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物宗的反應非常快,日頭剛過正午時分,滿臉倦怠雙目充血的牧離、海明威進入貴賓室,迎著秦宇的眼神,淡淡道:“你的交易,器物宗答應了,投影還需準備一下,最遲今夜就可降臨。”
牧離欲言又止,眼神有些不自在,秦宇緩緩搖頭,道:“很抱歉,晚輩必須拿到寶物投影,才能將鱗甲交給二位。”
“小人之心!”牧離頓時一臉陰沉。
海明威雖然失望,卻要平靜許多,“可以。”
兩人轉身出門,牧離臉上陰沉消失,淡淡道:“海長老,你有沒有覺得,這黑袍之修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海明威揉揉眉心,“世上生靈千千萬,聲音相似者何其多,我們并不知道他是誰,這是事實不對嗎?”
牧離嘴角露出笑容,“沒錯,我們不認識他。”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心底的欣慰,好在交易今晚就能達成,若等到宗中那些老家伙到來,只怕他們寧愿舍棄,這些珍貴無比的鱗甲,也要阻止這筆交易。
至于日后,器物宗會不會發現,發現后會不會有麻煩,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現在不作考慮。況且生米煮成熟飯,就算知道了,宗門也只會幫著隱瞞。
畢竟仙宗這種龐然大物,雖然距離無比遙遠,且器物宗與魔道交往密切,可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為好。
夜色漸重時,秦宇終于得到了此行的目標——一座尺許大小,表面漆黑,毫無半點神奇的石山。可拿入手中,他便感受到了,這不起眼的小山,所蘊含的強橫威能。
明明只是一道虛影,落在手上卻有千金之重,更可怕的是,神念靠近黑色石山,如同陷入泥沼,周邊范圍內無形的天地規則,赫然已被改變。
一道虛影就可改動規則,本體之威可想而知,難怪器物宗苦苦隱瞞,此寶一旦暴露在世人眼前,必會引來無數覬覦眼神。
牧離冷冷道:“你必須發誓,不將今日之事告知第二人,否則碌碌此生大道無望!”對不同的人,誓言的約束強弱不一,對秦宇而言,這誓言便是最合適的。
一位太古寂滅榜修士,更破開海蜃王珠的絕世天驕,至高大道才是他孜孜的追求,這點毋庸置疑。
秦宇對器物閣方面,察覺到他的身份并不意外,這本身就是他有意為之,要知道即便是交易,雙方也必須屬于同一個,或者相差不大的層次上,否則交易很可能就會變成,一場單方面的劫掠。
他的身份,足夠讓器物宗重視,不會生出亂七八糟的念頭,盡管秦宇并不畏懼,但麻煩這種東西,自然能免則免。
干脆利落的立誓,一點遲疑都沒有,牧離臉色稍緩,伸手道:“鱗甲給我吧。”
秦宇拂袖一揮,六十塊鱗甲出現,聲音誠摯,“多出的一塊,就當是晚輩的謝意,今日有勞牧離長老了。”
牧離深深看來一眼,拂袖取走鱗甲,轉身離開。
仔細感應一番,手中的黑色石山,秦宇心思一動,它直接消失不見,化為手心一道山影。推門而出,早有小廝恭謹等在外面,一路順利離開器物閣,焦急等待的寧儒鳳、寧靈兩人,頓時露出輕松之色。
上了飛車,駛離器物閣后,秦宇拉下黑袍,拱手道:“此番,多謝寧老爺子了。”
一句話,讓寧儒鳳笑容滿面,顯然秦宇已順利達成目的,“秦大家言重,老夫頂多只是提供消息,能借走器物閣寶物,是秦大家自己的能力。”
秦宇笑了笑沒有多言,雖然寧儒鳳說的沒錯,可如果沒有他的消息,縱使有無盡手段也只能徒然。
人情便是人情,記下就好。
距離道館還有一段距離,秦宇穿好黑袍下車,身影融入黑暗中,順利回到道館。沒有半點耽擱,他直接召喚出紫背青翅蟻,抬手掌心黑色山影驟然飛出,此山迎風見長,轉眼便是百丈。
好在秦宇早有預料,選在開闊之地,否則根本就放置不下,如今隨著一聲嗡鳴,黑色山影氣息爆發,剎那間天地規則改變,無數道封鎮力量,似暴雨傾盆而至!
這些狂暴的封鎮力量,如有靈性般穿透紫背青翅蟻,直奔它們體內隱藏著的,一塊塊零碎的不滅妖祖意志。
嗡——
一只野兔虛影,出現在黑色石山下,它抬起頭眼神滄桑,滑稽的三瓣嘴,此刻帶著說不出的威嚴。
“呵呵,居然找到這件寶貝,小子你的運氣不錯,可它最多只能為你,多爭取兩個月時間。”野兔虛影咧嘴笑,“相信我,喚魂鈴的認主,不會那么簡單。”
說完野兔虛影消失,化為星星點點,重新沒入紫背青翅蟻體內。
秦宇面露陰沉,不過很快便吸一口氣,將所有心思壓下。兩個月時間,這結果已經不錯,只差最后一種,他不信自己會功虧一簣!
“它說的沒錯,小主人你想認主喚魂鈴,真的挺難。”影子中一陣蠕動,不滅悄無聲息走出,抬頭看著黑色石山,眼神露出贊嘆,“好寶貝,可惜只是道虛影,如果能拿到本體,可謂妙用無窮。”
秦宇扭頭,“為什么?”
不滅聳聳肩,對他的直接并不在意,“這是規則——喚魂鈴有多逆天,認主就要有多難,唔……所謂等價交換,雖然不怎么恰當,但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
秦宇眉頭皺緊,可不等他深思,不滅繼續道:“今天出來,不是為了打擊小主人的信心,而是有件重要事情,作為您的仆人,我必須提醒你我的小主人。”
他聲音變得凝重,“有人盯上了你,就在回來道館的路上,對方隱藏的很好,差點連我一起瞞過去。”
秦宇心頭微凜,“是誰?”
“不知道,我只是察覺到一絲,對方遺留的氣息,但有一點很確定,這個人很強很強,小主人你沒有半分抵擋可能。只不過,這人似乎有些顧忌,明明可以輕松將你拿下,最終卻選擇了繼續隱匿。”
秦宇眉頭皺緊,對方之所以不敢出手,應該是出于,對道館之主的忌憚。他如今的身份,絕對不能再用了,等此間事情了結,就要想辦法脫身。
“不滅,你日后注意些,如果這個人再出來,馬上告訴我!”
不滅躬身,“當然,我可不希望,小主人你被人干掉。”
轉身融入影子不見。
秦宇看了一眼黑色石山下的紫背青翅蟻,思索片刻,轉身匆匆離開。
一片黑色的影子,對不滅而言,就是一個永暗的國度。他便是這片死寂的,沒有半點生機的,國度中的君王。
此刻,不滅端坐在,純粹的黑暗氣息,所凝結成的王位上,以手抵額似乎正在考慮著什么。半晌后,他輕嘆一聲,拂袖在前一揮,黑暗頓時翻滾起來,靜靜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石階。
不滅順著石階走下去,它很長很長,不知過了多久,不滅面前出現了,一座極其恢弘的地下宮殿。這宮殿空蕩蕩的,只有一座黑暗之力凝成的祭壇,淡淡光線自祭壇中央散發,成為此間唯一的光明。
一條條黑暗之力凝結成的鎖鏈,緊緊纏繞在小靈身上,勾勒出她完美身體曲線,白凈的皮膚細膩如雪,只是蒼白無比,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透明美感。
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小靈眸子緩緩睜開,“你知道的,我現在每一分力量都很珍貴,沒有精力與你浪費。”
不滅聲音淡漠,“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不告訴秦宇,為了幫他屏蔽魔之祭壇,你究竟付出多少。”
“沒有意義。”小靈神色淡漠,“我既然選定了他,便甘愿為他奉獻一切,既然是我自愿之舉,何必讓他多受壓力。”
不滅冷笑,“選定他?憑什么,難道就因為,他的好運氣?!”他來回走動幾步,聲音越發尖銳,“你我能活到現在,如果單說運氣,可比他要好了太多,否則早就永散在這天地之間。我們活下來如此不易,又豈能輕易的,把自己的未來交出去!”
小靈看了他一眼,嘴角突然翹起,露出一絲微笑,“看來,秦宇做的很不錯,居然讓你也動了心思,否則你不會跟我說這些。與其是在詢問、質疑我,不如說是在勸你自己,可你我都很清楚,我們是被天地舍棄之人,想要真正歸來,就必須做出選擇,否則將來憑什么要求別人的幫助?”
她閉上眼,神色安然“我選了自己的將來,并對此充滿希望,所以即便現在受苦,承受黑暗之力的煎熬,但我心中依舊安定。不滅,遲疑不決,對你并非好事,希望你能早日想通這點。”
黑暗中響起,不滅咬牙切齒的聲音,不得不承認他明明沒有五官,卻能發這種聲音,的確讓人感到驚奇。
“我不會輕易押注,這是最后的機會,你知道的,是最后的機會!”他轉身就走,離開大殿時,聲音遠遠傳來,“有一點你說的沒錯,秦宇的確做的不錯,運氣更是好的驚人,他居然有可能,完成喚魂鈴的認主。如果他真的能成功,我就陪你一起瘋……一切,看他的造化吧!”
黑暗之力祭壇上,小靈眼眸睜開,露出一絲欣慰、驕傲,以及壓抑不住的擔憂。天地至寶威能逆天,可往往有兇險雙生子伴隨,想要完成認主,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秦宇,你要加油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不要讓我失望。”輕輕一嘆,小靈閉上眼沉沉睡去,她只能憑借沉睡,來減緩自己力量的損耗。
或許秦宇猜到了什么,一直來都盡量,避免借用魔道祭壇的力量,這讓她壓力小了很多。不知想到什么,沉睡中的小靈,嘴角露出淡淡微笑。
黑魔宗。
圖霸、圖屠完成了一筆新的交易,將靈植材料與種子分開放置,這筆交易很劃算,可他們臉上卻沒有太多喜意。
殿外,徐生帶著幾名黑魔宗修士到來,笑容滿面,“兩位,徐某又替你們找到好生意了,可得封個厚厚的紅包。”
圖霸大笑,“那是自然,幾位請跟我這兄弟商議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跟徐管事商談一二。”
兩人走進大殿,徐生臉上笑容消失,咬牙低吼,“大師究竟在哪?”
圖霸神色冷峻,“自然是在閉關。”
“這話拿去騙別人吧,我告訴你,宗中已經有人,開始追查這件事了。”徐生壓低嗓門,“昨天,幾名弟子被送入地牢,雖然審訊很隱秘,我還是拿到了消息。有人在調查,姚大師如今的狀態,不要告訴我,你們沒有任何察覺!”
徐生冷笑,“最近一段時間,前來兌換丹藥的修士,明顯變多了吧?你們手中的丹藥,又能維持到什么時候?一旦丹藥不能支撐兌換,你們非常清楚,接下來會是什么!”
圖霸眉頭皺緊,他很清楚殿下為何留在黑魔宗,如果被人發現他私自離開,在這個節骨眼上,只怕要橫生枝節。他思索再三,看著緊張的徐生,口中輕輕一嘆,“我并不知道,大師去了哪里。“
徐生心臟一縮,“大師說什么時候回來了嗎?“
圖霸神色沉穩,“臨行前,大師說四個月內,他會回來。”
徐生手指顫抖,緊緊盯著他,“別告訴我,大師已經走了四個月!”
圖霸很平靜,“確切說,是五個月零十四天。”
一陣天旋地轉,徐生眼前陣陣發黑,“你……你……混蛋,我詢問了十幾次,為什么一直不告訴我!”
圖霸冷笑,“如果不是看在,你對大師還算忠心的份上,再問一百遍,我也不會告訴你。放心,大師不會出事的,他很快就會回來。”
徐生渾身哆嗦,他不知道是誰,在調查寧秦的行蹤,可他卻嗅到了一些,讓他極其不安的味道。
這件事絕不是那么簡單!
他已經投靠寧秦,如果他出事,一定會受到牽連。不過好在,知道這件事的,似乎只有這里的兩個蠻人。
圖霸冷笑一聲,“如果你敢動什么歪心思,我隨手就能扭斷你的脖子,大師他一定會回來,你只需要記住這點就好!”
徐生心頭一寒,這才想起他眼前的蠻人,有著足夠碾殺他的絕對力量,嘴唇動了動,咬牙道:“我會想辦法,盡量拖延時間,如果你們有聯系大師的辦法,求他盡快趕回來,否則你我都要有大麻煩!”
扭頭走出大殿,重新換了一副笑模樣的徐生,與幾個已完成交易的修士交談幾句,一陣哄笑后告辭離開。
圖霸再也不能維持,他表露出的平靜、自信,眼神浮現憂慮。
殿下,您究竟在哪?
虛無是什么?從古至今,經歷了浩蕩無盡歲月,億萬驚才艷艷的生靈,如一顆顆流星照亮天際,可他們都沒能夠,得到一個確切的定義。
它是黑暗的,沒有光可以存在其中,似乎與光明天然對立,因而它無法誕生出任何的生命氣息,就像是一座死去的,冰冷無比的黑色深海。
空洞、冰冷、永寂!
不過,就是這樣一片毫無生氣的黑色深海,內部卻漂浮著無數座,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島嶼”,這些“島嶼”或大或小,靜靜懸浮在虛無之中,隨著無形的力量流淌。
如果有人可以抵達虛無,破開這些島嶼的表面,就會發現它內部,赫然是一座座獨立的空間碎片。內部或許一片荒蕪,或許充滿生機,有的甚至存在著,誕生了智慧的生靈,繁衍生息好似“島嶼”本身就是整個世界。
某座中等規模的“島嶼”內部,太陽高高的懸浮,暖白日光溫柔灑滿大地,一株青草佇立在視線盡頭,它是如此的高大,似乎一片葉子就可以,將蒼穹遮蔽。
金色的脈絡紋理,逐漸向紫色變化,半透明狀,就像是某種玉質,看著溫潤通透,卻散發著驚天動地的恐怖氣息。
似乎草葉一動,便可撕裂天地,便可破碎星辰!
只是,如此霸道、強橫的青草,如今卻像是一個守衛,它努力舒展著腰身,不讓自己的枝葉,擋住頭頂灑落的日光。
在它的注目下,是一望無盡的藥田,無數珍貴靈植,如野草般生長在內,一陣風吹來葉浪滾滾,帶來醉人的藥香。
突然,藥田某處地面突然裂開,一條草根鉆傳來,看著眼前突然陷入黑暗的空間。在這片黑暗中,兩截細細的枝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它們快速變得粗壯,灰撲撲的表面逐漸充滿色彩,那些細密的紋理,看似雜亂毫無章法,卻有著難以形容的美感。
好似,這天地就是如此,它理所當然也是如此。
草根有些迷糊的晃晃,直覺告訴它這兩根枝椏很不尋常,但它好像是不久前,主人隨手丟進來的一截根莖發芽生長而成,難道主人不知道,這是很珍貴的寶物嗎?
又晃了晃,草根狠狠壓下自己心里,某些對主人不敬的念頭。主人至高無上,擁有所有的仁慈與智慧,怎么可能不知道這點。
既然寶物已經發芽生長,它要做的就是全力守護它,等待主人的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