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峽谷外兩軍對陣。
兩道較之尋常人族高大許多的身影站在白雪覆蓋的谷外荒原上。
一男一女。
少年和少女。
凄冷的北風或驟或緩的襲來,吹起地上那層輕柔的雪。
雪花亂欲迷人眼,卻迷不了天南絕云嶺下山入世的妖族姐弟二人雙眼。
無論姐姐或是弟弟,身體里流淌的妖族血脈皆是尊貴且神圣無比。
浴火涅槃重生的鳳凰與行走于人間萬獸臣服的火麒麟,無時無刻不在燃燒的血脈讓姐弟二人天生不懼寒冷。
在這風雪天氣,他們僅僅斜肩披著半塊手工制的獸皮衣,簡單而粗獷,雙腿與臂膀暴露在凌厲的北風中。對于能叫天下人心甘情愿裹進棉被的風刀來說,這是一種挑釁,毫不掩飾的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于是置氣的風雪愈發的緊了!
對于對面圍山而不攻只列陣以待的未央軍兵甲來說,嚴酷的天氣風霜厲雪是一種艱難的磨練。按照儒將未央生所言,未央軍的敵人不止青峽關三十萬精兵良將,更多的是大燕難以適應的天寒地凍!
青峽谷外冰天雪地列甲未央軍五萬,這自然是先頭部隊。身影筆直如雪松巋然不動的五萬兵甲之后,是親自掛帥領十萬兵壓陣的未央生。
良將擇戰,必先暗合天時地利人和。
可未央生此舉冒風雪而討伐居險易守難攻的青峽關,戰略上不僅僅失了天時,地利形勢也頗具困難。若說此戰唯一之勝機,便只能寄托于最后的人和。
這也是無數次沙盤推演所得的結局。
獨一無二的結局。
未央軍不需要不敗王師之名,未央生也不需要太多的勝利彪炳千秋。
在他看來真正的凱旋之音,聽上一遍便此生無憾矣。
銀色的天地。
銀袍銀槍的儒將未央生跨于白駒之上,那雙視線落處,不是風雪荒原峽谷前操控萬獸暴走的妖族姐弟,而是軍陣中央那座孤營。
對峙妖族姐弟與青峽谷內萬獸的未央軍軍陣中央有一座孤營。
孤營營帳之中有三十六位身披星紋道袍的易字門徒。
三十六名易字門徒依天罡星位次序盤膝而坐,各持道須拂塵,身前均點了一盞離火燈。
三十六盞離火燈被一條紅色的細線穿引,細線的盡頭牽在周天手中。
來自天東八百宗的周天自然也是九星天機座下玄陰山的內門弟子,從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說與七國盟軍軍師君澤玉師出一脈。
天東八百宗三代弟子號稱當世奇才,驚才絕艷的年輕俊彥多不勝數。
周天自問除了年輕之外,平庸的容貌稱不上俊彥,更不敢與十二星座下諸位師兄們并列當那奇才之名。
他這一生不問修道,亦不問功名。
他只癡迷于一件事,那便是作畫。
周天鐘迷且擅畫,在天東八百宗之內素有神筆之稱。坊間流傳,神筆周天畫龍,點睛可龍飛九天。
儒將未央生不曾親眼見識過龍飛九天的傳說,只相信眼見為實人定勝天的他也曾對此易門手段不屑一顧。可不知為何,當他第一眼看到其貌不揚的神筆周天時,便對此傳說深信不疑。
仿佛著了迷一樣!
蘇小凡身旁的未央生視線停留在那座風雪中的孤營之上許久許久。
欲下青峽關,必先破妖族姐弟的萬獸妖潮。那對姐弟天生擁有遠古神魔獸純凈的血脈,所到之處萬獸臣服。便是三十萬未央軍鐵蹄踏遍,人族與馬匹的血肉之軀也難敵體型巨大的獸潮幾次沖擊。
無所不知天下事的軍師大人似早已料到此難,便在七國結下檀淵之盟后就已開始命人著手操辦,未雨綢繆。直到天東八百宗三位經天星帶來一滴血,一滴遠古燭龍血。
按照軍師大人的意思,萬獸臣服于鳳凰麒麟,血脈之威毫不輸于二者的遠古燭龍也必然足以威懾。
破萬獸潮唯一的方法,便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未央生很期待神筆周天如何還施彼身。
那雙神慧內斂的的眸子盯著五萬兵陣護衛的雪中孤營,仿佛看到營帳之內其貌不揚的神筆周天筆走龍蛇。
妖族姐弟的身后是大燕青峽谷,谷中萬獸妖潮。
青峽深處有一座宏偉城池,正是大燕糧倉重地青峽關。
青峽關城樓之上有三道人影。
行事素來成熟沉穩的守將余年慶一身羽藍色盔甲按劍恭敬地站在另外兩人身后,一言不發。常年駐守青峽關的他不止一次聽聞帝國白樓門里那位喜穿紫色衣裙的凝雪公主仁心之名,然而此次見著真人,這位老將卻是即喜又悲。
喜得是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睛里所看到的凝雪公主與傳聞中嬌小柔弱的公主相比,驚若兩人。
傳聞里的公主喜穿紫衣。
眼前的公主卻披著大紅袍子。
傳聞里的公主師承菩提書院莊院長,妙手仁心待民如子,更曾與逃難百姓一路同行并且以身試病治好了瘟疫。
眼前的公主卻不茍言笑,清秀稚嫩的神色眉宇間時常隱藏著一抹淺淺的悲傷,那應是一種難解的心結。
傳聞里的公主與人和善。
眼前的公主卻讓人覺得有些冷厲,如同大燕的風雪近在眼前卻透骨如刀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傳聞里的公主是養尊處優不經世事的公主。
眼前的公主,更像是一方統帥三軍的女將,就如同星云州不敗王師的統帥紅袍女將駱冰王!
老將余年慶恍惚頓悟了什么,于心底深深悲嘆。
他不知凝雪公主歸來青峽前都經歷了哪種故事,但想來絕不簡單。能讓一個人有心改變習慣十數年的習慣,本就是一種悲傷的故事。
一身紅袍的雪兒琉璃雙眸透過漫天風雪凝望著青峽谷外。
心不在焉的她回想著清晨天色微微亮時,探子稟報細柳軍飛渡都江堰奪取風陵渡的加急戰事。
大都督李天罡戰死。
公孫峨眉潛逃。
二十萬龍王水師或戰亡,或戰降。
細柳軍自此駐扎風陵渡,遙望第二國都江都城。
而這一戰的罪魁禍首不是那位新晉細柳軍主帥武修陽,而是銀狐臉兒洛初一。還有獨臂負名劍二十四的離落,與手握長生簿的沈天心。
那時雪兒收到戰報,一字一句痛入心髓。
南希寒瞧了一眼面色微微蒼白的雪兒。
雪兒的雙手藏于紅袍內,緊緊握著衣角。
她的心很痛。
是一種深深的刺痛。
那雙流眸不知不覺漸漸模糊。
“長風大哥,你真的要親手覆滅大燕嗎?”
(本章完)