會為他帶來何等豐厚的回報。
“起來吧。”
“是,統領。”
傅山站直,“敢問統領,究竟發生何事,您為何會進入秘陣?”他已仔細打量過,秦宇氣色完好,沒一點受傷模樣,想到那恐怖丹毒,心頭更多幾分感慨。
他如今已經信了王朝三人所言,既然決定投靠,態度自然要端正,無論誰吃里扒外,都必須揪出來,換取秦宇的諒解。
秦宇語氣平淡,“日前兩個圣冥衛到我府上,說山谷你有要事找我,隨后將姚某帶到這里。”
傅山震怒,“好大的膽子!統領放心,屬下絕對嚴查,一定抓到兩人,交給大人您處置!”
秦宇搖頭,“那倒不必了。”他眼神轉動,“人的外貌可以遮掩,修為可以偽裝,唯有魂魄氣息卻做不得假。姚某恰有些手段可辨識魂魄不同,日前兩個圣冥衛,如今……就在這里。”
他眼神停下。
兩個圣冥衛小隊長低著頭,身體紋絲不動,汗水卻已洶涌而出,將甲胄內衣衫浸透。
森然寒意自心底鉆出,擴散至四肢百骸,如同墜入冰窟。
傅山順著眼神看過去,眼角輕輕一跳,旋即深吸口氣,寒聲道:“你們兩人出來!”
兩個小隊長跨步出列,“屬下徐威、徐虎,參見統領、副統領!”
傅山面無表情,“是你們自己說,還是傅某出手,請出圣冥衛刑罰。”
徐威、徐虎身體一顫,“噗通”跪下,“屬下認罪,甘受以死謝罪!”
圣冥衛刑罰……那比死,更加讓人恐懼。至于抵賴,他們根本沒有那個心思,秦宇既然鎖定他們,只要認真查下去,終歸能撕開他們看似穩妥的布置。
兩人抬手拍向眉心!
自殺有時候,也是一種恩賜。
不過兩人碎石一擊,并未能落到實處,便被無形力量彈開。
傅山眼露不忍,旋即變成冷酷,“來人,將徐威、徐虎拿下,壓入大獄聽憑統領大人處置!”不讓兩人自殺,那就是要親自動手泄憤了,盡管心中不忍,可今時今日他沒得選擇。
秦宇抬手,“且慢,姚某很想知道,你們究竟為何,出手謀害我?”頓了下,“說出來,或可從輕發落。”
徐威澀聲道:“我們并不知曉,是誰在幕后。”從輕發落,是指死的痛快些嗎?秦宇不讓兩人現在死,他們便是自殺也不敢,否則遷怒于家中,才是他們最恐懼的局面。
可惜,他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只是別人手中棋子。
但,誰甘愿做棋子呢?他們也是沒有辦法。
秦宇搖頭,“姚某并不想知道,是誰指使你們害我。”因為這根本不需要證據,自由心證便是,誰竟得到最大的利益,誰便是出手之人,他心中已有目標。
“只需說,你們為什么答應出手便是。”
徐威咬咬牙,“為了救我娘!”
傅山身體明顯一顫。
秦宇不動聲色,“具體些。”
徐虎大聲道:“我娘得了重病,必須要用外界丹藥才能救治,他們答應給我們兄弟丹藥,我們才出手害人!既然被抓到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統領大人就不要,再戲耍我們兄弟了!”
氣氛明顯有了變化,原本震驚、沉默的眼神中,露出不忍、痛苦,還有深深的怨恨情緒。
這里面一定有故事。
秦宇看向傅山。
他嘆一口氣,解釋道:“統領入無盡海不久,尚不知圣冥城一些隱秘,圣冥衛永困于此無令不得外出,十萬年世代居住深海,雖說圣冥城可讓我們居住,但終歸與外界天地不同。”
“不知何種原因,圣冥衛及親眷家屬中,會有一定幾率出現,某種嚴重的虛脫癥狀。一旦出現,除非獲得外界一種,名為風信草煉制的丹藥,否則將纏綿病榻,最終虛弱之死。”
說到這里,傅山語氣格外沉重,“這一萬年來,虛脫癥狀出現越來越多,不完全計算已至少有四十萬人死于此癥。”
秦宇知道風信草,這是外界一種不算罕見的普通靈植,價值大概數千靈石,但與人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就是這種不算珍貴的靈植,居然讓圣冥衛方面,付出了四十萬條性命,若說這其中沒有緣由,他絕對不會相信。
難怪圣冥衛方面,對圣地抱有如此大的怨念,秦宇甚至感到欽佩,傅山等人初見那日,竟能忍住沒對他大打出手。
事情就此明了,某些人以風信草煉制丹藥為報酬,誘惑救母心切的徐威、徐虎兩人出手。
場面更加安靜,可以聽清楚那一道道粗重的喘息,不少圣冥衛的雙眼發紅,想來也有親人、朋友因此而死。
突然間,一片混亂從人群中傳出,女子悲切恐懼的聲音遠遠傳來,“傅大哥,請你饒過兩個孩子,他們都是為了救我!”
圣冥衛短暫遲疑后,如潮水向兩側退開,一名布衣婦人踉蹌而來,滿頭斑白頭發,臉上遍布痛苦折磨留下的皺紋。
徐威眼珠瞬間紅了,“娘,您怎么來了!”他擠出笑臉,“我們沒事,娘你別擔心,快回去吧!”
婦人撲過去抱緊兄弟兩人,用力拍打他們后背,“你們兩個孽子,怎么能做出這種事情,為娘死后自可與你們父親團聚,哪用你們賠上性命!”她轉過身,眼中充滿懇求,“傅大哥,看在我兩個兒子,打小沒了父親的份上,求您饒了他們吧,我保證絕不會再有下一次!”
傅山急忙伸手扶她,“弟妹,你快點起來。”
婦人死命搖頭,“傅大哥,你若要秉公執法,我也沒有怨言,就讓我們娘三個死在一起吧!”
傅山苦笑,可這件事情他根本,沒有插手的立場,否則姚斌怎么想?
又是一陣騷亂,幾道身影沖過來,為首年輕男子神色冷酷,拱手道:“副統領,三位鎮將大人,請饒徐威、徐虎不死!”
海藍藍站在旁邊,俏臉因為緊張略顯潮紅,倒是將她身上的清冷沖淡許多,斂衽行禮,“徐威、徐虎兩位兄長救母心切,再者言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請各位叔叔法外施恩。”
其余人也是連連求情。
秦宇魔體白日境資質的消息,如今還封鎖在圣冥衛最高層,這些小輩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根本不清楚徐威、徐虎的生死,只存秦宇一念間。
在他們看來,大張旗鼓搜救秦宇,是因為他終歸有著統領之名,若死于非命圣宮必然降罪。
實際上,他對圣冥衛根本沒有半點掌控之權,只要傅山等人出手庇護,徐威、徐虎就可保住性命。
傅山臉色鐵青,低喝道:“住口!涉及謀害統領,乃十死不赦大罪,你們全部退下,再敢妄言必定嚴懲!”拱手一拜,“請統領大人處置!”
唰——
海藍藍、粱守一等人微呆,眼神落到秦宇身上,心頭生出一絲茫然,不明白傅山大人為何非要他做主。
此人會饒過徐威、徐虎嗎?
顯然希望渺茫。
海藍藍的眼神,變得更加冷漠,像是兩把鋒利的冰刀,直刺心底最深處。
似乎被仇視啊……
秦宇有些無奈的笑笑,他有說過要殺死這兩個人嗎?眼神迎向海藍藍,秦宇頓了幾息平靜聲音響起,“既然你們滿足的姚某的好奇心,那么我遵守承諾從輕處罰,事情就此揭過吧。”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出現停滯,無數人瞪大眼睛,因為內心震動情緒與臉上冷漠截然不同,竟讓他們表情變得格外古怪。
海藍藍眼中閃過明顯的錯愕,萬萬沒有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看著秦宇平靜眼眸,她臉上微紅移開目光。
好在這一刻,所有人都心神震動著,沒有注意到冰美人罕見的小尷尬。當然,秦宇是例外,第一次察覺到海藍藍的情緒波動,嘴角不由微微翹起。
殺死徐威、徐虎,他能得到什么?宣泄一口惡氣嗎?關鍵從始至終,事情都是他自愿的。
更何況,能得到魔體淬煉丹廢丹,某種程度上說,他還得對兩人說一聲謝謝。
那么何妨饒過他們,對自己沒有威脅,還能最大程度上換取,圣冥衛方面的好感。
婦人大喜,拉住兩個兒子連連磕頭,“多謝統領,多謝統領!”
傅山眼底閃過欣慰,又有幾分遲疑,不過幾息后,眼底劃過決然,“徐威、徐虎是傅山義弟之子,我一直視若子侄,今日統領寬宏大度饒恕二人,傅山感激不盡,大人請受我一拜。”
他躬身,單膝跪地。
這一刻起,圣冥衛的籌碼,真正壓到秦宇身上。
人心,本就是這么奇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