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劍乘風去,除魔天地間。
癡癡遙望著萬千劍雨作先鋒、乘御白鳳神獸而來,將這句詩中所包含的逍遙意境詮釋得淋漓盡致的年輕劍仙,自知八方風雨出手此刻想死都難了的寧顯山抖擻精神,戰意攀升,似乎忘記了渾身傷痛,大漠銀槍遙指著周圍群山朝此圍攏而至的異族強者喝道:“化外異魔,敢不敢與山爺再戰個三百回合?”
誰知聲音未落,便傳出一聲慘嚎。
原來小魔女梁涼趁其不備,隨手拎起那聒噪的家伙,一腳揣入囚龍棺。
隨后自己也跳了進去。
囚龍棺封。
有柄長劍倏然飛射,刺中漆黑棺木。
接著萬劍齊至。
霧隱門諸峰群山,盛林清溪,宮殿樓閣,此刻盡數淪為滿天劍雨的標靶。
為絞殺藏匿異族,劍出千里的五岳劍陣自然無差別攻擊,顧不得深陷困境的寧顯山與梁涼二人。
好在囚龍棺乃世間極為難得的紫雷木制成。這種神木往往存在于梵海之底,經過智慧海水數百年乃至千年浸泡。又近水樓臺先得月,日夜聆聽靈山佛門眾高僧大佛講經說法,久而久之,那些經法便入木三分,盡數化作佛門符箓銘刻雷木之上,這才堅不可摧。
囚龍棺里,探知四周漸而寧靜仿佛大戰落幕的梁涼轉了轉明亮的眼睛,不多時便一掌震開棺木,拎著寧顯山跳了出來。
剎那前的俊秀山巒,而今入眼皆是滿目瘡痍。
不知其數的劍林和尸體,瞧得深坑之內寧顯山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恍惚間,有種死里逃生的錯覺。
他摸了摸脖頸,暗自慶幸。
黑衣小魔女梁涼嗆聲說道:“怎么,這會兒不嚷嚷著大戰三百回合了?”
寧顯山豈肯認輸,嘴硬回道:“戰,當然要戰,不戰是孫子!”
縱橫天西數十年,何曾吃過這等悶虧?何況先前寡不敵眾,輸便認了。而今有五岳境地百年罕見的年輕劍仙援手,不出意外八方風雨會隨之趕至。到時戰局逆轉,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如此天賜良機,豈能錯過?
寧顯山語罷長嘯,提著大漠銀槍縱身飛掠 而上。哪知剛探出頭,便毫無防備地遭受偷襲,頃刻被打回原地,胸骨盡碎躺在深坑之中的深坑之中……
小魔女梁涼柳眉倒豎,極為警惕地抬首望著那道居高臨下的強敵身影。
天策上將羅。
梁涼無法分神照看僅剩半條性命的寧顯山,也自知不是此人對手,于是沉思片刻說道:“你們的時間似乎不多了。”
是的,白知秋音傳天下。
五岳境地劍陣與劍仙現身。
無論怎么看,藏身霧隱門的異族都似乎再無退路。
誰知血洗飛甲鎮的罪魁禍首站在深坑邊緣忽而伸出食指緊貼唇畔,示意噓聲。他如癡如醉環顧天穹,裂開笑容:“是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梁涼不解其意。
天策羅指了指紅色天空:“不信,你聽?”
聽什么?
聽落花無聲!
龍門鎮那座空無一人的別苑里,六十余株長青花樹隨風而散轟然凋謝。
于是六十四封印洞天,盡數破碎。
有凄厲冷風從天南地北同時滲入這座人間,冰涼而刺骨。
剎那。
大雪飄落天西。
有道氣息恐怖的人影自別苑內堂走了出來。
天醒神將傲。
身后異族至強者絡繹不絕……
原來花鏡辭于白知秋先后鎮守的這座別苑本身也是一處封印洞天,只不過此間真相鮮有人知。
好在鮮有人知不代表真的無人知曉。
當白知秋離開人間的那刻,那位罕有的知情者便踏足了龍門鎮。斂去所有氣機,仿佛普普通通的百姓默默走在街巷人群中。
直到天醒傲走出內堂。
飄著大雪的清冷天空霎時陰沉,整座龍門鎮烏云滾滾,雷電閃爍。如同尋常人一般默默行于街巷的中年男子,走著走著,身影虛無。
再出現時,已然站在天幕之上。
那人頭頂雷池,腳踏黑云,手持六合八荒戟,周身神光流溢,居高臨下俯視著別苑,氣勢雄渾,宛若一尊戰神……
有位名號裴鳳樓的佝僂老人背著巨大寬劍出現在別苑門前,封住異族退路。
老人瞥了眼黑云雷天,忍不住贊道:“好一個天刑將鐵冷!這一招可有名字?”
黑云之上,六合八荒戟牽引雷池傾瀉而下。
淹沒別苑。
“回前輩的話,我叫它神罰。”
大戰已起,天下蒼生沒有人能獨善其身,即使強如十天顯圣亦不例外。十年間之所以袖手旁觀,皆因花鏡辭存在。
而今人間失了守護,白知秋提劍入異界。
圣人臨走前的那句話提醒著人們:守天下者,天下人。
于是作為天西八處不可知之地中最為興盛的一方風雨五岳境地,在劍陣開路之后,迎來了傾巢而出。
五岳群山之巔,驚起五道飛虹。那是五岳掌門太華、飛衡、玄嵩、幽恒和岱宗。
群山之腳,不可知之地的山門大開,更有五岳弟子魚貫而出。
六姓十閥盤踞的天北,無盡之海海畔那座觀海樓中,青衫負劍的老儒生痛快飲盡壇中酒,豪邁大笑:“竊我天下者,化外異魔!”
觀海樓下。
擺渡數千年的布衣老舟子破天荒地登岸,將輕舟系于渡口。轉身拎著那根船槳,瞥了眼觀海樓上,輕聲嘆氣,然后消失無蹤。
號稱天不殺我殺、人不憐我憐的狂詩絕劍丟去手中空壇,精光內斂的明眸追逐著天際悄然無息浮現而又綿延遠遁的云痕。這位六姓十閥中無可置疑的天北第一人酒意正興,怒拍欄桿御風而去。
有笑聲傳蕩天空。
“天下一家,從不分東南西北。臥榻之側,又豈容他人酣睡?”
“言之有理。”有人應和說道。
那人身在天東,卻似乎聽得到天北的那聲長嘯。不是他耳聰目明,全因那狂絕的老儒生追趕老舟子間隙,順道拐了彎,從他門前飛過。
帶起一陣猛風,揚起門前酒招旗。
旗桿下的老酒頭掩著嘴瞇眼干咳了數聲,揮手扇了扇門外塵煙。而后深深吸了口氣,緊了緊腰帶。
這位多年不曾暴露修為胖乎乎的客棧掌柜單腳一震,沖天而去。
整座落霞山搖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